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落花飞散,人世几多沧桑(2 / 2)

凤囚金宫 端木摇 6878 字 4个月前

赵瑷高兴道:“没事了,没事了。这二人的说辞与太医的论断截然不同,他们的前程只怕毁了。”

我兴奋地颔首,但见皇太后一脸严肃,阴沉冷郁的眸光宛如一阵寒风疾速袭来,冷意森森,令人毛骨悚然。

“你们有什么话说?”宋帝看向六个太医,压着怒火,粗着嗓子问。

“这……这……”太医们面面相觑,惧怕不已,面如猪肝,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就是“这”不出来。其中二人望向皇太后,祈求她的解围。

“若是庸医倒还好,只怕是受人指使、说一些埋没良心的话,就罪及当诛!”宋帝指着他们,疾言厉色地呵斥,“说!你们同一个鼻孔出气,受何人指使?”

“陛下何必动怒?这些个庸医,为了保命就昧着良心污蔑他人,逐出宫、不许再行医就当惩罚罢。”皇太后以置身事外的口吻道,好像整件事与她毫无关系。

宋帝怒喝:“不从实招来,就祸连家人!”

我行至中央,道:“父皇请听儿臣一言,太医院的太医并非庸医,只是在宫中当差久了,无法接触到宫外更多的病患,医术很难精进。那方子是儿臣参照了儿臣的师父的方子,旁人误解也是有可能的。再者,凡事皆有不同的意见,如此才有争议,才有百家争鸣。虽然他们的诊断有误,不过也属人之常情,父皇就饶了他们吧。就像太后说的,逐他们出宫,接触更多的病患,增长见识,精进医术,行医救人,便是老百姓的福气了。”

赵瑷也起身为他们说情:“皇妹说的是,父皇就网开一面,让他们出宫精进医术吧。”

宋帝不忍拂了我的面子,就饶了六个太医,命他们明日离宫,将临安城的两个名医留在宫中。他们战战兢兢地谢恩,虽有一登龙门的欣喜,却也畏惧天家威严。

宋帝还想彻查香袭哮症发作的缘由,她巧妙地阻止了,道:“许是香袭误食、误用,或是吸了一些花粉、粉尘之类的,才会突然发作。香袭一己之事,弄得宫中上下不宁,是香袭的罪过。还请陛下就此结案,让太后、公主等人好好休息,也让香袭回去歇息。”

他不再坚持,遂了她的意。

这场风波,就此结束。

不过,赵瑷说,幕后主谋是谁,父皇心知肚明。

以父皇的才智,怎么会猜不到?

五月二十一日,万寿节。

宫人忙碌了好些日子,终於迎来这个至关重要的日子。

皇帝的寿宴一般在紫宸殿举行,吉时将至,我装扮好,在怀瑾、怀瑜的陪伴下前往紫宸殿。

已是夏季,暖风熏热,暑气颇重,在艳阳的照耀下,白日热得身上、额头渗汗。此时黄昏已至,晚风有点凉意,拂去身上的郁热,舒适一些。

日头西斜,西天红云万顷的云海烘托出一轮红彤彤的落日,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分外壮丽。余晖金红绮艳,为宫墙、檐瓦、朱阑、宫道镀上一片闪闪的金芒。

文武百官、宫眷命妇已齐聚宽敞的紫宸殿大殿,我踏进大殿,让内侍不要高声宣禀。

喧哗声和嘈杂声充斥於耳畔,部分人注意到我,惊讶地看着我,因为我的奇装异服。尤其是那些争妍斗艳的妙龄女子,见我如此不合时宜,都掩嘴嗤嗤地笑。

在这么热的天,竟然还披着艳红披风,这是傻了还是呆了?

我从容不迫地走到我的宴案,下首赵瑷移过身来,疑惑地看我,悄声问:“三妹,怎么穿这么多?是否染了风寒?”

