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下人,她是没资格、也不该过问主子的隐私,然而俊美出众的他,神秘得犹如一团迷雾,让她忍不住想去探究,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尽管他那张嘴巴贱得令人发指,却两度为她解围,他看似散漫不恭,可在处理吴家嫂子的债务时,手段俐落又明快,其矛盾的行事作风,简直教人捉摸不透。
幸好在她拉肚子后,他就没再强迫她吃荤,还让她在房里躺了两天,客观地说,他算是个不错的主子。
当然,他也是个阔绰得令人咋舌的主子。瞧这车厢不仅宽敞舒适,还铺有上好的绒毛坐垫,而且用品一应俱全。若非家有万贯财产,哪买得起如此奢华的马车?
「怎么不过来坐?爷儿我又不会吃人。」
看她坐得老远,东方玥不禁好没气。奇怪,她与叶新说话时,总是面带微笑,为何和他一起就战战兢兢,好像他是可怕的野兽。
既然主子开口了,何少姈只好上前,坐在另一块软垫上。其实她并非担心他吃人,而是不晓得该怎么跟他相处,尤其那双桃花眼似乎带着「妖力」,她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慑去了心魂。
见她撇开头直盯窗外的景色,显然把自己当隐形人,东方玥心里更火了。
呋!他有这么的惹人厌吗?
可恼归恼,他仍以轻佻的语气问道:「我瞧叶护卫对你挺好的.要不要爷儿帮忙作主,让你们凑成一对?」
「你别胡说,」何少姈终於正眼瞧他,「我和叶大哥只是普通朋友,才没有男女私情呢。」
「真的吗?」剑眉微扬,「难得叶护卫遇上一位聊得来的姑娘,而你对他却无意,实在可惜……」
「我们底下人的事,不敢劳主子费心,倒是爷儿您已二十有八,早该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帮祖宗传香火了。」她技巧地移转焦点。也顺便探究他至今未娶的原因。
「不急,」他莞尔一笑,「男儿志在四方,应该趁年轻时多游历.才能看递各地佳丽,领略不同的风韵呀。
原来这男人冲冲不婚,是为了四处风流,她不禁讽道:「想不到爷儿有这等……鸿鹄之志。」
「那当然。」假装没听出她的明褒暗贬,东方玥继续大放厥词,「其实,婚姻本身就是场赌注,万一不幸娶到善妒的悍妇,不让我去寻花问柳,不就苦了那些需要我抚慰的寂寞芳心?」
「……」你这么爱拈花惹草,嫁给你才是大不幸吧!
紧握着粉拳,何少姈告诉自己千万要忍住吐槽的冲动,毕竟她悬丫鬟,岂能跟主子顶嘴?
「说着说着,口倒有些渴了。」他指了指车顶的柜子,「里面有铺碧螺春,你用挂在车尾的热水壶,冲杯茶水给我。」
「是。」她起身打开柜子,才取出茶叶罐,忽然车身一阵颠簸,让她失去重心,整个人往前一摔。
「小心!」东方玥急忙张臂接住她,不意两人跌抱在一起,连嘴皮也贴到一块,感受到那唇瓣的柔软,他忍不住喃道:「唔,好软的唇……」
楞了一会儿的何少姈,这时才惊慌地跳起来。
「你怎么可以……」碰她的嘴?
她刚开口,他就先发制人地撇清责任,「喂,是你自个儿压到我身上的,可别诬赖我轻薄你。
「你!」想到情况的确如此,她只能气恼地抹了抹嘴,转身去冲茶。
坐直身子,东方玥笑看着那张不知是羞红了、还是气红了的侧脸,原本低迷的情绪,突然变得大好。
呵……欺负这个正经八百的小妮子,真是件好玩的事呢!
自从被占了一次便宜,何少姈就更戒慎戒惧,除非倒茶水拿东西,否则一定和主子保持距离。
幸好接下来的旅程,爷儿若非看书,便是打坐,似乎对她没有不良的企图。而如果赶不及投店,得在野外露宿时,他和叶新就守在营火旁,让她独享宽大的车厢。
看得出来,主子是刻意在避嫌,而他偶尔为打盹的她覆上披风的举动,也让何少姈渐渐起了好感。
可这少许的优点,终究抵不过他严重的「人格缺陷」,尤其面、对「诱惑」 时,他放浪的表现更教她失望透顶……
「咦,这不是叶护卫吗?」
车子才进入丹阳县城,忽然有人扬声喊问。
「马先生?」叶新回头见是熟面孔,连忙拉住缰绳。
这个人名叫马央山,原是前朝的刑部官员,但因贪污案而遭革职,后来被安公园府收为食客,专为戚继元献策。
「我以为认错人了,没想到真的是你……」他喘吁吁追上来,正想问恭亲王是否也同行,就见车厢卷帘被掀起,下来一位贵气公子。「参见……」
抢在他行礼前,东方玥先出声道:「出门在外,马兄不必多礼,就直接喊我七爷,感觉也亲近些。」
马央山立即明白王爷是在暗示,他不想暴露身份。
「是,七爷。」突然发现车内还有人,「这位姑娘是……」
「她是我新买的丫鬟。」东方玥一语带过。
「丫鬟?」马央山色眸忍不住多瞄了几眼,「七爷艳福真是不浅,不仅府上美女如云,出来游玩也能遇上这般绝色,着实令人羡煞。」
「哪里!」东方玥往右一步,不着痕迹挡住他猥亵的目光,「不知马兄远从京城来此,所为何事?」
「在下是受表舅所托,送封信给驻守南关的旧友,刚巧经过丹阳县,就想顺便一睹名妓朱茵茵的风采,孰料竟遇上七爷。」
「我也很好奇,那位有「妙音神女」之称的花魁,究竟长啥模样,不如咱们一道去瞧瞧。」他兴致勃勃地提议。
「七爷忒爱说笑,您身边的婢女貌比西施,只怕朱姑娘还不及她一半咧。」马央山打趣道。
「马兄此言差矣。所谓「家花哪有野花香」,咱们都是男人,你应该能了解那种「没吃到的,总是比吃到的好」的感觉吧?」
「哦……了解、了解。」他谄媚地附和,态度已不再拘谨。
听见两人淫邪的笑声,何少姈除了深感不耻,胸口也仿佛被什么东西梗住,觉得卡卡的、闷闷的。
或许七爷风流成性,难以抗拒女色的诱惑,可她实在想不透,这么个允文允武的美男子,应该能成为人中龙凤,为何他要当一只漫无目标、靠祖产过活的米虫?
