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凭高目断,霜雪满树,无限思量(1 / 2)

凤囚金宫 端木摇 8014 字 4个月前

第134章 凭高目断,霜雪满树,无限思量

一夜难眠。

心中乱糟糟的,脑中更是纷乱,一会儿是完颜亮的柔情蜜语、掏心掏肺的承诺与感人的宠眷,一会儿是二哥憔悴的脸庞、瘦削的身子,一会儿是完颜亮可怕的冷笑、冷酷的刺杀,一会儿是二哥倒在血泊中、再也无法睁开眼睛……几次睡过去,几次从噩梦中惊醒。

早间起身,明哥见我面色苍白,问我是否睡得不好。我没说什么,洗漱后吃早膳。

必须冷静,必须好好想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坐在三楼,一动不动,半日光阴就这么过了。

宫人来报,该传膳了,我说没胃口,让她下去候着。不一会儿,又有人上来,我怒道:“不要打扰本宫,下去!”

那宫人愣了须臾,继续朝我走来,我震怒地回头,却惊呆了——是完颜亮。

他不是在近郊行猎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不是很惊讶?”他仍旧穿着行猎衣袍,想必是刚刚回宫。

“阿眸还以为是宫人呢,没想到是陛下。陛下前日早间才走,怎么今日就回来了?”我站起身,亲热的拉着他的胳膊。

“宫人惹你生气了?”他如常一般搂我,眉宇间的微笑有点沉重,和以往不太一样。

我心中忐忑,他是不是知道了我昨晚的行踪?是不是听到有人禀奏、才匆匆赶回来?

我环上他的脖颈,“小事罢了。陛下快告诉阿眸,怎么短短两日就回来了?”

完颜亮轻触我的唇,低哑道:“朕想你,就马不停蹄地回来了。”

“陛下又不正经了。”

“朕真的想你……”

他抱起我,双双坐在贵妃榻上,箍着我,狂肆地吻我的唇;一只手解开我的帛带,拨开我的衣襟,探进来……我强忍着厌恶与憎恨,虚与委蛇,在心中咒骂他千遍、万遍……

耳鬓厮磨,唇齿痴缠,气息交错,他粗重地喘着,我祈求道:“阿眸饿了,先去进膳,可好?”

完颜亮为我整衣,“朕不能陪你用膳了。”

我狐疑地问:“为什么?陛下匆匆赶回来不是为了阿眸吗?怎么……”

他的眼眸清亮了几许,“朕只是先来看看你,晚上会晚点来。”

我直觉一定有事发生,追问可是行猎中发生了什么事。

“皇后的父亲病故了。”他的眼角散开些许悲伤。

“当真?”我惊诧不已,皇后的父亲叫做徒单恭,是当朝太师、领三省事,“那皇后应该知道了吧。”

他颔首,“老丈人与朕去顺州打猎,今早朕正要出发,他就去了。”

我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陛下节哀。皇后听闻噩耗,一定伤心,午后阿眸去看看皇后。”

完颜亮长长叹气,似有自责之意,“他有病在身,朕不该让他一起去……”

我劝道:“人算不如天算,陛下也不想这样的。生死有命,陛下想开点儿,或许对太师来说,是解脱呢。太师是皇后的父亲,是国丈,眼下最重要的是办好国丈的丧葬,让他瞑目。”

“朕决定将他风光大葬。”

“应该的。陛下去看看皇后吧,这个时候皇后最需要陛下了。”

“跟你聊了片刻,朕就觉得没那么难受了,阿眸,你总能说到朕的心坎上。”他抱紧我。

“陛下保重龙体。”

相拥良久,完颜亮终究离去。

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他发现我的行踪才回来的,原来是徒单恭病故。

吃了午膳,换了一身素淡的衣袍,我去隆徽殿看望徒单皇后。

骤然听闻父亲病故,徒单皇后悲伤过度,靠躺在凤榻上,哭成了泪人,双眸红肿,面色苍白。见我来到,她点点头,以丝帕拭泪。

九娘是陪嫁侍婢,自也悲伤,一边抹泪一边对我道:“皇后听到老爷病故的消息就一直哭,不进膳也不饮茶。可是,再怎么伤心难过,也要吃点儿膳食,不然如何撑下去?元妃来了,帮着劝劝皇后吧。”

我让她去弄一碗咸肉粥来,接着对徒单皇后道:“嫔妾听闻国丈大人病故,也是难过得很。人死不能复生,皇后节哀。”

徒单皇后无动於衷,双目定定,饱含悲痛,一颗颗晶莹的珠泪滑落,滴在锦衾上。

“嫔妾明白,生而为人,最痛的莫过於最爱自己的亲人离开了人世。皇后悲伤,皇后的家人也很悲痛。”见她短短一两个时辰就憔悴成这样,我心中不好受,“在这个节骨眼,其他人可以难过悲痛,但皇后不可以,皇后要将悲痛藏起来;其他人可以手忙脚乱,但皇后不可以,皇后必须冷静。因为,国丈大人是皇后的父亲,皇后身为女儿,要让国丈大人风光地走完人生最后一程;皇后还要打点国丈大人的葬礼,以彰显一国之母的孝心与徒单氏的体面。”

“皇后,您仔细想想,会想明白的。”

她的眼眸有了动静,轻轻地眨动,看着我,泪落如雨,“本宫想明白了……眼下最重要的是父亲的葬礼,什么都不重要……”

我莞尔道:“是的,皇后想哭,就在葬礼上、国丈大人的棺木前痛痛快快地哭,眼下还不是哭的时候。”

徒单皇后感激道:“谢谢你。多亏你点醒了本宫,不然本宫还……”