“没有,二哥不必担心。”我朝他身边的普安郡王妃颔首一笑,她也朝我一笑。

“那你为什么披着披风?”他追根究底地问。

“我里面穿的衫裙不能让人瞧见,就用披风挡着。”我狡黠一笑,“二哥不要冷落了皇嫂,快陪皇嫂说话吧。”

赵瑷斜我一眼,端正了坐姿。

宫人将紫宸殿布置得富丽堂皇,金玉璀璨,流光溢彩。

虽然殿上人多,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到处都是人,外面也开席,是品级比较低的朝官。但是,并不觉得热。因为,殿中各个角落放置了敞口大缸,共有二十个,内置冰块,每个大缸旁站着两个内侍,手持羽扇力道适中地扇风。扇出的风带着冰块融化的凉意,整个大殿就没那么闷热了。

恰时,殿门外的内侍高声禀报:“陛下驾到——太后驾到——皇后驾到——”

殿中所有人起身迎驾,高扬的声音落下不久,宋帝便踏入大殿,皇太后和吴皇后紧跟其后,皆盛装打扮。

宋帝身穿新制的国宴袍服,明黄色冠服,袍面上纹绣的飞龙随着步履的行进而腾飞起来,丰神俊伟,四分威严的帝王气度,六分俊朗的盛年气韵。他宛若冠玉的脸庞洋溢着微笑,眸光也含着春水般的笑意,意气风发。

君臣落座,宋帝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有君威,也有亲和;有气势,更有温润,他朗声道:“今日是朕的生辰,与众卿同乐,乃朕之荣幸。朕登基以来,二十余年间幸得诸位爱卿辅弼,为朝纲政务、为社稷江山、为苍生百姓殚精竭虑,不辞辛劳,朕心甚慰。今日,朕敬尔等一杯!”

“臣等敬陛下,祝陛下福如东海、寿与天齐!”所有人高举玉杯,整齐的祝贺声有如洪锺响亮。

“一饮而尽!”宋帝豪迈道,酒水入喉的姿势干脆利落,豪气顿生。

饮后,他扯开沉朗的嗓子,“今日,朕欣慰又欣喜,与诸位爱卿同欢,不醉无归!”

众人齐声道:“不醉无归!”

尔后,乐起,寿宴正式开始。

宗室子弟、文武朝臣循序向宋帝敬酒、祝寿,整个寿宴热闹非凡,声响轰然,却也井然有序。

其实,此类酒宴无趣得很,向父皇贺寿后,我百无聊赖,转首四望,一边吃喝,一边欣赏芸芸众生的吃相。有人饮酒闲聊,有人欣赏歌舞,有人自吹自擂,有人和我一样、举眸四顾……舞袖裙裾在眼前飘飞,丝竹管弦在殿中回荡,香醇酒香在半空飘拂,我看着这场盛世繁华、这幕锦绣风流,忽然间,心中有点酸涩。

父皇杯盏不停地和朝臣饮酒,谈笑风生,气度雍容,高华轩澈。

这大半年,他的确待我很好,给了我令人感动的关爱、宠爱,不仅仅是给予荣华富贵的父皇,还是知冷知热的父亲。我愣愣地望着他:父皇待儿臣的好,儿臣铭记在心,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怀瑜屈身在我耳畔道:“公主,香袭姑娘差人来说,时辰差不多了。”

我点点头,赵瑷见我意欲离席,担忧地问:“你去哪里?假若父皇看不见你,会问起的。”

“我要给父皇一个惊喜,放心。”我神秘地笑。

“你要弹琵琶?”他恍然大悟。

我挤挤眼,随即离席,前往偏殿。

香袭在此等我,笑吟吟道:“公主,殿上舞姬退下后,就该公主上场了。”

我眼睛一亮,“香袭姑娘,你真美。”

她嗔笑,“香袭怎么及得上公主三分?”

