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第三章

清晨起,议事厅的大门深锁,六个男人和罗家嫂子对排并坐,人人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神色。

「这回我倒要看看秦家那个畜牲,还能不能再嚣张!」阿勇恨恨地说。

「这猴囝仔,抓住他,第一件要事就是把他给阉了,免得其他闺女再受害。」想起小双被火烧得坑坑疤疤的半张脸,罗嫂子就再气愤不过。

「这次行事要小心一点,千万不可以透露身份,王知府想尽办法要找咱们菊花寨的麻烦,大家不要落下把柄让他有机可趁。」公孙华再次提醒。

「公孙大哥你太担心了,就凭秦家那几个三脚猫护卫,谁把他们放在眼里。」不是辅仁自夸,上次交手,两三下就让十几个护卫东倒西歪,要绑个小小的秦小开,勾勾小指就手到擒来。

「可是他们和王知府有勾结,据探子回报说,现在秦家有差爷捕快在站岗守护。」罗嫂子说道。

「还不是上不了台面的小喽罗。」辅仁哼一声,差爷又如何?有多少个空有一身蛮力,却连大刀都耍不来的差爷。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回不同,他们若真和杀手门搭上,情况就不会如我们预估的那么容易。」公孙华做事向来面面俱到,总要推盘演练到最完美境界才肯出手。

「会吗?要是真如此,我们岂不是永远都不能碰秦家那个下流畜牲?」阿勇跳起来,说得咬牙切齿。

这回的行动,按照辈份,根本轮不到阿勇坐上议事厅发言,不过鼎骥破例让他成为带头队长,一方面是要一解他胸中怨气,二方面是要让他在被救下的小双姑娘面前当一回英雄。

「不能碰,我也要去碰上一碰。」鼎骥摇起折扇,态然自若地说。

「没错!天地间还没有什么事情,是咱们主子不能、不敢碰的。」这话发自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阿成,他不是谄媚阿谀,而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鼎骥听了没多作表示,只是淡淡一笑,继而说:「我们再确定一次行动分派——阿勇,你带二十名弟兄到秦家各处释放迷魂烟,然后到后院门口等待接应。阿成、武伦你们带领五十名弟兄,直往后院开锁,尽可能搬光秦家多年积蓄。罗嫂子,你领人守在山寨出入口,一方面等待接应,一方面侦察有无追兵。公孙先生,请你准备好药草医物,等我们回来,好为受伤弟兄包紮治疗。大家都清楚了吗?」

「清楚了!」众人异口同声。

「很好,现在大家先下去挑选自己要带的人。」鼎骥说。

「等等,我们不抓秦少开了吗?为什么没有派一队人马去抓他?」阿勇问。

「抓个不成器的秦少开还要用上一队人马?你太抬举他了。」鼎骥冷笑。

「是啊!有我和主子出马,还怕他不手到擒来。」辅仁光想起他的瘪三相,就一脸兴味。

「他身边一定会有很多侍从守着,只有你们两个人……」

「你不信我们的能力?」鼎骥邪眼一看扫,截住阿勇的话。

「我、我、我……不是这意思。」

「不是就好,下去吧!」

话一说完,众人纷纷走出会议厅,一会儿厅里只剩下鼎骥和辅仁。

「家里和宋家的情形怎么样了?」

「宋原德得知爱女被强盗掳走,心急如焚,四处请托官府相助,可是一听到『菊花寨』三个字,没有官府肯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他放弃了吗?」

「放弃?不!为了女儿他说什么都不会放弃,听说,他正准备上京求高人相助。」宋老爷疼爱女儿是众所周知的,为女儿他可以连老命都不要。

「找人到他身边攀交情,就说有门路可以帮他把女儿给救下来。」

「你要把宋姑娘放回去?」这么快?说要留她十天半个月的,看来宋家小姐果真不投他的缘。

「我说过要放她?」斜眉一挑,他露了个不易察觉的笑。

「好吧!反正你做事都有你自己的道理,我不管。对了!忘记告诉你一点,宋家老爷亲自走一趟穆家。」

「他找爹做什么?」

「退亲啊!他很清楚你们这种大户人家,是容不下一个有污名的媳妇儿,与其把女儿留在你家被虐,倒不如自己带回家养。」

退亲?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结果,可现下听辅仁提起,却有了一丝不舍。

不舍什么?一个骄矜的高傲女子?

