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眸,不要扔了,你想怎么样,朕都依你。”完颜亮以退为进地蛊惑我,“你说,朕听着。”
“你们都是大坏蛋,我不想再看见你们!”我气鼓鼓地瞪他们。
“好好好,不见就不见,那你得回宫才能见不到朕呀。”他满口答应,赔笑道,“不如朕让宫人送你回去,好不好?”
“你们都滚出去!滚得远远的!”
“好,滚得远远的!”
宫人退出去,他和完颜雍最终也离去,只剩我一人。
这场闹剧,就这么告终,不到半个时辰,我走出来,在宫人的引领下回蒹葭殿。
虽然册封典仪变成一出闹剧,成为妃嫔与宫人的笑柄,但我不介意,我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虽然没有正式册封,然而,我是完颜亮的元妃已成事实,板上钉钉,无法更改。
接下来,他每日都来看我,陪我用晚膳,说话小心翼翼,哄我,宠我,将我捧在手心呵护。
每日,他都送来一些奇珍异宝,博我一笑,但我从未笑过,甚至摔烂那些价值连城的珍宝。
“阿眸,这串珊瑚手链,喜欢吗?”他总是这么问。
我没回答,拿起珊瑚手链,直接扔出去。
他不生气,也不心疼,只道:“既然你不喜欢,那朕再去找一些更赏心悦目的奇珍异宝给你玩。”
连续五日,完颜亮都是如此,讨我欢心。
第六日,他兴冲冲地奔进来,气喘道:“阿眸,朕保证,稍后宫人送来的珍宝,你一定会喜欢。”
我没想到,他竟然让宫人做了一盏木兰花灯,和临安上元节完颜雍送我的那盏一模一样。
若非完颜雍告诉完颜亮木兰花灯的形状,金国宫人绝对做不出一模一样的花灯。
一怒之下,我拿起木兰花灯,摔在地上,一脚踩上去,踩个稀巴烂。
完颜亮瞠目结舌,一脸的难以置信。
第九日,他又送来一碗甜羹让我品尝,我看了一眼,就知道是红豆白玉露。
这碗红豆白玉露,和临安的红豆白玉露还真像,不知道味道是不是一样,这必然又是完颜雍说的做法。
我微微一笑,端起瓷碗,扬手扔出去。
完颜亮惊愕地问:“你怎么不尝尝?阿眸,你不是喜欢木兰花灯和红豆白玉露吗?”
“若是在临安,我自然喜欢,这里是金国,仿制的,我讨厌!”
“阿眸,这些都是朕的心意,朕只希望你开心一点。”他的眸光仿若浸满了水,万分凝重。
第十一日,他再次来到蒹葭殿,眉宇间拢着灿烂的笑意,指着宫人手中的古琴,“这是朕命人千辛万苦才找到的古琴,琴首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青鸾,因此这琴叫做‘飞鸾’,琴音极佳,朕奏一曲给你听,好不好?”
我不置可否,完颜亮就坐在琴案前,看我一眼,开始奏曲。
的确,这古琴极好,以老杉木制成,那只青鸾色泽鲜丽,鸾羽欲飞,琴音铮铮淙淙,如流水击石,若珍珠落盘,似剑锋铮鸣,令人沉溺其中。
我听出来了,他弹奏的是《月出》。
我怒极,又是完颜雍的主意。我捂着双耳,吼道:“不要弹了。”
琴音戛然而止,完颜亮走过来,愁苦地问:“阿眸,怎么了?是不是朕弹得不好?”
“我不想听……我不想看见你……你滚……”我崩溃地喊,使劲地跺脚,只要他在面前,我就无端地生气,无法控制自己。
“阿眸,不要这样。”他握着我的双臂,“你告诉朕,你想要什么,朕一定为你办到。”
“我不想看见你!你立刻从我面前消失!”我激烈地挣扎,声嘶力竭地吼。
完颜亮无奈地离去,一步一回头,直至我大吼一声“滚”,他才快步离去。
我不再紧绷,回到寝殿,坐在床头,发呆。
第十五日,他又送来一件珍宝,自信地笑,“阿眸,你一定会喜欢。”
他让我坐在床沿,接着他掀开宫人端着的木案上的红绸,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双珠光流转的玉履。不得不承认,这双玉履精美得夺人心魄,缀满了玛瑙珍珠,可谓巧夺天工,比完颜雍送给我的那双金缕镶玉凤头履还要好看。
这一次,完颜雍有没有出谋划策?
