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二哥又落单了,一不留神,就被擒住。
不知何时冒出一个武艺不俗的高手,缠住上官复,二人打得难分难解,无暇照顾二哥和我了。
完颜亮与完颜雍互有损伤,完颜亮有下属的相助,如虎添翼,招数更加阴毒。大哥虽仍勇猛,但已是疲於应付,就算他武功盖世,也禁不住完颜亮和金兵的轮番攻杀,总有筋疲力竭的一刻。
如此激战,何时是个头?
完颜亮终究追到,难道上苍注定我们逃不掉?再这么打下去,即使上官复和大哥不会受伤,但也救不出二哥,我们四人也无法一起逃脱,因为我们没有援兵,而完颜亮亲率的精兵还有四五十人。
形势不容乐观,完颜亮不会善罢甘休,不会放我们走,最坏的结果是我们四人皆被抓,被囚金国。那么——
击退两个金兵,我迅速走到一个人少的地方,横剑在颈,大喊:“住手!统统住手!”
金戈声太大,盖过我的喊声,有些金兵听见了,不再打。完颜亮和完颜雍皆转首看来,目露惊色,却并不停手,我再次大叫:“再不住手,我就血溅当场!”
他们停手,错愕而紧张地看我;上官复想上前制止我,我及时喝止,绝烈道:“再往前一步,我就割破咽喉!”
“三妹,你做什么?”完颜雍也想上前,被我欲自刎的手势吓退。
“三妹,冷静点儿,不要做傻事。”赵瑷仍被金兵擒着。
“阿眸,放下剑!”完颜亮以命令的语气道,相当镇定。
“放了二哥!”我以寒酷的语声叫道,“若你不放,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你竟敢威胁朕!”他的眼眸急剧收缩,眸色阴寒。
“我叫你放了二哥!”我声嘶力竭地喊,剑锋割喉,丝丝的锐痛袭来。
“公主,不要!”上官复也紧张了。
完颜亮逼於无奈、放了二哥,上官复一臂扶着他,完颜雍立即走过去,和他们站在一起。
完颜雍冷沉道:“三妹,过来!”
我柔柔地笑,心痛如割,“大哥,你的决定太冲了,我只能心领。”
看着这三个或文武双全、或武功盖世的男子,不禁悲从中来。
你们是我这辈子最重要、最关心的人,一个是最爱的恋人,一个是最亲的兄长,一个最敬的朋友,无论是谁沦为阶下囚,我都会倾力营救。我不想你们受我连累被擒,不愿你们受任何损伤,你们能明白我的心吗?
完颜雍伤悲道:“不冲……三妹,快过来……”
我看向完颜亮,绝然道:“我可以不走,但你必须放他们走!”
完颜亮冷酷地眨眸,“朕一个都不放过!”
“既是如此,你带回去的是一具屍首!”我从容道,冰寒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冻人。
“三妹,不可!”完颜雍和赵瑷焦急地喊,异口同声。
“放他们走,我任你处置!”我阴冷地笑,“否则,玉石俱焚!”
“你以为你一条命顶得上他们三条命?”完颜亮嗤笑,橘红的火光落进他的眼眸,血色的戾气更加骇人。
“那就要看你的取舍了,我活,他们走!我死,他们归你!”
“朕的阿眸越发胆大、刚烈!”完颜亮阴肃的目光直直地刺入我的脑门。
赵瑷又怒又急,“三妹,我不需你救,快过来!”
完颜雍气急败坏地说道:“三妹,纵然你跟他走,他随时会反悔,派兵追捕!”
的确,完颜亮阴险狡诈,随时会反悔。
我道:“我数五下,你考虑清楚。”
他盯着我,冷厉的目光钉在我脸上,好似要钉出两个血窟窿。
我数道:“一……二……三……”
最后一个“五”即将说出口的时候,完颜亮终於开口:“朕可以放他们走,但你必须乖乖地跟朕回去,倘若耍诈,朕随时派人去追!”
我冷笑,“担心有人耍诈的人是我,若陛下反悔,或是暗中派人追他们,那么,我将永远消失!”
凝视我片刻,他淡淡点头,向我伸臂,“过来!”
“等他们走了,我自然过去。”我岂会轻易相信他?
“三妹,我们绝不会走!要走一起走!”赵瑷喊道。
“三妹,生死有命,我们三人结拜为兄妹,不能一起生,就一起死!”完颜雍道。
“公主,还有转圜的余地……”上官复劝道。
我知道,这三个男子汉大丈夫不会让我一人承担所有,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入虎口而独自逃命,更不会借一个女子的身心求得一条生路……
可是,你们知道吗?这形势已经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完颜亮人多势众,我们只有四人,根本拚不过他。我自然希望我们四人逃出完颜亮的魔掌、逃出生天,可是,有可能吗?上官大哥,纵然你武艺再高,也无法擒住完颜亮吧;大哥,二哥,纵然合你们二人之力,也无法想出一条逃脱的妙计吧。
那么,就让我一人承担所有,一人面对完颜亮,只要你们平安无事,很值,不是吗?