别傻了!他喜欢的女人不是她这一型。

「我爹怎么说?」

「你爹反对!他执意要回报宋家当年的救命恩情,不管凤姨怎么说,都要把宋旭脉给迎进家门,他是这么对宋原德说的:『要是能救回宋家小姐,这穆夫人的位置就是她的;若救不回来,迎也要把她的牌位给迎回穆家祠堂,绝不叫宋家小姐成了无主孤魂。』不是我说,这老爷实在太过迂腐。」辅仁叹口气,摇摇头,主子的妙计无英雄用武地。

可这会儿,他的迂腐却让鼎骥悬挂在半空的心重新定了位。在还没驯服她前,他还没打算松手。

「然后?」

「你还要听什么然后?当然是宋原德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凤姨娘还大眼瞪小眼,想把老爷的后脑瞪出个大窟窿。你也知道她千方百计要把自己的侄女儿嫁给穆家少爷,好稳稳端上穆家几十年饭碗,这会儿,照老爷这方法办下去,温柔多情的玫儿姑娘不就全无指望。」

「我知道了,你可以下去了。」

「你才撩拨我说出下文,现下说到精彩处你又不听了。」

「还有哪段精彩下文,说吧!」碰上辅仁这个痞子,他注定拿他没法。

「话说玫儿姑娘听到这消息,哭得死去活来,凤姨娘跪在老爷跟前苦苦哀求,求老爷为了少爷您的幸福设想,千万别让宋家小姐入门。」

「多事!」鼎骥轻斥一声。

「到最后老爷受不了两尊水龙攻势,妥协了,答应她宋家小姐为大、玫儿姑娘作小,会顾全少爷的幸福又报了宋家恩。」

「下去!我不想听。」

辅仁识趣退场。

鼎骥坐入椅中,思绪不知不觉飞到宋旭脉身上。

她……还好吗?

那日制住她的穴道转身离去后,就再没见过她,不知道她的性格是否稍稍收敛?

想起她粉粉的脸,晶莹剔透的赛雪肌肤,红得诱人的檀口,玲珑有致的身段……他的思念泛滥成潮。

思念?他居然思念起一个他不想要的女人?

他拚命想否认,但总是在不经意间,她那双倨傲的眼睛便会跃上脑海,然后揪住他的思绪,霸道地不准他才能思索其他。

回想儿时,她的顽劣事迹,简直多到罄竹难书。作弄大人、欺压小孩、恶作剧、强抢她看上眼的东西……若非人人都看在宋老爷慷慨助有的份上,不与她计较,光天天上门争取公道的人,踩都能把她家的门槛给踩破。

从小他就讨厌她到极点,可是她又偏偏爱黏着他,成天拿他当马骑,还拿了货真价实的马鞭,抽出他身上好几块青紫,要不是娘常说宋家老爷对咱们多好,天天耳提面命,要好好陪宋三小姐玩耍,他早一脚把她给踢出门去。

后来是为了什么事情,她才不再上门找他?

忘记了,只记得最后一次看到她,他们正准备举家搬迁。

那时,爹受贪官栽赃,硬说他家里的传家宝翡翠如意是偷盗来的,将爹爹诬陷入狱,宋原德花了大笔银了把爹爹救了回来。

爹和娘亲自上宋家感谢并辞行,宋原德还给了他们一大笔银子,他们穆家就是靠这笔钱发迹的。

那日,他上后院等爹娘和宋伯伯谈完话,远远的,看见旭脉一个人坐在池边,呆呆望着池中莲花,心里还怀疑她怎能一动不动坐那么久,她不是一天不整人就过不下去吗?

