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码头的工钱不都是一天一结吗昨天没减半也不打紧。”
见莫幸好似没明白自己的意思,管家莫名有些心慌,不知为何直觉自己往下继续说可能会发生些不太好的事情。
但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管家心一横,直说了“老爷,小的是说那伙计已经离开码头了,现下也不知去了何处”
“”
话音一落,厢房里陷入了久违的沉默。
莫幸坐在椅子上,原本正优哉游哉地看着账本,现在却停了手,稍长些的短发挡在额前,遮掩了阴沉的眉眼。
“所以今天没来”
虽然坐在椅子上的土老财状似淡定,但不知为何,管家竟觉得眼前的莫老爷那张素来奸诈狡猾的苍白面容之下掩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
近乎手足无措。
应该是错觉。
这土老财有什么好惊慌的,该慌乱的是他才对。
一个处理不好就要被扣工钱了。
管家如此想着,擦了擦额头冷汗,恭敬回答“是,今天没来。”
想了想,又补了句“也是小的早上没看清楚账本,那人昨日结算的工钱也是减了半的,老爷放心”
他放心个鬼
莫幸脸色彻底黑了下来,苍白的唇色都被气得多了些血气,顿了顿,还是艰难开口“那明天也不会来了”
管家没想到莫幸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战战兢兢回答“啊,是,以后都不来了。”
就这种工钱,辞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管家不知道莫幸为什么这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
这不对。
莫幸下意识觉得是管家在撒谎。
酒疏怎么会离开码头呢
他可是千方百计想要勾引自己,还为了成功攀上高枝而给他下巫蛊。
就算只是他误会了,其实没下巫蛊,但那天故意勾引他的事情是做不了假的。
不,可能真的下了蛊了,不然他这两天怎么这么魂不守舍的。
他对男人可不感兴趣。
莫幸左思右想,还恶狠狠夺过管家手中账本仔细翻看,试图找出管家撒谎的证据。
这跟他预想的情况大不相同,莫幸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
可当账本翻看到那一页后,看着上面白纸黑字写着酒疏的名字,又看了看后面已经结清了工钱的字样,莫幸不得不承认。
那年轻伙计真的已经离开码头了。
怎么会离开呢
莫幸失魂落魄地松开手中账本,任由往日爱惜不已的账本摔在桌子上,心脏跳动得没那么快了,却有一种更加难以忍受的空洞感在心头徘徊。
空荡荡的感觉,仿佛整个胸腔都被掏空了一样,大脑都一片空白了。
昨晚想了一晚上该怎么应对这个爱勾搭人的年轻伙计,甚至都想好了该怎么应对那人的死缠烂打。
可是这番详实的计划中从来都没想过那个人会离开码头。
对于厌恶断袖的莫幸来说,这件事应当是很开心的。
毕竟赶走了一个自己不喜的,只想着攀高枝的伙计,莫幸也觉得自己应当是开心的。
他甚至都不用去应付那人的死缠烂打了。
不用再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表现出自己是如何正常的一个男性,不跟那些死断袖们同流合污。
可是很奇怪,莫幸竟然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他努力扯了扯嘴角,不想在管家面前表现得太奇怪。
毕竟他可是从来不会被男人勾引的。
现在这么心神不宁的都要怪那腌臜的巫蛊之术。
一切都不过是那年轻伙计使的手段而已,过几天他就不会这么在意了。
这么想着,莫幸勉强振作了一下,继续翻看账本。
若无其事的样子让管家松了口气,觉得之前那不好的预感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屋内只剩下翻动书页的声音。
只是不多时,管家又听到土老财问话“所以那人还没离开马镇对不对”
土老财的声音向来是低沉磁性的,比常人的声音低一些,有着自己独特的韵调,不发脾气时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好听的。
此时却带着一种异样的执拗,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迫切想要得到验证。
管家蒙了下,结结巴巴的“啊应该吧,应该还没离开。”
毕竟这些来干活的年轻人都是奔着在马镇赚钱的想法来的,根本不可能轻易离开。
