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另一个侍女帮我梳发。
不知用的什么梳子,扯得我的头皮疼死了,我豁然起身,扬臂便是一巴掌掴在她的脸上。
梳发侍女的脸颊上留下我的五指印,愤怒地瞪我,我亦盯着她,拿出我平素的威严与架势,满目冰霜,满面盛怒。
梳发侍女禁不住我的目光,慢慢垂头,退出营帐。
若非这是金营,我早已命人拖她们下去杖责五十大板。
这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营帐,何时才能离开?
想念父皇温暖的怀抱,想念沁玉殿中弥漫的安息香,想念柔软而暖和的织锦凤羽云纹绣被,想念雪儿霜儿体贴细致的服侍,想念家中的一切,一切……
眼中湿润。
潦草地用过午膳,睡了一个时辰,被深红、浅碧唤醒,要我沐浴更衣。
所谓沐浴,只是一个大木桶里装着尚算干净的热水,当然无法与我沁玉殿中的沐浴池“流金泻玉”相提并论,那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天寒地冻,虽然帐中的火盆燃着火炭,我仍然冻得直打哆嗦,匆忙从木桶中爬起,深红浅碧快速抆干我的身子,为我穿衣。
我想穿上昨日那袭大皇兄的褐黄色圆领大袖袍,然而那袍子早已消失不见,她们为我穿上的是丝缎精良、织绣精妙的宋式衫裙,纯白折枝并蒂莲花纹抹胸,纯白折枝海棠花纹亮地纱短衫,烟色绢开裆丝绵裤,嫩绿色穿枝海棠纹绫褶襇裙,羊皮厚靴。之后,她们为我披上又厚又暖的白狐轻裘。
什么意思?
大雪纷飞的时节,竟然让我穿这么单薄的衫裙?
但是,我什么都不问,因为深红浅碧绝不会告诉我原因。
接着,她们为我上妆、梳发、绾髻,可是她们实在太笨,弄了半个时辰都弄不好,我示意她们退后,抆掉脸上廉价的妆粉唇脂,随意画了拂云眉,取了檀色口脂点唇,按照汉朝女子的发髻弄了个简单的堕马髻,从案上随便抓了一柄银簪插入发间。接着,她们蹲下来脱下我的右靴,为我戴上鎏金桃花纹脚环。
那是我的脚环,系有两颗铃铛,行止间隐隐有清脆的铃声传出。
我一直戴着,昨日出宫后才发现脚环没有拿下来,便在途中取下,塞在怀里。
没想到深红浅碧也识货,从案上取了为我戴上。
“咦,帝姬的右脚踝上方有一朵桃花呢,栩栩如生,真好看。”深红满目惊奇。
“是呢,好神奇,正和这鎏金桃花纹脚环相配呢。帝姬,这是如何印在脚上的?”浅碧艳羡地问我。
我冷笑,没有搭腔。
右脚脚踝上方的桃花印,是母妃在我三岁时烙上去的,当时痛得我晕过去,一直怨怪母妃,也不解母妃为何要这般残忍。随着年纪渐长,这桃花烙印越长越大,也越来越形似桃花,越来越漂亮。
父皇很喜欢我脚踝上的桃花烙印,就像鉴赏那些名画与名帖,鉴赏我的右脚踝,甚至为我配了多个桃花纹金脚环,两年前配制的一对鎏金桃花纹脚环尤其精致,我尤为喜欢,就一直戴着。
只是,我愈发狐疑,她们究竟有何意图?
收拾完毕,暮色将尽,夜色笼罩,她们带我离开营帐,说是元帅要见我。
早已料到这是完颜宗旺的意思,却不知他为什么让我恢复女儿家的打扮,而且还是这般奇怪的单薄衫裙。
积雪难融,寒气从脚底窜起,直逼心口,我拢紧轻裘,缩了缩身子,咒骂完颜宗旺神智失常才会让我穿得这么少,在雪地挨冻。
这白狐轻裘白如雪,细腻暖和,我一眼便知这是绝好的狐毛所制,只是我贴身穿的是无法御寒的薄衫长裙,无法抵挡从四面八方侵袭的寒气,冻得瑟瑟发抖。
我又在心里咒骂了一遍完颜宗旺。
去的不是帅帐,而是完颜宗旺歇寝的营帐。
深红和浅碧引我入帐后,便知趣地退出营帐守候。
营帐外,飞雪漫天,寒气钻入身子,遍体发颤。
进入帐中,燃烧的火盆让我有了一丝暖意。
我立在帘幕前,静等那人开口。
他坐在案前饮酒,案上四碟小菜,却是汴京酒楼里的菜色,虽然不够精致,却也色香味俱全,见之食指大动。
他要我陪他饮酒用膳吗?
