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楚君妍在床上躺了三天才恢复大半精神体力，可以下床行走。据送药、食物到房里来的左副座黄千芳所言，除了她中毒的第一天，黑魅星为了留意她解毒进展而待在她床边，第二天开始，他便将自己关进早已备好用品的炼丹室，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将三株七色果炼成「还真丹」，三餐则是由右副座纪侑凯负责送去。

又勉强多休息两日，终於受不了气闷，楚君妍离开屋子，漫步朝屋后小径走去，感觉自己的体力经过多日休养已恢复八九成，故也不急着回房，顺着小径一路走下去。

漫步走了约莫一刻锺，来到溪流旁驻足，看着潺潺溪水由眼前流过，夹带水气的微风吹来，迅速驱散一身的燥闷。

寻着一块平坦岩石坐了下来，双眼望着溪流，她轻轻叹了口气，脑中想起那日在黑眼山自己中毒倒下的经过，心中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七色果的毒性出乎意料的强烈，甚至连事先服下解毒丹也挡不住，若非身边有懂得解毒的黑魅星，说不定她早已不在世上了呢！只是……每当她回想起当时情景，她心中就冒出一丝不对劲的感觉，可真要追究，却又怎么也摸不着头绪。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是当她全身僵硬、动弹不得时，他看着她的目光？抑或是……

「楚姑娘。」

冷冷叫唤声忽地传来，立刻拉回楚君妍的思绪，她转头望去，只见黄千芳站在林子小径尽头处看着她，不满的情绪清楚写在脸上。

「黄姑娘有事找我？」

「门主专心炼丹，所以将照顾楚姑娘的事交给千芳，可若是楚姑娘一迳随兴行动，不原与千芳合作，千芳再有能力也无法护楚姑娘周全。」一句句带着责备意味的话语由黄千芳口中说出。

「没那么严重吧，黄姑娘！」楚君妍感到有些好笑，「我很感激黄姑娘这几天对我的照顾，可躺在床上那么多日，实在气闷得很，我只不过出来走走，并没有跑远啊！黄姑娘用不着担心的。」

「你体内的毒才解，体力不算完全恢复就任意离开屋子，万一有事，千芳要如何向门主交代？」黄千芳毫不软化，冷冰冰的再道。

看着对方始终冷凝的脸庞，楚君妍叹了口气，「反正我都跑到这来了，而你也追了过来，不如你过来陪我坐一会儿，『照顾』我，待会儿我就乖乖随你回屋子去，行不？」

黄千芳沉默了一会儿，才举步朝楚君妍的方向走过来，然后在离楚君妍数臂之遥的一块平坦岩石坐了下来。

楚君妍看着她的举动，忍不住出声问，「你真的很讨厌我，是吧？」

黄千芳抬眼回视楚君妍那没有愤怒，只带着淡淡好奇的杏眼，坦白承认，「我是不喜欢你。」

「为什么？」楚君妍面露不解，「我自问并没有得罪你的地方。如果说已内定为门主夫人的崔姑娘讨厌我，还有点儿道理，可我与你没有丝毫纠葛，又没有同你抢夺纪副座，为什么你会讨厌我？」

冷淡的脸庞在听到楚君妍的某一句话时顿时色变，「你说什么？什么抢夺？你知道了什么？你、你怎么会知道……」心绪大乱令她有些语无伦次。

楚君妍怎么会发现她和纪侑凯的事？

「你在说什么？」楚君妍困惑地看着她神色大变，狐疑反问，再仔细想着自己方才说的话，脑中灵光一闪，「难不成你和纪副座的事还是秘密？」

「你……你怎么知道我和纪、纪侑凯的事？」黄千芳厉声质问，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再无一向的冷凝镇定。

身为内定门主夫人人选，她绝不能让人发现她和纪侑凯早已互相有意。

「因为你和纪副座互看的目光啊！别人有没有看出来我是不知道啦，可我看得出那是看『情人』的眼光。」天河山庄爱侣一对对，她看得多了，也很容易分辨出来。

「你……」对方的回答让黄千芳惊讶地说不出来。

「好啦，别紧张了，如果这是一个『秘密』，那我答应你，我绝不会说出去的，好吗？」见她彷若大祸临头的眼神，楚君妍赶紧安抚。

「你不会说出去？」黄千芳怀疑地看着她，心中猜想她是不是打算在日后以此事做为要胁……愈想愈慌的她猛地冲口道，「就算你说出去又怎样？大不了我就丧失门主夫人人选资格而已！」