我道:“皇后只是一时想不到罢了,对了,皇后喝点儿热茶吧。”

她点点头,饮茶后略略整妆,九娘端来咸肉粥,她吃了一碗,然后去打点葬礼,我回合欢殿。

是夜,完颜亮很晚才回来,我服侍他沐浴更衣。就寝后,他搂着我,微闭着眼,昏昏欲睡。

许是太累了吧。

躺在他的臂弯里,想起二哥,想起他的情真意切、铮铮承诺,心间冷彻,如堆冰雪。

接下来两日,他忙於政务,忙於徒单恭的丧事,很晚才回合欢殿。

他亲临治丧,亲选墓地,吩咐宫人修建墓室,待丧葬诸事交代妥当后,再次出城行猎。

临行前夕,一场激烈的欢爱后,完颜亮抚着我的背,嗓音暗哑,“这次行猎,估计要好几日,你在宫中万事当心。”

“陛下放不下阿眸,就带阿眸一起去吧。”我在他紧实的胸上画圈圈。

“朕也想带你去,不过朝中那帮人会有微词,朕最烦听人唠叨了。”他无奈道。

“哦。”

“怎么?不舍得朕?”

“阿眸巴不得陛下不要回来呢。”我转过身,故作撒娇。

他沉笑,“朕行猎回来后,再也不来合欢殿了。”

这话有点古怪,我撒气道:“不来就不来,阿眸不稀罕!”

完颜亮趴在我的肩头,捏我的鼻子,“朕回来后,鸾宫也该建好了,朕住在鸾宫,你想朕了就去鸾宫找朕。”

我嗔道:“阿眸就在合欢殿,哪里都不去!”

他继续气我,“朕将所有妃嫔召到鸾宫,独独留你在合欢殿,可好?”

我出其不意地捏他的鼻子,怒道:“陛下试看看!”

他爽朗地笑,“朕的阿眸当真悍妒。”

我用力地捏,凶巴巴地威胁道:“陛下胆敢让其他人进鸾宫,阿眸就废了陛下!”

他拿开我的手,笑呵呵道:“娘子有命,为夫遵命!”

笑闹一阵,两人都乏了,相拥而眠。

此次行猎,至少十日才会回宫。

反覆思量,是趁完颜亮出宫行猎的良机救二哥,还是等一阵子,筹划得更为周密一些再行动?

现在,他还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二哥还在中都,不会防范我营救二哥;再者,徒单恭病故,他赶回宫,我待他如常,没有露出破绽,他应该不会察觉到什么。因此,他不在宫中的这几日,是最好的时机,我还等什么?

可以帮我的,只有也速一人。

这日,我传他到大殿,遣出所有宫人,低声道:“本宫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请你为本宫办成,事关生死,你愿意吗?”

也速并不惊讶我有此一问,沉声回道:“元妃有何吩咐,不论生死,卑职赴汤蹈火。”

“不仅仅是你个人的生死荣辱,还牵涉到你亲朋好友的生死。”

“卑职行事只求心意,旁人生死,卑职管不着。再者,生死有命,成败天定。”他的嗓音略有铿锵之意。

“在金国,我无依无靠、无权无势,唯有你一人,你的恩情,我铭记在心。”我特意加重了“我”,予他真心实意。

“元妃看重卑职,是卑职之幸,但请元妃吩咐。”他腰背挺直,双拳包握。

我在他耳边低语,他点头,表示明白。

四日后,万事俱备。如同上次出宫那般,我乔装打扮成合欢殿的护卫,随他出宫,宫门护卫放行,一切都很顺利。接着,乘坐马车到大兴府大牢附近的一条小巷,马车停下来,与车夫一起驾车的也速道:“卑职已经部署好,您在此处等候,若不出意外,卑职很快就带人回来。”

我道:“我随你去。”

他坚决如铁地说道:“不妥,人多反而不好办事,卑职一人足矣。”

如此,我便在此处等。

撩起青帷,我望着他快步走远了。

今日是十月初二,遥远的墨锦星辰稀疏,那枚窍窍新月薄如白纸,仿佛一阵狂风就能卷走。街道一个人影也无,寒风呼呼,月辉寂寂,地上仿若撒了冷凉的霜水,清澈得可以照出人的影子。

等待最难熬,最磨人心。

担心营救计划进行得不顺利,担心被我们收买的牢头临时反悔,担心正要换人的时候突发意外的状况,担心这,担心那,其实都是自己胡思乱想。

也速和我反覆讨论过,只要牢头不反悔,此次营救计划极有可能成功。

那个牢头开价八千两,我偷偷地变卖了不少金银珠宝,凑到八千两,让也速交给牢头。今晚,牢头将一个和二哥体格差不多的死囚关进去,二哥则换上衣袍,跟随也速大摇大摆地出来。那些狱卒收了牢头的银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乱说什么。

只要今晚上头的人没有突然巡查大牢,就不会有人知道有人偷龙转凤、救出重犯。

默默地祈祷,祈求上苍的怜悯,让二哥逃出中都,逃出金国,平安回临安。

等啊等,心急如焚,焦虑地望着也速消失的街头,期盼他和二哥一同出现在视线中……

熬啊熬,心似要蹦出来,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出了意外?

终於,清冷的月光中出现了两个人影,我差点儿尖叫起来,跳下马车,奔过去。

二哥也奔过来,紧抱着我,两人喜极而泣。

也速警示,此处不安全,让我们上马车,一边走一边说。

马车前行,往南城门驶去。我问:“没人怀疑吧。”

“一切顺利,没有任何意外。”也速内敛地笑,“卑职也想不到这么顺利。”

“快子时了,现在出城可行吗?”此时此刻,我兴奋得心花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