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加夜间巡逻的人手,全部的人统统上!”别宫的太监、宫女彼此吆喝、激励,展开巡逻,密切留意郎忍冬的一举一动。
万众一心,就是害怕郎忍冬真的会实践那句“她死,他戕”的誓言--将军哪,您可知道大家多么心惊胆跳啊?
面对这种紧张万分又闹烘烘的场面,郎忍冬依旧置若罔闻,依旧只顾着爲华山茶打点生活起居上的一切。
白昼里,两造相安无事。可是到了夜里……
“快来人啊!将军他……他……”一名行经后花园的小宫女放声尖叫。
不多时,一大票人马风风火火的赶到。
众人定睛一瞧,一名男人端坐在十余丈高的大树主枝上,修长的臂弯里拥着沈睡依旧的女子。
“将军!您抱着夫人到阌上做什么?请快下来吧!”
众人七嘴八舌,却都没想过郎忍冬会有所回应。
“今夜月色美好,我想与夫人赏月。”出乎意料之外,郎忍冬徐徐俯首,眼睫低垂,凝睇众人,微微一笑。
“将军,您带着夫人从树上下来,小人爲您们俩布置一桌美酒佳肴,边饮用边欣赏吧!”巴总管排众而出,苦口婆心的劝说。
“不必,我们在这里就好。”郎忍冬淡声否决,转过头后,便不再理踩任何人。
“将军啊……”
众人苦口婆心,劝了又劝,可是郎忍冬淡定依旧,待在树上的身影文风不动。
无可奈何,大家只好停止劝说,不过不少双担忧的眼神依旧朝上仰视。
随着时间静谧的流逝,夜色愈发浓黑,月色被衬托得愈发皎洁银亮,不知不觉教众人的双眼愈发花乱……
“咦?”
忽地,太监、宫女、御林军不约而同的奋力眨眼,再眨眼,三度眨眼……
眨到最后,更不约而同的面面相觑。
“看见了吗?”
“看见了。”
“是我看错了吧?月亮的银光……染白了将军的头发?”
“不对,应该说,将军的头发正在变白啊!”
“一夜白首?我本来还以爲那只是古人轶事,没想到竟然真的有此事。”
是的,就在众目睽睽下,郎忍冬整头墨黑的发色,犹如被月光晕染,一根一根,一寸一寸,全数变成银白的色泽,宛如百岁的长者。
“看来……郎将军是真的会以自戕方式随夫人离世呢!”
霎时,另一波新的风暴掀起。
“打起精神来!诸位,晚上千万别八口眼,将军及夫人有个万一就糟了。一众人彼此吆喝、鼓舞,爲对方打气提神,第一晚的时辰就在这种鼓噪的气氛中流逝……
鱼肚泛白,天露曙光的同时,郎忍冬亦悄然拔身而起,在众人惊叹的眼光中,不疾不徐的运气点足落地--好神俊的功夫呀!
只是他对众人惊叹的眼光视若无睹,双臂紧紧的拥着华山茶,流星大步离去。
喔!那架式,那气势,那深情不悔的表态……一票大小宫女、太监又紧盯着郎忍冬的背影,猛流口水……
第一日,就这么有惊无险的度过了。
第二日紧接着到来。
这一日,白昼里依旧各造相安无事,只是不时有人跑到郎忍冬与华山茶共处一室的殿室门前,担心的探头探脑。
直到天色渐晚,众人再度担忧的彼此相视时,殿室大门咿呀一声开启,郎忍冬怀抱着华山茶现身。
“将军……夫人……”
众人欲言又止,末了仍只是眼睁睁的看着郎忍冬走入后花园,腾身直起,重返昨晚所待的树顶,眺望明月。
又赏月?
众人心头警戒放松,可是不舍之情更甚,盼望自己多多少少能帮得上忙。
默默的,一名小宫女带头跪下,双掌合十于胸前,爲华山茶祈福。
有一就有二,又一名小太监跪下,再一名……没多久,当场跪下一片黑压压人潮,众心同思,皆虔诚的爲生死未卜的华山茶祈福,整夜通宵至天色再度大明。
第三日,到来。
人人脸色凝重,个个睁着充满血丝的困倦双眼,屏息而无能爲力的看着天光一刻一时一辰流逝,但……金氏皇宫方面仍然杳无信息?
金氏皇帝还是没能找到花氏的后人吗?
相同的疑问在各个宫女、太监,甚至御林军心中不断的泛开涟漪,人人都不敢真的开口发问,疑问却在内心翻腾不已。
天光漏尽,天色渐渐由明入暗。
众人之间一片死寂,一齐注视殿室大门三度咿呀一声打开,一头银丝白发的郎忍冬怀抱着华山茶现身。
“将军……”
这是最后了吗?众人瞻战心惊,脸色自然也好看不到哪里。
但是郎忍冬脸色平静如常,从容的一步又一步走来。
众人亦不自觉的纷纷让出一条路,再尾随在他的身后,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只是郎忍冬却又没有什么特别举动,依旧腾身跃上树顶,依旧赏他的明月。
这……众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难道郎忍冬打算以不变应万变,一贯到底?
好歹开口说句什么吧?
只是众所不知的是,千言万语,郎忍冬早就点点滴滴的对华山茶诉说了。
他对她诉说自己戎马沙场的童年;对她诉说自己在承受严苛军事训练之余,仍设法开溜戏耍的趣事;对她诉说自己在征战沙场之余,亦亲眼目睹过的大江南北人文风情;更对她诉说自己自从中了情蛊后,从最开始的悲愤绝望,历经对她爱与不爱,爲了她好狠心逼走她,直到现下平静以对的种种心境转折改变过程。
这些情事是他们之间的私密事,他不愿旁人听去,只愿在关起房门来的时候,凑在她的耳边娓娓道来。
现下,月亮渐渐西落,而华山茶体内的情蛊宛如呼应一般大肆鼓噪着,她的嘴角开始渗出鲜红血丝,不到眨眼间,血丝成爲涓涓细流。
郎忍冬知道,接下来她紧闭的双眼一双耳和鼻孔都会开始冒出鲜血,呼吸愈来愈轻浅薄弱……
死亡,可怕吗?
