第 31 章(1 / 2)

窝心 咿芽 7191 字 3个月前

那一晚的夜好像没有尽头。

宁初靠在床头,侧脸看向窗户,看着从窗帘缝隙流窜进来的夜色,听不见自己的呼吸,也忘了就算眨一下眼,这一刻能见的所有也不会消失。

他枯坐了一夜。

隔着两扇明明可以轻易推开,却又显得重如千斤的房门。

隔着一条明明两步就能轻松迈过去,却又被落下的时间拖延得看不到尽头的过道。

他们枯坐了一夜。

萱城的夜景被切割成两半,他们只能看见自己所能看见的那一半。

看了太久,看到早刻进无法磨灭的记忆,以至于对另一半的风景从一开始的憧憬向往,都在无形的挫磨变成了现在的近乡情怯。

捡不起,舍不下,为兵荒马乱的过去,为支离破碎的现在。

星行云移,日月轮换,直到漫漫长夜结束,好像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一切都没有变。

两个笨蛋,心里藏了海,嘴上却上了锁,总是不敢说也不会说。

难得一开口,就恨不得攒了一辈子的话全倒出来,生怕少了一点,对方都会听不见。

可这么囫囵一说,就把什么都说完了,咽得下的往肚子里咽,咽不下的就哽在喉咙,卡得不上不下,每次呼吸都能感觉到刺痛一样的存在,难受。

无言依旧是他们空气里的常客,两颗滚了冰碴的心隔着不敢靠近的距离,却始终固执又偏执地遥遥相望。

他们怀揣着对彼此的爱互相沉默,谁也没有说出在一起的话。

那像是个藏着珍宝的禁区,在历经艰难后,胆怯大过贪婪。

很想碰,不敢碰,只能隔着深渊傻傻守着看着,想着念着,你在一头,我在另一头。

也许可以踩上不知是虚是实的石头,撑着墙边慢慢摸索过去。

可谁知又会不会一脚踩空,不小心两个人都失足跌下去,把本就已经零散的骨架再摔个粉碎。

两颗千疮百孔的心已经经不起任何挫折,哪怕一点。

很长时间里,宁初把自己困在一个小世界里想啊想,想了很久很久,想得细枝末节能将他缠成茧甬。

终于他发现,也许都要怪现在的自己肩负不起今今那么沉重的爱。

今今说的对,人总需要有点念想铸成的脊梁才能支撑走下去,可是他的脊梁丢失在失去的八年里了,还没有找回来。

所以他孱弱,无力,太大太重的东西,他背不住,会被压垮的。

而临颂今更像一座巍峨的山峦,他在那里不会动,也不会发出声音,天亮融进绵延山脉,天黑就被黑夜遮盖。

可他的存在又那么强烈,通身每一丛花草,每一片树叶,都雕刻着宁初的名字,那个他所属的名字,也是一辈子也放不下的守护神。

他沉默着守在宁初身后,为他挡风遮雨撑起一切,却将身体更多的部分深深扎进泥土,没有守护神的允许,灵魂就不会长出肉身迈出一步。

无声无息中,只是他的陪伴更多了。

他们会在秋渐深的傍晚并肩散步。

高楼大厦的另一面是于萧瑟共存的静谧,银杏叶黄了,落了,积起一层被扫去,然后又落,再落。

他们踩在上面,细碎的声响代替一切语言交流的声音。

他们又去看了很多次电影。

轻松的,搞笑的,无厘头的,这种浮于表面的快乐很适合现在的宁初。

他的心是一块水晶,被临颂今小心翼翼守着,不能磕了碰了,就算是看不见的东西也不行。

在出差频繁时,临颂今仍旧选择了带了他一起。

穿梭往来于新的城市,新的过渡,每到一个地方,就要把那里最美的,最让人快乐的精致捧给他看。

他们会去喷泉广场喂鸽子。

宁初站在喷泉旁边,满地鸽子群中,临颂今将他半搂着护在身前,看鸽子在他手心停留又飞走,过了一会儿,又会换上两三只再做停留。

它们乐此不疲,就像每个人认识宁初的人一样,却从不会掩饰喜欢的心意。

他们会去穿城而过的河边坐船。

船夫将船划得很慢,顺着水流,就给他们足够的时间欣赏这座城市的建筑,人文,历史,还有音乐。

路过河边独舞的芭蕾舞者时,宁初靠在临颂今身边安静看着这一幕,会觉得场景美得像历史遗迹下的油画。

就像他记忆里最深刻的东西,那些最想回到的过去。

他们会去城市边沿最高的山顶看日出。

踩过专门铺就的石板路,爬上平整宽敞的观景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捕捉意中人的呼吸,在凉意未褪的寒冷中感受心上人的温度。

