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烛明香暗画楼深,满鬓清霜残雪思难任(1 / 2)

凤囚金宫 端木摇 9188 字 4个月前

第97章 烛明香暗画楼深,满鬓清霜残雪思难任

这道声音,是这几日时常听到的,极具威严。

心道:惨了,又被抓个现形!

“卑职参见陛下。”禁卫纷纷叩拜。

“参见陛下。”我只能转身,深深地垂首,紧蹙眉心,叫苦不迭。

禁卫立刻消失,许是被宋帝挥退了。

他沉沉走来,站在我面前,黑色袍角迎风微扬;他抬起我的脸,我不得不迎视他的目光。他板着脸,冷目盯着我,雅白的脸庞却有一股暗沉之气,眼中浮现着隐隐约约的怒气。

他不是在刘婕妤那里吗?怎么会知道我逃到这里?难道是怀瑾、怀瑜发现我逃跑,立即向他禀报?一定是这样的。

“朕知道你想逃,就让你逃一次。不过,朕高估了你的本事。”宋帝讥讽道。

原来,他故意设下一局,引我入瓮,让我死心、不再逃跑。

即便如此,只要有机会,我还是会逃。

他拽住我的手,快步回福宁殿,一路无话。

看样子,我的逃跑,宋帝动怒了。

我暗自揣测,他会惩处我吗?如何惩处?

殿门紧紧关闭,宫人都在外面候着,寝殿烛火通明,只有他和我二人。

他坐在榻上,面目冷然,眉头微锁,似在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站在一旁,心中忐忑。虽然他不是金人,不像完颜亶、完颜亮那般残暴、冷酷、狠辣,但他到底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习惯了臣民、宫人的敬仰与奉承,像我这般一心想着逃离的人,只怕很少吧。

半晌,宋帝抬眸看我,拍拍床榻,要我坐在他身侧。

倘若可以拒绝,我自当拒绝,可是我有抗拒的余地吗?

只能乖乖地坐在他身边,等候下文。

他捏住我的下颌,迫我面对他,忽然,他眸光灼亮,欺近身、认真地瞅我,“你是重瞳?”

我点头,他笑了,“很好,史上记载的重瞳之人凤毛麟角,从无女子,想不到你的眼竟是重瞳。”

“重瞳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我冷冷道。

“重瞳者,皆非凡人。你这一生,注定荣华富贵,甚至名留竹帛。”

“不稀罕。”

“不愿当朕的妃子?”宋帝加大了手劲。

“不愿意。”我诚实以告,想看看他的气量究竟有多大。

“为什么?”

“陛下想听真心话?”

“朕不想听敷衍的违心话。”宋帝冷玉一般的脸庞冷意飕飕。

“因为我不喜欢拘束,宫中规矩太多,限制这、限制那,我讨厌皇宫;因为我不想一辈子困在宫中,我喜欢外面天大地大,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云游四海是我的梦想;因为我不想嫁给一个可当我父亲、叔叔舅舅的男子,我也不希望一份单纯的男女之情、一段美好的姻缘被皇家的规矩与后宫的明争暗斗糟蹋得面目全非。”我说出心里话,希望他能理解我的想法;就算他不赞同,也要让他明白,被皇帝看中、册封为妃,并非天底下一等一的美事。

“放肆!”他怒喝,英眉拧得紧紧的。

没想到,他的气量这么小,容不得一句真话。

我气愤道:“难道陛下不知,后宫妃嫔为了争宠而明争暗斗吗?陛下对宠幸过的妃嫔究竟有多少宠、多少爱,有几分真心?那些妃嫔又对陛下有多少真心,陛下知道吗?她们在侍奉陛下的时候,是争宠之心多一点,还是算计多一点?一夜夫妻百日恩,陛下与各位妃嫔的一夜恩情,究竟有多少出自真心?”

宋帝并无惊诧,只有被人揭开疮疤的难堪与不适。

其实,他并非不清楚我所说的,只是不愿去想、不愿相信罢了。

我低了声音,道:“这就是我的真心话,还望陛下体谅,不要强人所难。”

他长长地呼气,“话虽如此,你也不能否定所有。”他握住我双手,暗黑的眼眸慢慢浮现一种怪异的情绪,“只要你留在宫中,朕答应你,你可以不守宫规,可以做你想做的事,可以无法无天,也可以随意出宫,甚至只当朕是普通的男子。只要你不走,你有什么要求,朕都答应你。”

“不是的。”我差点儿背过气,他怎么就不明白?待在这个华丽的牢笼里,还有什么自由可言?还有什么想做的事?离开皇宫,就是我的要求。我苦恼道,“陛下没明白我的意思……”

“朕知道,你不喜欢朕,也许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喜欢朕。”他双手用力,弄得我的手很疼。

“我不会喜欢陛下,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这辈子都不会。”还是趁早让他死心的好。

宋帝惊愣半瞬,目眦欲裂,甚为骇人,“你已有意中人?是谁?”