直到随大家来到「知茵画舫」,她的疑惑才有了解答——
「七爷,您真不够意思,居然带一个那么美的姑娘来寻欢,这不是存心给奴家难堪吗?」
朱茵茵撅着红唇,娇声地抗议。
她头一遭遇到相貌这般出众,出手又阔的公子,可惜他身边还跟了位如花美婢。幸亏这包厢为她专用,否则让别的寻芳客瞧见,难免比较一番,那她这「花魁」面子就挂不住了。
「啊,她只是一个无趣的小丫头,哪及得上你的风情万种?」东方玥轻嚿她的耳垂,状甚亲昵。
「哎呀,你坏死了……」朱茵茵咯咯轻笑,顺势偎进他怀里,十指还挑逗地撩弄他的胸膛。
他们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也让何少姈开了眼界。
精致豪华的船屋,湖边的月色尽收眼底,在夜风送香的软榻上,还有美人捧着醇酒伺候……啧啧,莫怪男人会流连忘返,散尽千金亦无悔。
「南无阿弥陀佛……」轻声念着佛号,她除了警告自己非礼勿视,同时向佛祖祈求,度化这些迷失在酒色中的男女。
听到那几不可察的气音,东方玥险些失笑。
一般的良家妇女来到这种风月场所,若非惊慌失措,就是面露不屑,没想到她还能保持镇定,自顾自地念经,真是有趣极了。
见他分了神,朱茵茵立即道:「爷儿,奴家唱首曲子给您听吧!」
她在欢场打滚多年,岂会看不出这男人的心不在她身上?为拉回贵客的注意力,她移坐到琴台,弹唱起东上天朝盛行的一首《菩萨蛮》。
「花明月黯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
朱茵菌琴音婉转,声嗓娇甜,将曲中旖旎艳丽的词意,表达得淋漓尽致,尤其唱到末句的「教郎态意怜」时,那含情脉脉的眼神,更是媚得撩人。
「好啊!」东方玥鼓掌叫好,并示意护卫拿出一锭金子打赏。
左搂右抱的马央山,也赞道:「茵茵姑娘的声音如黄莺出谷,就连七爷养的几名歌妓都比不上呢。」
「是吗?除了歌妓,爷儿还养了哪些人?」她忍不住问。
「乐师、舞娘、名伶……」他带着三分醉意,吹捧道:「反正他府里美女如云,而且个个才貌双全呢。」
「哦?」美眸往另一张娇颜扫去,「那这位姑娘又擅长什么才艺?」
「她最擅长的,就是颂佛念经。」代为回答的东方玥,还指着太阳穴抱怨:「念得我头疼死了。」
嘲谑的玩笑,惹得众人哄堂大笑,却激怒了何少姈。
「除了念经,我还会弹琴……」冲动地脱口后,她又后悔地补了句:「但只是略懂皮毛。」
「爷儿,您这丫鬟真是谦虚,不如请她露两手,大家好切磋。」朱茵茵说得好听,其实是想让她出糗。
「你行吗?」东方玥英眉半挑,就怕她贸然接下战帖、自取其辱。
明知不该强出头,可看他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何少姈又改变了心意。
「那奴婢就献丑了。」
坐定后,她素手一拨,指间即流泻出悠扬的乐章。
它初时轻快如春风,接着磅礴似夏雨,再化为萧瑟的悲秋……这层层的转折,让听众有种应接不暇、又喜不胜收的感觉。随着旋律的跳荡,她的神情也变化着喜怒哀乐,仿佛人与琴已经完全合一。
当琴音戛然而止,众人仍沈醉在缭绕的余音中,过了半晌,才爆出如雷的掌声。「太棒了……」
马央山赞赏不已,叶新也拼命拍手,连心有不甘的朱茵茵,都不得不夸奖几句,而东方玥微扬的唇,则浮现玩味的笑意。
想不到一个来自乡下的姑娘,琴艺竟然如此出神入化?
看来,他对这小妮子得重新「评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