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沁玉殿搬来的东西,经过整理,占据了整整一间房,而作为东路军元帅,他所得到的战利品,也大多是宫中旧物,书册笔墨,字画珍玩,玉器玛瑙,绫罗绸缎,应有尽有。这些战利品整理出来,占了两间房,紧挨着我的寝房。
完颜宗旺说,这三间房里的东西,全都属於我。
我感激涕零地笑,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喜是悲。
他忙於政事,白日里难得待在王府,一般晚膳时辰才回来,有时和我一同用晚膳,有时和唐括王妃、珠真一起用晚膳。日子很无趣,有时看着那些宫中旧物,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下来,对父皇与六哥的思念缠绕着我的心,让我透不过气。
实在太无聊,我就跑到他的书房看书,以此消磨时光。
西汉,匈奴时犯北境,汉武帝穷兵黩武,以至於耗费国力。
唐朝,泱泱盛世,分封节度使,兵权旁落,武将拥兵自重。
大宋,太祖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位尊九五,统一中原,再创盛世。
然而,太祖担心“陈桥兵变”重演,杯酒释兵权,以仁治国,以文臣节制武将,致使举国重文轻武。未曾料到,自太祖朝、太宗朝、仁宗朝以降,国力越来越弱,而父皇浸淫诗词画艺、声技音乐,荒废朝政,最终无法抵御金国的铁骑,成为亡国之君。
以前就在康王府看过政论史籍,但是看得不全,零零碎碎的,如今认真看来,仔细揣摩思索,感慨万千,悲郁更甚。
又过了半月。
这日,我歪在书房的椅上看书,忽闻脚步声,无须回头,我便知是谁。
他放轻脚步走过来,我故作不知,待他抱起我坐在椅上,我才不解地问:“王爷怎么回来了?朝中无事么?”
“今日得闲,回来陪你。”完颜宗旺一臂抱着我,另一只手翻了一下书封,“在看《新唐书》?”
“我闲来无事,随便看看。”我担心他别有所想。
“就我所知,你看了八本书。”他眼底浮笑,应该没有怀疑什么。
“你怎么知道的?莫非你有千里眼?”我惊讶道。
“这是我的书房,只要你动了某样东西,我都会知道。”
“改日我得研究一下,你这书房有没有安装什么机关。”
他将我四处转动的头扳正,笑问:“你看书这么快?我汉语不错,看书已经不慢,你一个小姑娘家,为何看书这么快?一目十行吗?”
我扑哧一笑,捏着他的双颊,轻轻一扯,“王爷门缝里看人,我未满二十,可是不笨呀。八岁起,我就跟着六哥玩,他看什么书,我也看什么书,只是我玩心重,看不到十页就扔下了,但是呢,长年累月的,也看了不少。”
他也捏着我的耳珠,“那和看得快有什么关系?”
我笑,“这是练出来的,为了有更多的时间玩,我就强迫自己看得再快一点,再快一点,但是又不能囫囵吞枣,要记住书中内容,长此以往,看书就很快啦。”
“改日我也练练。”他拿下我的手。
“王爷还是别练了,此乃天赋也。”我嘿嘿一笑。
“这么说,你觉得我没有天赋?嗯?”他微钩的鼻子触着我的鼻尖,故作吓人的表情。
“王爷的天赋不在此,在别的方面。”我以掌心推开他的脸。
“也是,我的天赋就是收拾你这个鬼灵精的丫头。”
话音未及落地,完颜宗旺凑过来吻我,故意以胡须扎我的下巴。
我疼得尖叫,笑着大喊救命。
若非这是遗世独立的凌致苑,估计整个王府被我的惨叫声吓得以为闹出人命了。
玩闹变成热吻,他封锁式的长吻总会让我气喘吁吁、遍体绵软。
我稍稍推开他,吞咽着口水道:“王爷,我有事……跟你说。”
他衔吻着我的耳珠,鼻息急促,粗噶地问:“何事?”