站在她身后好久,他还是没勇气上前和她道别,直到爹娘呼唤,他就随之离开,从此再没见过她。

想起她,平静的心湖再控不住地泛起涟漪,他的脚自作主张地往有她的院落行去。

***

旭脉坐在镜前审视着脸上的伤痕,公孙先生的药膏很好用,才三天就不见痕迹了。放下满头青丝,在家里有成群婢女服侍着,旭脉从没为头发伤过神,现下不管她怎么梳,都梳不出整齐俐落。

想想算了,随意抓起一束长发,结成小辫,剩余的不管也管不了,便任由它们在肩背间飞扬摆弄。

整整床上的被子,没人帮忙的日子好歹要自己学着照料自己。这两天除了有人固定帮忙送来餐饭外,画画图来打发时间。

看着镜里的自己,一身碎花短襟、碎花裤和乡花鞋,清灵灵的她像极了小小村姑,微微一笑,她让自己看来可亲些。

爹说过,嫁进穆家要学会和旁人好好相处,不可仗着身份或丈夫宠爱就不可一世,为人妻贵在贤德,婚前的傲气、坏性子全要放在娘家,别给带过门去。

记起来了,她会为穆哥哥而努力,那些年,她改了好多坏行为,不再以欺人为乐,现在,她要让自己变成人人喜欢的小媳妇。

其实,只要别遇上那个大坏蛋,她是很容易控住脾气的,比方说她这几天的情况就蛮好的,是不?

她不但能与公孙先生相处愉快,也能娇生惯养爱那个聒噪的孔辅仁,而罗嫂子,旭脉对她更是崇拜极了,一个活生生的女英雄,豪气、不矫情做作,加上那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她简直想拜她为师。

瞧!她连在土匪窝都能如鱼得水,相信嫁到穆家和大家相处,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是的!只要别遇上假装穆哥哥的冒牌货,她就能心平气和。

虽然,他有双和穆哥哥一模一样的多情眼睛;虽然他有一个和穆哥哥一样温暖的怀抱,可是他还是和穆哥哥相差太多。

穆哥哥从来只会让她、只会软声相哄;不像他,彷佛没欺侮她就难以度日,一会儿亲她的脸,一会儿吻她的嘴,一会儿点她的穴,那天害她整整躺足三个时辰,手脚才又能自主控制。

他好似不把她整死,心有难甘。

不想他、不想他,一想起他,旭脉就控不住情绪波动,可起说不想他,他就越要爬上她脑里,惹得她全身都不舒畅。

讨厌、讨厌!连人不在,都还能恼她。走出房门外,菊花种满庭园,菊花不若清莲淡雅芬芳,不若牡丹雍容华贵,更不似兰花高雅矜持,它只是随处可见的花种,但一大片一大片的金黄色花苞在阳光下伸展,晕上一片金黄,数大就成了美。

她弯身折下几枝,预备插在瓶中供养。忽地,她听到几声嘤嘤啜泣,走近哭声一探,她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儿躲在花丛下哭泣。

侧隐心,人皆有。

旭脉蹲到她身前,递过一张帕子。

小女孩端详她好半晌,对着她情中的诚挚研究好久,才怯怜怜地拿过帕子抆去脸上泪水。

「小姐姐,谢谢你。」说完,她持续哭着。

旭脉轻拍拍好的背安抚,过了许久,她还是没止住哭泣的动作。

旭脉无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小女孩,她要是手中有盒糖,也许还容易办些,可在这个连饭菜都嫌粗淡的匪窝,她上哪里去寻糖?

站直身,她走进屋内,为她倒来一杯水,至少别让她哭哑了嗓子。

在她哭得她的耐心快用罄时,小女孩总算抬起头说话:「姐姐,对不起。」

旭脉摇摇头,伸手把她扶起,手才刚触到她,她吃痛,哀叫一声,整个人蜷缩成团,眼泪又招呼出门。旭脉偏头一想,不对,怎会这样?

轻拉开女孩袖子,乍见到她手上一条条青昆色的瘀伤时,吓了一大跳。

才多大的孩子啊!谁会下这么重的毒手?好残忍!

轻轻牵起,她把女孩带回房中,用清水洗净狎口,涂上公孙先生带来的药。

「姐姐,你真好!你是主人的朋友吗?」

朋友?要有那么简单就好了,她笑笑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