我索性道:“我已经许配了人家,很快就要成亲了。”

他的眼中露出一抹阴狠,“谁敢跟朕抢人?”

我鄙夷地冷笑,“堂堂九五之尊,竟然像街头恶霸强抢民女!”

他纵声大笑,笑声朗朗如日,须臾,他掐住我的嘴巴,“很好!你也是这般刚烈、倔强!”

我拿他的手,却推不开,我恼怒道:“放开我!”

“你不愿当朕的妃子,朕偏偏让你当!”宋帝再也不是先前温和、翩然的谦谦君子,而变成一个生杀予夺、巧取豪夺的冷血帝王,“朕想要的女子,还没有要不到的!”

“卑鄙!无耻!”我怒目而视。

他狠厉地瞪我,漆黑的瞳仁剧烈地收缩,我不甘示弱地迎视他的目光,暗自思量着下一步他想做什么,是不是……

果然,他一手掐着我的嘴,一手解开我的衣衫,一字字、重声道:“明日朕就颁旨,封你为贤妃,今晚,朕便要你成为朕的女人!”

我勾唇冷笑,一动不动,任由他解开我的衣带。

待时机成熟,便让你尝尝我的拳头。

衣带飘落,宋帝松开我的嘴,双手轻解我的罗裳,对於我的不怒不挣,有点疑惑。

时机已至,我正想出招扣住他的咽喉,外殿忽然传来响亮的叩门声。我及时收手,他也不再继续,听着外面的动静。但听殿外的内侍扬声道:“陛下,普安郡王有急事求见。”

普安郡王?此时临近丑时,怎么这时候求见?

宋帝面色不悦,沉声道:“朕已歇下,让他明日一早来书房。”

静了须臾,内侍的声音又传来:“陛下,普安郡王说有急事,求陛下接见。”

“放肆!”宋帝怒斥,“让他先回府!”

“父皇,儿臣有急事求见。”接着传来一道着急的声音,似乎十万火急,“打扰父皇就寝,儿臣罪该万死,但请父皇见见儿臣。”

这年轻的声音应该属於普安郡王,却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据闻,宋帝无子,收养了宋太祖的七世孙为养子,养在宫中,悉心教养、栽培。

宋帝怒气难消,却也没法子,想了片刻,他告诫我:“待在这里,不要出去。”

我看着他行往外殿,勾眸一笑,这个普安郡王来得可真及时。

他特意放下紫红帷幔,遮掩寝殿风光,我放轻脚步,来到帷幔后,听着外殿的动静。

殿门打开,一人走进来,“儿臣拜见父皇,打扰父皇就寝,儿臣有罪。”

“有何急事?”宋帝冷声问道。

“儿臣……”普安郡王似乎欲言又止,我越发觉得,他的声音很熟悉,很像一个人。

“究竟什么事?说!”宋帝丝毫不掩怒气。

“儿臣斗胆,想问父皇,父皇今夜是否要宠幸一个女子?”普安郡王嗓音发颤,似乎很怕他的养父。

“朕的事,你也敢管?”宋帝低声呵斥,“若无要事,就退下。”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听得出来,普安郡王又焦急又畏惧又慌乱,“父皇可否答应儿臣,不要宠幸那女子?”

心中讶异,这个郡王为什么这么说?我禁不住好奇心,撩开帷幔,望过去,瞬间呆住——

跪在地上的普安郡王,竟然是他!

他竟然是宋帝的养子,竟然是宋太祖七世孙!

宋帝怒喝:“大胆!”

二哥,我真的没想到,你是大宋皇帝选育在禁中的太祖七世孙;更没想到,今夜你会冒犯天威,求你的养父放我一马。

赵琮美玉般的眉宇愁苦地紧蹙,“父皇,您不能宠幸那女子……”

“放肆!”宋帝厉声喝道,气得俊脸上乌云涌动,“赵瑷,你好大的胆子!”

“儿臣不是有意冲撞父皇,儿臣只是觉得……父皇不该纳她为妃。”赵瑷苦劝道,俊眸盈亮,含着亮晶晶的水泽。

原来,二哥的真名是赵瑷。

仍旧身着一袭白袍,却是上好宫锦裁制的长袍,衣襟、袖缘和袍角都用金线绣着吉祥云纹。他跪在地上,纵然祈求他的父皇放过我,仍然挺直腰杆,铁骨铮铮。

二哥,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被你的父皇软禁在福宁殿?