“王爷贵为皇太弟,理应雨露均沾……王爷,听说我嘛。”
“你想说什么?”他终於放过我,一本正经地瞧着我。
进府一月,他独宠我一月,冷落了唐括王妃,冷落了荷希夫人,冷落了所有侍妾、美婢。
即使他想向我表明对我多么宠爱、多么喜欢,可也不必冷落旁人吧。
他给予我独宠,我并没有觉得欢喜,反而不耐、烦忧,我宁愿他不要夜夜与我同眠共枕,去找唐括王妃也好,去找荷希夫人也罢,反正就是不要我夜夜侍寝。
我装作温柔贤淑、心胸宽广的侍妾模样,道:“作为君主,也需顾及后宫三千,雨露均沾,否则后宫就变成怨恨之地。王爷日后将会继承大统,实在不该独宠一个亡国奴。须知,独享三千宠爱就意味着集三千怨恨於一身,王爷希望见我被府里其他姐妹怨恨吗?”
如鹰黑眼一眯,他的脸孔顿时冷了下来,“谁找你麻烦了?”
我好笑道:“我住在这里,谁敢冲进来找我麻烦?王爷,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是,我从小见惯了后宫嫔妃寂寞、凄凉的样子,觉得她们很可怜,如今府中姐妹的遭遇,我感同身受,所以我才鼓起勇气对王爷说。”
“有你这样把夫君推到别的女人怀里的妻子吗?”完颜宗旺哭笑不得,佯装生气道,“荷希夫人找过你?还是王妃?”
“没人找过我。”
“好了,不说这事了,我心里有数。”
“你不会去找她们吧?王爷,真的没有人找我麻烦,也没有人跟我说过什么,只是我自己觉得……回京后,王爷每夜都被我霸占着,她们独守空闱,必定伤心难过。”我情真意切地说道。
“如果我留宿别处,你会难过吗?”他状似随意地问,似乎并不期待我的回答。
“会啊,可这也没法子,谁让你是皇太弟呢。”我抿唇叹气。
“湮儿,自从有了你,其他女人都是尘土。”完颜宗旺不经意地说出来,语声温和。
我一惊神,愣愣地看着他,只见他的眼眸似有情意缠绕,由淡转浓,渐趋炙热……
我可以看得出来,他所说的并非甜言蜜语,应该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四道目光交汇,他深深凝望我,我亦瞅着他,好似鹣鲽情深的夫妻两两相望,眼中只有彼此,再无他人。
闻弦歌,而知雅意。
他说的这句话,有什么深意?他爱我?还是我给予他的新鲜感还没有过去,他还贪恋我的身子、我的美色?
一定是这样的。
这样的对视,很诡异。
我黯然叹气,“往后王爷有了新欢,也会对那新欢说,赵飞湮是尘土。今日的荷希夫人,就是明日的赵飞湮。”
完颜宗旺以指腹轻点着我的唇,“傻丫头。”
我继续劝道:“王爷,湮儿这是为你着想呢,万一传了出去,人家会说皇太弟独宠亡国奴,有失身份,此其一。其二,王妃出身金国望族唐括氏,却备受冷落,倘若唐括氏不支持王爷,那岂非不妙?其三,家和万事兴,我也生在帝王家,见惯了后宫的刀光剑影与明争暗斗,我希望我所住的王府万事和顺,融融洽洽,不因我的出现而有所改变。”
金国皇室通婚的贵族有九大姓氏,唐括氏是其中的佼佼者,太祖和当今金帝的皇后都出身於唐括氏,可见唐括氏在金国的势力与威望。
“湮儿不愧是帝姬,见识不凡,善解人意。”他陡然拥紧我,眸光晶亮闪熠,“以你的才智、见识、心胸与美貌,无论是王妃,还是荷希夫人,都及不上你三分,你教我如何不喜欢?”
“王爷……”
“你今日所说,我会考虑。”他的眸底似乎爆出一朵火花,“鉴於你真心为我着想,我该好好奖赏你。”
“我不缺什么,无须奖赏啦。”
“不行,你一定要接受。”
“那奖赏什么?”