从天光乍亮到红日悬挂,观景的人络绎散去,只能下稀稀拉拉的人影闲来无事,停步驻足。

宁初会双手抓着栏杆,认真望着城市尽头还没有放出刺目光芒的红日,将不知如何回应身旁那道深邃目光的情绪,都送给了太阳。

在南城最后一天时,他们去了一场这座陌生城市举办的盛大音乐节。

宁初喜欢热闹,喜欢这种音乐和欢笑交织的环境,喜欢这种可以很直观地感受到每个人快乐的氛围。

而且,还有最喜欢的人在身边。

他很开心,从远远听到鼓点到进入会场接收到人浪一般的喝彩。

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临颂今始终像个骑士一样守在他身边,在熙熙攘攘之下,为他开辟出安稳的一隅。

秋日的瑟瑟在这里被短暂驱散,也将宁初心上的薄雾拨开。

宁初扬着脑袋望着舞台,心情像是被推动的秋千高高飞起,看向临颂今时,脸上是难得的笑容灿烂。

只是,只是热闹总会散去,孤独才是常态。

表演慢慢到达尾声,马头琴的伴奏唤会休憩的秋夜萧然。

民谣被歌手年轻的声线唱出时,宁初的笑容随着一旁树梢上被风卷走的绿叶,飘飘

荡荡地落下。

我知道,那些夏天

就像青春一样回不来

代替梦想的

也只能是勉为其难

宁初缓缓放下扬起挥舞的手,风卷过指间,和他的心一样,空荡荡的。

他忽然想到了那晚在书房,给他拉安和桥间奏的临颂今。

没有这么多的听众,那时只有他一个,在寂静的房间,拨动的不是琴弦,是缠绕在他肺腑的丝线。

我知道,吹过的牛逼

也会随青春一笑了之

让我困在城市里

纪念你

他们贴近的距离,手背在周围推搡下时不时碰在一起,骨节摩挲,也许手指轻轻动一下就能牵上。

可是谁也没有动,谁也不敢动,谁也舍不得动。

台上间奏响起的瞬间,今夜与旧时光重叠,潮意瞬间灌满眼眶。

宁初蓦然转身大步往外走,远离了人群,逃开了琴声。

脚步碾过草地微弱地窸窣,他将背脊挺得笔直,听着身后始终落后他几步的步伐声,紧咬着下唇只管看前方。

让我再尝一口

秋天的酒

一直往南方开,不会太久

让我再听一遍

最美的那一句

你回家了

我在等你呢

汹涌的泪水不断溢出眼眶,从他脸颊滚落,跌进草地里,被衰草湮没。

他在黑夜中不停往前走,自始至终没有回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跟着他的人深深嵌入掌心的指尖,和早已红透的,装满他轻颤的背影的眼睛。

入夜在民宿,他们遇到了一位意料之外的熟人。

白璐薇的惊讶不比他们少。

她牵着一位长发白裙的温柔姑娘,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几番才笑开“好巧,没想到在这里会遇见。”

她单独跟宁初打了招呼,宁初被她一口一个宁先生叫得赧然“白小姐太客气了,叫我宁初就好。”

白璐薇挑眉“你不也挺客气”

宁初“”

好吧。

而在一起吃饭时,宁初收获了一个让他更惊讶的消息,那位长发白裙叫楚楚的姑娘,竟然是白璐薇的女朋友。

“怎么不像么”

白璐薇贴近楚楚的脸,两个人都笑眯眯看向他。

宁初头上冒出大问号“像”

楚楚声音温柔“夫妻相呀。”

宁初静默半晌,配合点头“像。”

白璐薇被他的表情逗得笑颤了,直呼他可爱,末了又看向正帮宁初擦桌前饮料渍的临颂今“说个正事,临总,现在时机成熟,咱俩也该离婚了吧”

临颂今点点头,没有异议“看你时间方便。”

白璐薇“这有什么时间不时间的,发个声明的事,又不需要去民政局,我现在都很方便。”

临颂今“可以。”

白璐薇乐得掏出手机开始编辑消息,临颂今没有微博账号,打了一通电话嘱咐过章易就行,后面的事自然会有人办妥。

宁初看他们三两句就决定了一件感觉还挺大的事,人傻了。

是不是有点草率不会影响公司股市什么之类

他想问,又觉得自己这个时候问出来会显得无知,便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