倒是好闲情。
“过来,喝点酒暖暖身子。”金帅完颜宗旺望我一眼,往鎏金酒杯里斟酒。
“元帅好雅兴。”
五脏庙开始闹腾,再者他似乎并无恶意,我何须忸怩?
施施然坐在他对面,不客气地夹菜,吃了三五口,为空空如也的肚子垫垫底,接着举杯饮酒。
那琥珀色的酒水方一入口,我立即想吐出来,反正我在金营已经吐过茶水两次了,不过在看见他讥诮的眼神后,硬生生地将割喉烈酒咽下去。
不是我惯常饮的甘醇、清绵、芬芳的酒,而是北国灼烈、辛涩、味冲的烈酒。
片刻间,脸颊与脖颈灼热起来,手足也暖和起来,一路直抵心间。
完颜宗旺再次为我斟酒,我感觉到脖子上的头好像晃了两下,有点晕。
这金人的酒,当真烈得厉害。
我正想夹菜入口,消除酒味,却见他夹了菜递到我唇边,我张口吃了,看也不看他一眼。
“沁福帝姬不像宋女那般忸怩矫情,倒像我大金女子豪爽。”完颜宗旺低沉道。
呵,果然好样的,将我的身份打听得一清二楚。
今夜的金帅,只着一袭黑袍,丝毫不惧这雪夜的砭骨寒气。
他冷厉的眉宇间微有笑意,“大宋皇帝的女儿不叫‘公主’,叫做‘帝姬’,沁福帝姬。不过,我倒觉得,‘帝姬’不如‘公主’好,‘帝姬’倒像是皇帝的女人。”
“也只有你们金人会有如此想法,要不怎么说蛮荒之地的水土养活一方蛮人呢?”我浅笑道。
“沁福帝姬伶牙俐齿,有胆色,更有胆识。”他并不生气,茹毛饮血般地灌下一杯酒。
“谬赞。”
厚重的帘幕隔绝了帐外的寒风与人声,夜色浓稠,帐中只有一盏烛火,昏黄的灯影照得整个营帐幽暗,投在他的脸孔上,使得他冷硬的面容显出一丝柔和。
他饮他的烈酒,我吃我的晚膳。
“湮儿。”有人忽然唤我,像是父皇宠溺的低唤,又像是六哥温柔的呼唤。
“嗯?”
每当父皇和六哥这样唤我,我便这般轻柔地应着。
可是,当我抬眸,映入眼帘的却不是他们,而是率军攻打我大宋的金帅完颜宗旺。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好似很得意,又好像不尽然,让人瞧不出情绪。
我惊诧不已,打听我的封号并不难,我的名字也打听得一清二楚,看来他真是下了一番功夫。
“沁福帝姬,赵飞湮,年十六,生就一双碧眸,当大喜、大怒、大悲之际,双眼便会出现妖冶绿光,惊艳众生。”完颜宗旺徐徐道来。
“闻名不如见面,元帅果真金国第一悍将,天下事尽在胸中。”我望着他意味不明的神色,淡声调侃,“不过还有一事,元帅必定不知。”
“何事?”
“我的小名,只有我的母妃才会唤我的小名。”
“你父皇都不知的小名,本帅怎会知晓?”他温和道。
“父皇自然晓得。”我挑眉道。
完颜宗旺凝视着我,眼色由淡转浓,“不如帝姬告知本帅?”
我莞尔道:“抱歉,我的小名,唯有至亲之人方能晓得。”
这一刻,我想起了那只臭石头。
辛夷树下,秋风拂起他的衣袂,拂乱我的裙裾,他是臭石头,我是小猫咪。
他是我此生第一次心仪的男子,自然可以知道我的小名。
完颜宗旺的面色出现了一些变化,不似方才的沉着,“帝姬可知,本帅今夜约你来此,所为何事?帝姬又可知,本帅为何让你穿上如此衫裙?”
金人尚白,我是知道的,却不知他有何用意?