宋帝没好气地问:“为什么不行?你倒说个让朕信服的理由。”

赵瑷敛了不该有的情绪,恢复了一点冷静,“儿臣以为,太后不喜欢她,倘若父皇强行纳她为妃,父皇与太后的母子之情势必有损。”

“朕不在乎,纵然母后反对,朕也会纳她为妃。”宋帝不容反驳地说道,“你无须再说,退下!”

“父皇……”赵瑷惊惶地喊道,隐含哭音,“万万不可……”

“莫非你与她早已相识?你喜欢她?”宋帝双眸紧眯。

“是,儿臣与她相识在先,因志趣相投,效仿桃园三结义,结成异性兄妹。她是儿臣的三妹,也是儿臣此生此世第一个真心喜欢的女子,也是唯一一个。”赵瑷承认道,语声笃定,神色坚决。

“混帐!”宋帝更怒了,斩钉截铁地说道,“朕不管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从今夜起,她就是朕的贤妃!她是你的长辈,不再是你的三妹,你最好记住!”

从未想过,二哥对我的心意这般深;更没想到的是,宋帝竟然不理他与我的关系,强行册封我为妃。娘亲,你这个兄长怎么这般糊涂?

赵瑷以膝代步,向前移动,悲声恳求:“父皇,您不能这么做……三妹还小,不适合留在宫中,您会毁了她一生……”

宋帝面色骤变,盛怒地扬掌,狠狠地掴下去。

啪的一声,清脆而响亮。

赵瑷硬生生地受了一巴掌,却仍然不惧,“儿臣恳请父皇放过她,她天真烂漫、率真随性,真的不适合后宫,那些明争暗斗、刀光剑影会逼死她,父皇的宠爱也会间接害死她。”

宋帝怒不可揭,抬脚踹向他的左肩,看来使了不少力气。他不闪不避,硬是咬牙受了这一踹,往后摔倒,又慢慢起身,笔直地跪着,坚持道:“只要父皇放过她,怎么惩处儿臣,儿臣绝无怨言。”

二哥,这又何必呢?你的父皇怎么会听从你的劝阻?

你待我的好,我一直都知道……

“逆子!”宋帝呵斥,“来人,将他拖出去!”

“父皇……”赵瑷悲声道。

两个侍卫进殿,不由分说地拽起赵瑷,拖出去。他本是乖乖地受制於侍卫,却忽然奋力一挣,不管不顾地出招,击退侍卫,往寝殿的方向疾奔而来,“三妹……三妹……”

我大吃一惊,宋帝更是震惊,箭步追来,从背后扣住养子的右肩。赵瑷反手一推,甩开身后人,顺势使出一掌,正中养父的胸口。

宋帝没有防备,往后退了三步,差点儿摔倒。他没想到从小养大的儿子竟然为了一个女子推他,勃然震怒,厉声下令:“抓住他!”

我快步走出寝殿,赵瑷看见我,立即拽住我的手,惊喜道:“三妹!”

与此同时,那两个侍卫快步奔过来,出招攻向二哥。

二哥的身手,我是知道的,根本打不过侍卫;可是,他丝毫不惧,拚了命救我、护我,纵然失去宋帝的宠爱、庇护,纵然失去大好前程,也在所不惜;纵然被侍卫打得鼻青脸肿、口吐鲜血,也不在乎,始终不放开我的手。

乱了,一切都乱了。

二哥,为什么你总是为我这般拚命?

宋帝冷眼旁观,满目阴沉。或许,今夜养子的反常行径,让他失望了吧。

“住手!”我扬声喝止,“陛下,让他们住手!”

宋帝挥手,两个侍卫才停手,退出大殿。

我扶着二哥,原本的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不复存在,变成了浑身是伤的伤者。我以衣袂抆拭他唇角的血渍,心痛难忍,“二哥,明知打不过,为什么还要打?”

“我知道你不想一生困於深宫……”他低声道,却咳起来。

“阿眸。”宋帝拽我起身,将我从二哥身边拽开。

我拂开宋帝的手,却挣不脱,温和的人一旦强硬起来,也有刚硬、固执的一面。

赵瑷挣扎着站起来,嘴角满是血,“父皇,儿臣从未求过您……这是儿臣第一次求您,也是最后一次,求您放过她……”

宋帝冷哼,“朕放过她,你是不是就可以和她双宿双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