“阿眸,喜欢吗?”完颜亮审视我的面色,笑道,“穿在你脚上,一定很美,朕为你穿上试试。”
话落,他蹲下来,为我穿上那双玉履。
我思忖着,他送给我玉履,是想代替那双凤履在我心中的位置吗?
大哥,你知道吗?你送给我的凤履,谁也不能取代。
“很好看,很美,阿眸,你觉得呢?”完颜亮愉悦地笑,坐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
“是吗?”我脱下玉履,走到书案,拿起砚台,砸在玉履上。
顿时,那些珍稀、美丽的玛瑙、珍珠碎裂开来,粉末四溅。
他奔过来,惊叫道:“阿眸,你做什么?”
我继续砸着,他抢了玉履,横眉瞪我,怒火在眼中跳跃,看来已经动怒了。
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量,我也瞪他,丝毫不惧。
完颜亮的眼中伤怒交加,沉声道:“朕为你做尽一切,讨你欢心,将你捧在掌心,你不领情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毁了朕的心思?”
“滚!”我歇斯底里地叫道。
“你——”他扣住我的手腕,就像一只被激怒的猛兽,正发泄他的雷霆之怒。
手腕很痛,好像快断了,我咬唇忍着,他的手背青筋凸现,逐渐加力,好似一定要折断我的手腕。
最终,他松开我的手,愤愤地离去。
接下来的两日,羽哥和明哥不时地劝我,劝我想开些,不要再顶撞陛下,更不能激怒陛下,否则吃苦的只有我自己。
羽哥语重心长地说道:“元妃,陛下还从来没有对哪个妃嫔这般好,赏赐奇珍异宝不说,还好声好气地哄着。倘若是其他妃嫔顶撞陛下、对陛下不敬,陛下早就赐死她们了。”
明哥也劝道:“可不是?元妃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就算陛下之前对您有点过分,但如今陛下对您可好了,这可是万千宠爱、圣眷优渥,其他妃嫔羡慕还来不及,元妃不要再把陛下赶出去了。”
我怒斥一声“闭嘴”,她们就不再喋喋不休了。
之后,完颜亮不再来蒹葭殿,只嘱咐太医为我把脉、治病。我按时服药、进膳,希望康复得快一些,而他没来的这些日子,我觉得心情没那么糟糕了。
三月,江南和小岛早已春意盎然、桃红柳绿,金国的上京位处东北极寒之地,春日来得冲,风中还有些许瘮人的寒意,蒹葭殿的前庭倒是出现了一点春意与翠色。
这日,羽哥和明哥极力劝我到前庭看看春光,我也想尽快痊愈,就披上御寒的轻裘出了寝殿。
前庭植有多种树木,虽然春日冲冲,几日前仍然光秃秃的枝梢竟然抽出绿芽,翠盈盈的嫩芽在乍暖还寒的风中摇曳,煞是可爱。
“花苑的桃花、杏花已经开始结苞,待四月开花后,元妃去赏花吧。”羽哥见我心情不错,趁机劝道。
“是啊是啊,桃花、杏花,还有其他花儿,迎风怒放,一片花海,可好看了。”明哥笑道。
许是完颜亮命她们劝我多出来走动,让心境、精神开朗一些,她们才这么卖力。
我不置可否,仰头望着几只大鸟从湛蓝的天空飞过,天高云淡,心生向往。
一行人踏进宫门,为首的是两个艳丽的年轻女子,身穿华贵的宫装,应该是完颜亮的妃嫔。
羽哥低声对我道:那个披着雪白狐裘、姿容美艳的女子是贵妃大氏,那个内穿桃红宫装、容色娇媚的女子是修容耶律氏。明哥不屑道:若非元妃病着,贵妃大氏就不会那般得宠,也就不会那么嚣张了。
我心中冷笑,她们得宠与否,与我无关。
贵妃和修容站在我面前,浅笑盈盈,略略低下螓首,齐声道:“见过元妃。”
身后的宫人向我行礼:“奴婢参见元妃,元妃万福。”
羽哥、明哥也屈身行礼,“奴婢参见贵妃、修容,贵妃万福,修容万福。”
我暗自思量,我幽居养病,这二人来做什么?