来此之前,侍女深红和浅碧精心为我打扮,抹胸、短衫、绵裤和褶襇裙,脚上是羊皮厚靴,外罩又厚又暖的白狐轻裘。
贴身衫裙单薄,外面只罩着轻裘,方才过来的路上冻得我瑟瑟发抖。
我已料到这与时令不符的衫裙是完颜宗旺的意思,却不太明白有何深意,现在,我明白了。
他看着我,目光渐热。
这个瞬间,我敏锐地捕捉到眼前男子散发出的危险气息,立即起身,奔出营帐,但是,还没来得及完全站起身,他便扣住我的手腕,稍稍使力便将我扯到他的怀中。
我跌坐在他的腿上,两只手被他扣住,想用脚踹他,却踹不到,只能挣扎着,企图挣脱下来。
可是,他是武将,身板强健,力大无穷,我所有的反抗在他眼里只不过是挠痒,不能撼动他分毫,反而被他制得无法动弹。
“再动一下,本帅就扭断你的脖子。”仿佛随意说出,语声却是冷冰冰的。
“放开我!”我怒目而视。
“十六岁,可当本帅的女儿,可惜,你是赵吉宠爱的帝姬,是赵恒的妹妹,有一个惧敌禅位给儿子的父皇,一个胆小懦弱的皇兄,本帅为你感到羞耻。”完颜宗旺粗糙的指背滑过我的腮,那种粗粝的陌生触感激得我全身发抖。
他说得没错,父皇和大皇兄确实做得不够好,有愧於宋人,可是我不允许金人侮辱我的至亲。
他的指腹抚弄着我的唇,奇异的柔软触感被愤怒冲淡,我张口咬下,用劲地咬住他的手指,最好咬得他鲜血淋漓。
完颜宗旺眉宇深皱,怒气萦绕在眼中,另一只手扣住我的嘴巴,痛得我张口松开他的手指。
他的手指,沁出一丝丝的血。
下一瞬,他抱着我起身,将我扔在床上。
我一骨碌爬起来,他立即威逼过来,扼住我的咽喉,目眦欲裂,“很好!绿光莹莹,就像两颗晶莹剔透的绿宝石,还会咬人,你是狡猾的母狐狸还是有九条命的猫?”
他的手指越勒越紧,勒断了我的气息。
我的手够不着他的胸膛,拚命地喘息,却无法吸到新鲜的空气,越来越难受……
他的面容渐渐模糊,死亡逼近,我怒瞪着他,直到死的最后一刹那,我依然用眼睛向他表明我的愤怒与不屈。
怒火在他的眼中燃烧,戾气迸射,完颜宗旺的另一只手扯开我身上的轻裘,撕开单薄的衫裙。
纱裂,绫断,尖锐的轻响。
贴身的白丝抹胸随着他的手掌落在地上。
他扼住我咽喉的手,转而扣住我两只手在头上,我拚死地挣扎、扭动,却无法抵挡他的侵袭。
“放开我!我是大宋帝姬,不是你可以随意玩弄的贱奴!”我怒吼。
完颜宗旺压在我身上,衣袍早已不翼而飞,只剩下贴身的粉色抹胸。
他昂藏七尺,重得我喘不过气,他在我的脖颈和肩头又啃又舔,湿腻的舌,钢刀般的唇,仿佛锋利的青锋,一片片地割下我的血肉。
“你敢凌辱我……我父皇一定不会放过你……宋人不会放过你……放开我……”气息紊乱,我的声音破碎不堪。
他就像一头饿了三日三夜的猛虎,似要将我吃干抹净。
我又惊惧又焦急,寻思着可行的逃脱法子,可是,在这金营,我举目无亲,谁可以帮我?我如何自救?
他粗暴地吻着我的身子,流连於我的脸腮与脖子,任凭我挣扎叫嚣。
“完颜宗旺,放开我……混蛋……”从未被人这般羞辱过,我恐惧得遍体颤栗。
“畜生!”
“淫贼!”
“老畜生!老淫贼!无耻下流的混蛋!我咒你绝子绝孙!”我口不择言地骂着,骂遍他祖宗十八代,“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将你的祖宗十八代挫骨扬灰。”
父皇将我捧在手心里,皇兄们对我宠爱有加,宫里人对我无不恭敬畏惧,我骄傲任性地活了十余年,不曾想,会被金人这般凌辱,粗暴,邪恶……
正要再骂,完颜宗旺啃吻着我的唇,片刻后便闯入我的口中,以舌尖搅着,肆意得可怖,带着一股凌厉的狠劲,入侵了我的嘴。
热泪滑下,汹涌如潮。
父皇,我该怎么办?
我错了,我不该代替大皇兄来金营议和,不该来。
六哥,救救我……
石头哥哥,你在哪里?
往后若再相见,我以何面目见你?
石头哥哥……
脸上不知是泪还是汗,身上亦是汗津津的,他火热的身躯压制着我,我已无气力挣扎反抗,只能重重一咬,咬中他的舌尖,血腥味立时弥漫在口中。
完颜宗旺动怒,面上怒色骇人,一手扯下自己身上的中单,以昂扬之姿快速进入我的身子。
痛!
撕裂的痛!
我激烈地摇头,心中呐喊着“不要……不要……”,却未曾开口求他放过我。
撕裂的痛,如滔滔江水一波又一波地袭来,铺天盖地……
我痛得无法动弹,他在我体内驰骋,策马御风。
禽兽!
我睁大眼,瞪着他,记住他禽兽般的容颜,记住他禽兽不如的行径——
有朝一日,我会将他碎屍万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