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乐遥一时无言。
她倒是也能理解,叶渔歌自小感情就淡薄,哪怕对自己这个生死之交的好友也并不如何热情,虽然不知道她和小叶姐姐究竟是怎么改善的关系,但她似乎将亲情全部倾注在叶浮光一人身上了
岐王的亲卫、朝中势力几乎全在燕城战后被陛下剪除,如今沈景明在朝堂可谓君权独大,可惜却无意挑起战事,但西域各族被逐渐强大的大衹横扫,先帝留下的“以夷制夷”政策也被大衹瓦解,一旦大衹靠着吃大宗的岁币不断扩张,统一草原与沙漠的各个部族,则大宗危矣。
无论皇帝是昏君还是明君,沈惊澜都逃不过领兵再度出战的命运,届时叶浮光要么作为她的眷属被皇帝扣于永安不得出,成为沈惊澜的人质;要么被看出沈惊澜软肋的敌人想办法除去,总之就是在风口浪尖。
许乐遥在心中合计自己的计划,又思及小叶之前给的酒方、皂方等发财点子,最后发现,于公于私,让叶浮光离开岐王这事,都是可行的。
以她的性子,确实也不适合再呆在岐王身边。
屋里再度静默许久。
只有浅淡的、不知是炉香还是信香的味道在空气中缓缓漂浮。
许乐遥只道,“此事还得徐徐图之,相信你也看出来了,岐王遇此一事,对小叶姐姐会更加执着,恐怕不肯放人。”
叶渔歌很冷淡,“她不放也得放。”
“永安皆知岐王侧妃身死,天下人亦如此,她与皇帝已生嫌隙,失了帝心,强留浮光,也不过是等悲剧再现再者,她如何将人名正言顺带回去是想让浮光作自己的替身吗本就是没上皇家族谱的侧妃,现在难不成还要再降身份,去做她的外室”
许乐遥“”
她小声嘀咕,“道理是如此,但你话说得未免太难听,明日再见岐王,你若如此激她,你是想让小叶姐姐在你们俩当中难做吗”
可惜叶神医不买她的账,“正确的道理,总是难听的。”
“”
许乐遥抬手掩面,过了会儿,只能道,“此事不便由你出面,你若真想要浮光离开,不再卷入岐王与皇帝之间,便听我的。”
顿了顿,她又说道,“况且如今你我都住在姜家,你行事太张扬,倘使姜家认出你的身份,会有更大的麻烦。”
等了半晌,没有回应。
许乐遥不由将声音抬高了些,“小鱼,你别装聋做哑,听见了么你若不应,我绝不会帮你。”
叶渔歌冷笑一声,目光好似带着能穿透黑夜的力量,看向对床那一侧,“你是真心想帮我,还是也想帮你自己”
没等好友回答,她又意味深长地说道,“在我这儿,岐王不行,你也不行。”
许乐遥“”
她本来也没怎么藏过自己的心思,现在更是坦然,“行不行的,你说了也不算。”
这两人各怀心思,一夜未
眠。
天刚蒙蒙亮,外头响起不知谁家的犬吠声,隐隐绰绰,许乐遥没什么睡意,起来更衣、易容,裹上旧道袍,慢悠悠地又往灵堂那片去了。
才走没几步,叶渔歌也跟了上来。
两人过于丑陋的相貌让姜家的小厮频频投以目光,可惜谁也不是在意外人视线的类型,倒是有那么几分世外高人的装模做样。
听着他们嘴里胡扯着“果然只有身子残缺才容易修道”的话语,许乐遥不以为然,还从兜里拿出点西域带来的小玩意过去跟他们套话。
一路走一路闲聊。
轻易让许乐遥打听出了消息。
原来当初姜钰是自己看上的叶荣,在他只过了乡试、成为举人时,就在放榜时路过瞧见他模样,认定此人日后必有大作为,可惜家里人谁也不同意,即便那时姜家还没有如今的模样,但姜家当家人皆认为此人未必从此平步青云,科举并非如此简单。
过了乡试,还有府试、县市,最后还得去永安再考一场。
区区一个举人
江宁城里每次科考都有百来个,这个叶荣,也不过是其中一人,少年自有少年狂,以他们看人的眼神,这叶荣是有些心高气傲,却不似能成大器者,不肯成全女儿。
即便彼时姜家尚未起势,他们也觉得掌上明珠,当配秀才。
谁知姜钰偷偷跟这叶荣私会,定了终身,引得父母勃然大怒,眼见这门亲事将成定局,只能黑着脸把女儿嫁了,给了十里红妆,以期女婿认准家庭地位,能够善待良人。
姜钰倒是也知晓自己的行为让父母蒙羞,她努力供养叶荣,想让他高中,后来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加上发现他无心研学、在外面不伦不类地厮混,她有些心灰意冷,意识到自己是瞎了眼,后来姜家发达,她却不肯攀附娘家,反而自认给家中丢脸,主动和姜家断了联系。
后来姜家的家业,都是庶出的一位长子在打理,倘若不是岐王侧妃身死、岐王送叶侧妃的棺椁回乡,姜家这两位老人都不知晓姜钰的孩子,竟然成了岐王的侧妃。
当然。
这些也不都是下人跟许乐遥多嘴多舌嚼的主人家琐事。
是她听闻如今做主的是一位庶出的长子,硬是拉着叶渔歌出门用早膳,在人来人往的早餐摊子上,打听来的故事。
叶渔歌捏着勺子,食不下咽。
许乐遥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不要显得太津津有味。
结了账之后,她欲言又止地拍了拍叶渔歌的肩膀,“咳咳,有些长辈做的孽,那是上一辈的账,倒也不必往自己身上揽。”
穿着灰色道袍,明明也其貌不扬,偏偏眼神特别冷冽的叶神医瞥她,在人来人往的街上看了会儿,去旁边买了份新鲜糕点,语气淡然地撇了句“从前我也欺负了她很多次。”
许乐遥“”
她立刻跟叶浮光同仇敌忾,“那你是应该忏悔,你太过分了。”
不过那会儿的叶浮光和现在不同
。
叶渔歌想到自己第一次被母亲带回家,和叶浮光见面,被她当着大人们的面,直接推进叶家门旁的臭水渠里,浑身脏污,抬头看她,只得了她一句,外室子,也敢来我这里耀武扬威,你就应该像沟渠里的老鼠,永远不能见光。
想看柒殇祭的穿成炮灰赘a后吗请记住的域名
下一刻,叶荣巴掌声落下,拍在叶浮光背上,让她打了个趔趄,训斥她不友爱亲人。
父女俩大吵一场。
那时候的叶浮光会在她读书的时候,让小厮进来撕坏她的书,将她砚台摔坏,泼她一身墨,父亲给她一个书童,叶浮光就让人打走一个
并且对她说,“在这个家里,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叶渔歌从头到尾都不和她动手,也不和她争辩,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心里想的却是,她也不想当一个外室子,如果出生能选,她也想自己是母亲堂堂正正生下来的、生来就拥有全部继承权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