闻言，楚君妍吃了一惊，脸色微变，「你也是雾影门内定的门主夫人人选？可崔姑娘告诉我，她才是内定的门主夫人，而且待毒技大会结束、返回雾影门后，就要和黑魅星成亲了。」

崔依芸说的话她可没忘记，心中也不舒服极了，所以她私下希望能在大会结束前唤醒黑魅星的记忆，否则万一他回雾影门后真的和崔依芸成了亲，就算日后恢复记忆也来不及了。

「胡说！」黄千芳怒斥，「我与崔依芸皆为内定门主夫人人选，可还是得等门主点头答应才行。什么回雾影门便成亲，真是胡说八道！」

「原来……」楚君妍瞪大眼，这才明白崔依芸骗了她，也终於弄懂为什么老是感觉黄千芳在面对她时，身上总是带着隐隐约约的敌意了。

她心中蓦地涌上一阵不悦。这种事黑魅星竟然连提也没跟她提起过，而这又让她忍不住要猜想，难不成他真的把她当成外出这段时间的一样「玩物」，所以才觉得没必要告诉她？

可他这一路上对她这般宠溺、疼爱，又要怎么说？

「你为什么不说话？」见她沉默不语，黄千芳不高兴地问。听到枕边人即将娶别的女人为妻，她连一句话也没有吗？

楚君妍蹙起眉，努力忽视对方恶劣的挑衅，「有件事我不明白——崔姑娘那边我不清楚，可你其实已有心仪之人，却为何要听从安排，嫁给没有感情的另一个男人？」

顿了下，黄千芳不情愿道，「本门四方长老所作下的决定，无人可以推翻。」

「嗄？」楚君妍瞪眼，「就因为几个长辈的决定？你可以反对，抗议啊！」干嘛那么逆来顺受啊！要是她，才没那么好说话哩！

「你懂什么！」黄千芳蓦地骂出声，仿佛积怨许久，话语倾倒而出，「被安排嫁给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谁会甘愿！就算他武艺高深、毒功高明、长相俊俏又如何？不过是个突然蹦出来的人！说是前门主流落在外、好不容易被找到的儿子……哼！前门主早有意退位，谁知道这会不会是他精心计划的骗局！我又为什么要乖乖听他们的安排，不能自己选一起共度下半辈子的伴侣？！」

「你这个女人不过是门主的床伴，之前乱认人，现在又自以为懂得很多……你懂什么感情！你懂什么叫作挣扎吗？还是想想你自己吧！当门主选定要娶的人之后，你又会有什么好下场！」

听不见对方贬损自己的言词，楚君妍已被对方所说有关黑魅星的「身世」给惊住了。

「黑魅星是由外边找回雾影门的？」

原来黑魅星根本不是在雾影门长大的。

原来他是雾影门前门主流落在外的儿子，所以才被找回接任门主之位！难怪那左、右副座不怎么「信服」他的领导。

如此说来，假若黑魅星是由外边被找回雾影门的，那么黑魅星是暗影的可能性变得很大了！而且过一阵子，她说不定就可以如愿找回暗影了。

黄千芳冲说出的这番话，解开了她心中疑惑，让她信心大增。

楚君妍一句自语唤回黄千芳的理智，她脸色倏白，想起当初被严厉命令不可泄露黑魅星的过往、来历，却偏偏让她在盛怒中给说了出来，这……该死的！

「别问我任何事！」她猛地出声，语调急促，「也忘了我方才所说的每一句话！」

匆匆丢出几句话，黄千芳跳下岩石，仿佛躲避某种可怕东西似的落荒而逃。

楚君妍瞪大眼，看着黄千芳的身影迅速隐入小径远去。

久久，她露出精神大振的期盼笑容，猜想黑魅星会需要多久时间才能恢复记忆，让她找回心爱的男人？

半个月后坛云山庄

以传统形式建筑而成的「坛云山庄」位於一处僻静山谷，占地极广，为「云门」设在川境的别庄所在，也是毒技大会举办的地方。

山庄内部不求华美，可庭园造景、流水瀑布、假山石桥，倒是无一或缺。

庄园的屋舍则是以当地盛的石材建造而成，小楼房分布处处，形成多重院落，也非常适合前来参加大会的各门各派保有最佳的隐私。

雾影门一行人抵达坛云山庄，离大会正式开锣的日子只差两天，几乎每个参加的门派皆已到达，於是雾影门便被安顿在庄园西侧、一处离主厅比较远的院落。

黑魅星并不在意，嘱众人休息一日后，隔天便领着同行四人前往大会举行的地方。

毒技大会在坛云大厅前的练武场举行，依前来参加的大小门派分配座位，排成一个圆圈。

由於楚君妍并非雾影门的人，故而自顾坐在其他四人后方，只负责观战，更不会动手。

坐下来好一会儿，楚君妍发现环成圆形的座位逐渐被填满，还有一大堆人站立在座椅后方，显见为了参加毒技大会，各门各派皆出动不少门人一同前来，相形之下，雾影门参加的人数简直是少得可怜。

「雾影门该不会是志在参加，输赢不论吧？所以才只来了四个人？」看了半天，楚君妍忍不住凑向前在黑魅星耳边轻问。

「为什么这么说？」黑魅星侧过头瞥她一眼。

「你自己看看四周。」楚君妍轻声回道，「每个来参加大会的门派，哪个不是『携家带眷』，带了一大堆门人、护卫、家丁什么的，声势浩大。就只有雾影门跟人家不一样，不仅门人数量少，还连个服侍的家丁都没带，显得十分单薄无力。」

「你的意思是说，我应该像坐在对面的『鹘帮』那般，带齐人以壮声势？」黑魅星徐声反问。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鹘帮？」楚君妍顺着他所言方向看过去，果然见到对面坐了一大群穿着同一式劲装的男女，个个表情严肃。

「他们身上绣的图案，一看便知。」黑魅星简单说明，目光看向正由主位站起身的男子——云门门主云岗。

「噢……」楚君妍才应声，也跟着留意到主位那边的动静，遂不再多言。

很快的，吵杂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众人的目光全投向站在主位前的大会主人。

见四周安静下来，云岗抱拳一揖，随即开口。

「诸位远道而来的大侠、侠女、英雄豪杰，云门很感谢诸位不辞辛劳前来参加五年一度的毒技大会。今日，在大会开始之前，请容云岗先向诸位说明一下比试的程序与方式。这回的比试共进行十二天，分为四个部分，第一项为……」

根本没资格参与的楚君妍才听了几句就分心了，借着前方有高大的黑魅星挡着，一双杏眼遂大刺刺左瞄右瞟，仔仔细细观察参加大会的名门名派。

毕竟知名的毒技大会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前来参加的，更别提她这种外行人了！她当然想瞧瞧这些有资格受邀前来的人是长得何等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