能离开码头,另外寻找工作已经算是那年轻人勇敢了。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人力不值钱,找份工作可不是件容易事,不然以土老财的抠门程度,那些工人们早该跑了。
“哼,知道了。”
土老财若有所思地哼了一声,苍白带着病气的脸上总算恢复了些血色。
果然是欲擒故纵。
土老财虽没去过瓦舍勾栏之类的地方,但经常外出查看铺子状况的他对马镇中这些想要勾搭有钱人的男男女女也是有些了解的。
欲擒故纵这种手段不算少见,他有所耳闻。
现在想来,那年轻伙计应当就是想要用这招逼得他自乱阵脚吧。
只是他错估了他坚定的意志力了。
他根本就不喜欢男人,这种手段对他是无用的。
还会起到反效果。
比如原本他只想着冷个几天再过去码头,原谅他的无礼举动,但是现在,他已经不想要原谅了。
就让他欲擒故纵去吧,他不理睬就是了。
莫幸如此想着,眉头却不自觉皱着。
突然想到,如果那一心攀高枝的年轻伙计发现自己不上当,决定放弃他这个有权有势的目标该怎么办。
这是好事,这当然是好事。
莫幸在心中不断重复这句话,仿佛这就是自己真实的想法。
作为一个立志要传宗接代的大老爷们儿,这当然是他的真实想法。
他不喜欢男人。
只不过觉得那年轻伙计有点太糟蹋自己了而已。
他自己都已经二十有八,不算年轻了,同年龄的早就孩子一大堆,这镇子里的地主老财们更是一个比一个年纪大,名副其实的老财主。
如果酒疏真的放弃了他,大概便会去尝试勾搭那些人吧。
毕竟那些人可是荤素不忌,以年轻伙计那张脸,要攀上高枝真的只是招招手的事情而已。
但是那些人都不是真心的。
他们只会在玩腻了年轻伙计之后将他抛弃。
到时候的他还会有昨天那样漂亮干净的笑容吗
只怕会像镇子里流落风尘的男女一样变得卑微沧桑起来吧。
酒疏现在多少岁
看账本好像才十八岁。
厢房内,原本死寂的空气被打破,莫幸突然开口询问“这镇子里其他码头的招工钱是多少来着”
莫幸想通了,他决定要给出比其他码头更高的价钱招工,让那叫酒疏的年轻伙计知道离开他家的码头是多么错误的决定。
到时候反悔了再过来,他可以考虑给他一个机会。
也算仁慈帮他一把,免得落得风尘男女那种结局。
管家被这天马行空的问话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回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回老爷,其他家的码头都是一百文一天。”
土老财闻言,顿时有点肉疼。
但是出于心中越来越急躁的莫名情绪,他还是咬咬牙认了“回头到镇子里贴告示,就说老爷我一百一十文每天”
这么高的价钱,那一心攀高枝的伙计总该心动了吧。
虽然不喜欢他勾引自己,但莫幸决定姑且容忍酒疏的这点错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跳入火坑。
这样想着,莫幸忍不住咳嗽几声,痛苦地皱紧了眉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胸口抽痛不止。
从想象年轻伙计勾引其他人的画面开始,他的心脏就完全不听使唤了,一会儿发酸,一会儿闷痛。
就连舌尖也泛着苦涩的味道。
还有种懊恼的感觉在心中滋生,可他竟不敢去深究这种懊恼的根源。
只能想着,等到用高价工钱把那年轻伙计再找回来,一切就都好了。
毕竟年轻伙计可是很想勾引自己的,现在有了机会,应该会迫不及待回来吧。
“尽快安排下去,最好下午就在城里铺满告示,越快越好”
只要够快,年轻伙计应该不会那么快就改变勾引目标吧。
“是老爷小的这就去办”
管家如释重负地告退,只留下土老财一人在阴森空荡的堂屋里。
土老财看了眼管家离开的背影,然后就端起茶饮了一口,却是半天都没有咽下去,表情也有些恍惚。
他想,如果真的变了目标该怎么办呢
肯定不会的。
虽然他不喜欢男人,可这马镇里还有谁比他更符合酒疏攀高枝的目标呢
土老财自言自语着,咽下口中无味的茶水,目光毫无焦距地落在堂屋外阳光明媚的庭院里。
一如小时候无数次被娘亲困在昏暗房间里那样,静静看着外面灿烂的光景。
全都是与他无关的光景。
就像那个年轻伙计一样,年轻又漂亮,任何人看了都会心生渴求。
如果真的改了目标,就会对其他人露出同样漂亮的笑容,对他冷漠相待了吧。
土老财停止了自己的思绪,似乎是有点恐惧继续往下想象了。
他觉得自己变得有点奇怪,一想到酒疏会因为他人而对着自己露出看陌生人的表情,就会有种蔓延至心底的恐惧。
恐惧到他手指都带着不自觉的震颤,险些洒了茶水,好半晌才恢复正常。
这大概只是年轻伙计欲擒故纵的手段而已。
肯定是。
土老财在心中不断重复着,仿佛多重复几遍便会将之变成现实,心中那些莫名的,不该存在的恐慌与不安也会化作乌有。
他可一点都不喜欢男人,他根本没什么好不安的。,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