“嗯……既然你不缺什么,我也没什么好奖赏你的,只能以身相许。”
“啊?王爷不必以身相许,我哪里敢当……”我挣扎着下地。
完颜宗旺勾紧我的腰,窃笑着拨开我的衣襟,手指在脖后一抹,抹胸无声而落。
顷刻间,他的唇落在我的胸脯上,轻柔吮吻。
我无奈地闭眼,忍受着屈辱的啃噬。
他对我的身子已熟悉了吧,却耐心地与我厮磨。
“为我宽衣。”他暗沉道,半是命令,半是温柔。
我依言为他宽衣解带,他紧实黝黑的胸膛硬而滚烫,指尖触上他的心口,心跳剧烈。
他捏住我的下颌,轻咬我的下唇,“你的唇,像花瓣一样香甜。”
舌尖似刀,刀刀割人。
我只觉他的痴缠充满了辣意。
百般缱绻,千般沉醉。
我低喘着,推开他,他转而吻咬我的耳珠,“在众多帝姬、嫔妃当中,你是最独特的一个。”
“嗯?”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大宋帝姬大多一身傲骨,你的傲骨最刚烈,你的脾性最火爆,也是最不安分的。”
“哦。”我环着他的腰。
“这样的你,让我着迷。”他的嗓音低沉得魅人。
衫裙轻解,长袍落地,他将我放在桌案上,笑得诡异,抬起我的腿,与我融为一体。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似火炙烤,似剑锋利,他所到之处,我步步溃败,毫无招架之力。
完颜宗旺眸光似火,却淡定得很,双臂似铁,箍着我的身。
抬起我的脸,他眼中的熠熠精光幻化成笑意,“还好吗?”
会宁的深秋比汴京冷得多,背上起了一层栗粒,我呢喃道:“冷……”
他取了外袍披在我身上,双掌揉在我腰间,激烈地冲撞。
他一次次的凌辱,往后我会一次次的回报於他。
他有多狠辣,我便有多狠辣。
他给予我多少耻辱,我便还他多少耻辱。
此孽不关风与月,也无关爱与欲,只是纯粹的占有与豪夺。
不是他征服了我,也不是我征服了他,而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掠夺。
一场撕心裂肺的痛。
他缠绵也好,沉沦也罢,我对他只有满心的恨。
恨之入骨,恨到天荒地老。
“此生此世,你只有我一个男人,谁也不能碰你。”他的声音充满了杀伐气,“湮儿……”
“嗯?”
“我爱你,你也要爱我。”
我眯眼看他,颔首。
穿好衣袍,他满足地抱着我慵懒地坐在椅上,衣襟微敞,露出一大片结实的胸肌与毛须。
也许在府里其他侍妾眼里,这便是她们梦寐以求的王爷吧。
我像猫一样蜷缩在他的怀里,揪着他的胸毛,忽然灵光一闪,“如果我把王爷的胸毛剪掉,荷希夫人和那些侍妾一定会哭死的。”
“在老虎头上摸须,小心屍骨无存。”完颜宗旺慵然低笑。
“我已经屍骨无存了呀。”
他愉悦地笑起来,半晌,突然道:“湮儿,康王赵俊已於五月在应天府自立为帝,改元建炎。”
我故作震惊道:“六哥即位?”
叶梓翔早已说过此事,我并不惊讶。
他抬起我的脸,探究我的反应,“你六哥果然非池中之物,也许他会挥师北伐,救你和你父皇。”
我意兴阑珊道:“我自然希望六哥有如此魄力,不过我终究嫁了人,再者,王爷舍得我回去吗?”
他想要我有什么反应?惊喜,期待,还是怅惘?
试探我,就意味着他对我仍然不信任,仍然猜疑我。
照此看来,我所做的还不够,伪装的功夫未至炉火纯青之境。
如此,我就要更加的不知廉耻,把你伺候得更好,让你更加欲罢不能。
他以不容反驳的语调道:“你已是我的女人,此生此世,再也回不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