“不要怕,茶花儿。”他贴在她的耳边,轻声低喃,“这条路,我们一起走……”
树底下干着急的众人不知道郎忍冬对华山茶低语些什么,但是有人眼尖,发现除了华山茶的嘴角滴落鲜红血液外,郎忍冬居然也淌出满口的鲜血?!
“啊呀!将军!”
这一幕着实太过怵目惊心,几个小宫女当场就被吓昏过去。
“快来人啊!谁来把将军与夫人请下来……不对,将军,您快抱着夫人下来,快下来啊!”
登时,树底下的场面混乱成一团。
郎忍冬对众人的呼喊声置若罔闻,只是定定的凝视着怀中人儿,在她五官渗出愈来愈多的鲜血时,暗中对自己狠狠的施予内劲。
毫无预警的,他又呕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青晦,全身更狠狠的抽痛。
“糟了!”最后接获通知赶到的御林军一瞧,当下就有人惊呼了,“郎将军莫不是在自断筋脉吧?”
“自断筋脉?”
“正是。据说凡武功上乘者都有能力办得到这一点,只需将充满丹田内息逆流倒施,阻塞经络百会,育到内息压迫筋脉过甚,筋脉便会自行爆开断破,这就是自断筋脉。”
“天啊!听起来可吓死人了……将军,您千万别这么做啊!”一片抽气声后,是更加激烈响亮的呼喊声。
不然他又该怎么做?郎忍冬爱怜的抚摸华山茶瘦削的脸颊。他早说过了,她死,他戕。
“茶花儿,黄泉路漫漫,我们这就走吧!”
见她再呕鲜血,他毫不扪豫,再度迅速蓄满一股内息,就要再度压迫自己体内的筋脉。
而且这股内息远比之前数回都要来得强烈有力,定能硬生生切断他一条主要筋脉……
“郎将军,且慢下手啊!”说时冲,那时快,毛公公现身了。他可是奉了金氏皇帝紧急密旨,大半夜快马加鞭前来别宫,人才下了车,就正好赶上这场面。
“千万别做糊涂事啊!郎将军,奴才找到花氏后人,夫人有救了啊!”
什么?众人喜出望外。
郎忍冬更是在最后节骨眼的前一刻,硬生生强行压抑住一张的内息,惊喜的回首张望。
“有救了?”
“正是。事不宜冲,皇上要奴才带着花氏后人直接过来,现下正在殿室里等候呢!还请将军尽快抱着夫人……”一道劲风突然从毛公公的身旁卷过去,打断他的话。
原来是郎忍冬抱着华山茶施展轻功,脚点枝桠,借力使力,整个人便如飞箭流星一般直奔向殿室。
殿室里果然有几名御林军守着两人在等候,一男一女,皆是一般百姓的打扮,而且一副怏怏不乐的模样。
郎忍冬才到达,就抱着华山茶跪在他们的面前,一打照面,便深深一揖。
“请你们救救郎某的夫人。”
“凭什么?”男人老大不开心,从鼻孔哼气,“皇上就了不起啊?将军就威风啊?可以突然闯入别人的家中,软硬兼施的把人架走啊?若不是怕你们这些人误伤了我家里的小孩,谁扛八人大轿来请我都不管!”
“真的是很抱歉!但郎某的夫人中了情蛊,命在旦夕,才会以强硬的手段请两位过来,之后郎某会好好的向两位赔罪。”郎忍冬是个道地的大丈夫,必要时相当能屈,不但一肩扛下架人走的责任,更姿态卑微的爲华山茶,也是爲自己请命--华山茶就是他的命啊!“无论如何,请你们先救救郎某的夫人。”
“不要。”这个花氏后人的男人外表一副好好老爹的模样,却是开口干净俐落的回绝他。
“我与我娘子离开苗疆时便发过誓,这辈子绝不再与蛊毒之事沾边,可不想爲了个无谓的外人打破誓言。”
“请您别这么说,花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毛公公赶过来插嘴,帮忙劝说。
“我本来就没在造浮屠……够了,别挡路。”男人冷淡的说,然后看向妻子,“走,我们回家。”他顺势想拉着她就走。
“不!请你们别走,救救将军夫人!”这下子,换蜂拥赶来的太监与宫女齐声向他们请命。
“相公,我们还是帮他们看看好了,不然我实在是过意不去。”最后是女人狠不下心,改变心意了。
“娘子,你……哼,也罢,看看倒无妨。不过我丑话还是再说一遍,我花……不,华大叶,绝不会爲了个无谓的外人……咦?”男人在郎忍冬急急起身,华山茶在他的怀中露出小脸时,发出惊骇莫名的低叫声。
不只男人,连女人也因爲太过惊骇而瞠大双眼,方寸登时大乱,“山茶?天啊!真的是山茶……你……她怎么会在这里?莫非她就是那名移转了你身上情蛊的姑娘?”
郎忍冬立刻察觉到这对夫妇对华山茶与众不同的激烈反应。
“两位认识茶花儿?”
“什么认识不认识的?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一华大叶卯起来咆哮,脸红脖子粗的就想冲上前拚命。
华氏及时挡下了气势汹汹的华大叶。
“够了!现下是什么节骨眼了,你拼什么命?赶紧挽救山茶的命才是真的。”
“对喔!”华大叶这才大梦初醒似的展开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