这二人应该都是北人,身形高挑窍瘦,不若大宋女子的窍巧娇弱。贵妃较为美艳,尤其是那双蕴着风情万种的眼眸,仿佛能够勾魂夺魄,只消她看一眼,男人就都为她软了筋骨。修容的身形略小一点,娇媚可人,明眸皓齿,是男人都会一见倾心。
“不见不知道,见了才知道传言真假,元妃果然生的琼姿玉骨。虽然伤病在身,却是风姿楚楚,哪个男人见了这堪比西施的娇弱女子,哪个不爱怜、不痛惜?”大贵妃拿捏着娇滴滴的嗓音,故意拖长了音调,显得分外妖娆。
“是啊,难怪陛下对元妃恩宠有加。”耶律修容含笑附和道,“姐姐,元妃这等人物,陛下自然心疼、宠爱,嫔妾只能望眼欲穿了。”
我仍然不语,因为我还瞧不出她们来此的目的。
大贵妃脸上的笑容仿如春光灿烂,“元妃,陛下时常提起你,我早就想来看望元妃,不过陛下说了,元妃需要静养,不能打扰,我就拖到今日才来。元妃,你我同是陛下的女人,往后应当多多来往,也好增进姐妹情谊,是不是?”
耶律修容抿唇笑道:“可不是?自家姐妹,不必客气,嫔妾与姐姐时常在一起闲聊、玩儿,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是一同分享,元妃可不要跟嫔妾见外才好呢。”
“啪啪”两声,大贵妃柔白的双掌拍两下,后面的宫人便上前几步,手中捧着绫罗绸缎、玉器和金银珠钗等物。她的脸上洋溢着慷慨大方而炫耀式的微笑,“这些闲物都是陛下赏赐的,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元妃是新进的姐妹,我这做姐姐的,自当借花献佛,祝元妃早日康复。”
“来人。”耶律修容脆声道,指着宫人手中的一尊玉观音,“元妃,嫔妾诚心礼佛,这是嫔妾最喜欢的玉观音,今日就赠给元妃,观音娘娘必会保佑元妃早日痊愈、多子多福。”
我一动不动地站着,羽哥低声提醒我,要多谢她们的赠礼,接着和明哥上前接礼。我笑起来,在她们接过礼物之前,上前拿起一只碧盈盈的玉镯瞧了瞧,利落地扔出去,“这玉镯不好玩。”
玉镯落地,清脆的玉碎声一如水流击石,大贵妃睁大双眸,面色复杂,惊诧,惋惜,心疼。
我又拿起一枚雕工精致的麒麟玉佩,扬手扔出去,“麒麟,不喜欢。”
大贵妃想阻止,却已来不及。
金簪、银簪、金钗、银簪,都被我扔掉,我一边笑一边扔,“这些东西都不好玩,太丑了。”
耶律修容一副莫名其妙的惊异模样,大贵妃又心痛又恼怒,气得直跺脚,“你怎么把我的东西都扔了?”
“真好玩,扔东西真好玩,你们和我一起玩,好不好?”我认真地问她们。
“元妃怎么会这样?”大贵妃质问羽哥、明哥。
“元妃还没康复,还请贵妃、修容不要介怀。”羽哥答道。
我抓起那匹红缎,像一个身患失心疯的人那样笑着,扯着红缎绕在贵妃、修容身上,将她们捆在一起。大贵妃着急地叫嚷:“你捆我们做什么?放开我们……元妃……”
听着她们的尖叫声,看着她们惊慌的模样,我更开心了,继续捆着,捆得紧紧的。
大贵妃命令羽哥:“快阻止元妃……快啊……”
一整匹红缎子正好绕完了,我笑吱吱地望着无法动弹的她们,心生一计。
羽哥劝道:“元妃,快快放开贵妃和修容。”
我应着“好”,接着重重一推,她们便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花容失色,惨叫连连。我欢快地拍着手,故作不懂事的小姑娘,“好玩,真好玩……”
宫人一窝蜂地上前,解开她们身上缠绕的红缎子。
费了不少劲,她们在宫人的搀扶下,从地上爬起来,整着凌乱的宫装和发饰。
“你……你竟然这么作弄我?”大贵妃用手指着我的鼻子,气得面色苍白、眉眼扭曲。
“算了,姐姐,她毕竟是陛下宠爱的元妃,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耶律修容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白纸。
大贵妃忿忿地瞪我,随即跺跺脚、扭过身子离去,耶律修容赶紧跟上。
我笑得欢乐,仍然拍着手,羽哥、明哥也在一旁笑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