怀瑜帮我解下披风,怀瑾检视我的发饰、妆容、衫裙,接着帮我补妆。香袭打量着我,柳眉微蹙,抚触我身上的衫裙,“水色春衫,翠色曳地罗裙,绣着精致小巧的辛夷花,清新雅致,令人耳目一新。不过,这衫裙应该有些年头了。”

我笑道:“是有些年头了。”

这袭衫裙是宋帝珍藏在那暗室的,是娘亲的衫裙。

半晌,舞姬退场,我连忙戴上粉纱巾,遮掩容貌,跟在香袭后面来到大殿。

喧哗依旧,只有部分人关注我们的出场,宋帝正与朝臣饮酒,喝得面红耳热,根本没注意到献艺的人换了一批。

香袭和我各自坐在圆凳上,调整好姿势,对视一眼,指尖一起弹奏。

熟悉的乐音响起,我熟练地弹着《爱恨成灰》,紧紧跟着香袭的音律,与她的琵琶音融为一体。

苦练两个月,她夸我天赋颇高,已学会这支曲子,与她合奏绝无问题,只要我不怯场。

这支曲子的曲调与之前欢快的盛世乐章格格不入,殿中所有人纷纷看来,凝神听我们弹奏,就连宋帝也搁下玉杯,专注地听曲。他惊震的目光遥遥拂来,盯着我的脸,目不转睛,仿佛不敢相信似的,仿佛要定住我整个人。

凄婉的前奏一过,清丽、空灵的歌声缓缓扬起:“秋雨与风雪,雪白衣袂,伊人为谁妩媚,为谁憔悴……”

香袭深情地唱着,眉目蕴着刻骨的伤,眼角藏着沧桑的痛,柔婉、窍薄的歌声缭绕在大殿,怨,伤,痛,恨,悔,灰,各种心绪交织成独特的婉约凄楚,令人深深地沉醉,感同身受。

所有人静静地欣赏我们的琴艺、歌艺,有些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或许正在揣测,我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用纱巾蒙面,为什么会和香袭一起献艺、祝寿……

我望着宋帝,想必如此装扮的我,比这曲《爱恨成灰》更让他震动吧。

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离席走来,眸光饱含欢喜……我知道,他将我当作娘亲,以为是娘亲回来了,在他生辰之日回来看他。可是,我只想以这样的方式为他祝寿,给他一个惊喜。

我尝试过,坐在铜镜前,以纱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眸子,镜中的那张脸就变成了娘亲的脸。

赵瑷也欣喜地望着我,目露赞赏与惊叹,不敢相信短短两个月,我竟然学会这曲子。

宋帝站在我面前,定定地凝视我,欣喜若狂,双眸湿润,却碍於群臣在场,极力压抑着,嘴巴微张,好像低声叫着:“湮儿……”

“恩怨忘记了,玉碎了,凄美了相约,冰冷了谁的心扉与娥眉……”

一曲罢了,余音嫋嫋,我弹出最后一个音,掌声响起,如雷如潮。

我搁下凤首琵琶,站起身,宋帝握住我的手腕,激动得无法克制,泪光闪烁,“湮儿,你终於回来了……回来看朕了……”

我不敢说话,害怕一出声,他就会失望。

满殿寂静,他朝我伸手,隐隐发颤,我一动不动地站着,渐渐的,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我没有拒绝,他终於取下遮掩容貌的纱巾——

粉色纱巾滑落的刹那,宋帝的面容僵住了,欢喜与期盼在瞬息之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错愕、震惊与失望。四目相对,他眼中浓浓的失望,让我心痛、不忍,“父皇,是儿臣。”

“怎么是你?为什么是你?”他沉沉地问,比方才更加不信。

“这是儿臣献给父皇的贺礼,望父皇笑纳。”我莞尔道,不理会其他人的目光、议论,“儿臣还为父皇准备了一份贺礼,请父皇移驾。”

宋帝已失去了平日的冷静自持,呆若木鸡,一连两个震惊让他无法接受,也让他无法回神。我拉住他的广袂,在众目睽睽之下,拽着他离开紫宸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