我喊:“我心意已决,你们快走!”
完颜雍和赵瑷面色冷峻,再次异口同声:“我们不会走!”
以死相逼虽然不高明,却最有效。
我凄绝道:“不走也可,那便看我血流而亡!”
“三妹……”完颜雍和赵瑷悲伤道,满目凄痛。
“公主……”上官复的眼中亦有痛色。
我再次相逼,脖颈刺痛,似有血水蜿蜒而下,我凄厉地喊:“走啊……是不是要我再割深一点?”
三个男子悲沉地看我,眼眸染红,泪光摇曳。
我不知喊了多少声“走啊”,他们才迫不得已地上马。
策马前行的刹那,大哥、二哥回首看我,“三妹,保重!”
放心,我会保重。
再看片刻,三骑狠狠挥鞭,绝尘而去,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我转身,完颜亮轻手轻脚地靠近我,意欲抓我。我立即后退,仍自横剑在颈,“不许过来!”
“你脖子流血,朕为你包扎一下。”是关心之语,眸色却森冷。
“这点儿血,死不了。”大哥三人还没走远,我不能掉以轻心,“劳烦陛下下令,所有人后撤五十里,陛下在此便可。”
“不要得寸进尺!”他语声冰冷。
“我只是未雨绸缪!”我冷冷道,“陛下可以不下令,但我可以选择血流如注!”
“你以为朕在乎你流了多少血、在乎你的生死吗?”
“你可以不在乎!”
“你——”
我昂着头颅,再次加深脖颈上那道伤口,剧烈的痛令我几乎站不稳。
完颜亮冷静地看我,却掩不住眼中的关切与担忧。片刻之后,他终究抬起手臂,命数十骑后撤。当即,劫后余生的金兵纷纷上马,快速离去。
想不到,我如此自残,还可以威胁他——他到底不想我死、不愿我受伤。
他气急地走过来,怒吼:“都走了,你满意了?”
绷紧的身心陡然松懈,我再也无力握剑,长剑掉落在地,我也往下滑去——他揽住我,让我坐下来,撕开袍角,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玉瓶,在我脖颈的伤口洒了药粉,接着熟练地包扎,手势熟练,从容不迫。
不再流血,我觉得舒服一些,“假若你暗中派人追捕他们,我会一次又一次地寻死!”
完颜亮掐住我的嘴,“落在朕手中,你死得了?”
“你忘记了吗?我略通医理,想死还不容易?”
“朕可以放过他们,但是下次再落在朕手中,朕不会心慈手软!”
你有心慈手软的时候吗?
我道:“此次完颜雍救二哥和我,只是尽兄妹之谊,还请陛下不要为难他,放他一条生路。”
他怒喝:“为了他,你一再跟朕作对,在你心中,他就那么好,朕就这么不堪?”
我凄冷地笑。
是的,在我心中,大哥、二哥和上官大哥都比你好。
完颜亮应该没有暗中派人追捕,他们应该逃出了中都,应该平安南下了。
如此,我就放心了,了无牵挂。
回到皇宫,他吩咐下属送我回合欢殿,然后怒火中烧地回昭明殿。
虽然疲累至极,但睡不着,没多久就天亮了,却因为脖颈受伤、流血,彻夜未眠,身心俱疲,头晕脑胀;喝了汤药,我昏昏地睡了,直至黄昏才醒来。
明哥、羽哥殷勤地服侍我,并没有因为昨晚我对她们下了重手而怠慢我。
虽然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们也猜到我再次逃跑,再次被捉回来。
“元妃,既然每次都被陛下捉……回来,为什么还要逃呢?这又是何苦?”明哥看着我脖子的伤口,唉声叹气。
“陛下铁了心不让元妃走,您还瞧不出来吗?”羽哥苦笑,“虽说陛下有时做得比较过分,但陛下对元妃的心,有目共睹,元妃何不想想陛下的好?”
不想再听这样的话,我让她们出去,安静片刻。
她们无奈地退出寝殿。
据她们说,她们昏睡了一个多时辰,陛下从书房赶过来,却看见她们睡得那么死,而我已不见踪影,勃然震怒。当即,他召集人马,火速出城追捕。
倘若昨晚他没有来合欢殿,歇在别处,我就和大哥他们逃出中都了。
也许,我留在金宫,是命运使然,是上苍的旨意。
谁又知道呢?
大哥,今后你何去何从?仍回西京任职吗?二哥、上官大哥,你们走到哪里了?香袭,你是否和他们汇合了?
又睡了半个时辰,明哥、羽哥服侍我进膳,刚刚吃完,完颜亮就直冲冲地闯进寝殿,面无表情,她们立即收拾餐碟退出去。
我镇定地看他,心中盘算着他会如何待我,我又该如何应对。
他站在床榻前,阴鸷的眸光钉在我脸上,仿佛就这样永远钉住,永生永世。
无论他怎样对我,我再也不会怕他。
“从天德元年你与朕在宫中相遇到今日,这五年多,你对朕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情意,是不是?”良久,他悲痛透骨地问,语声像是浸透了伤恸。
“是!”
“在你心中,朕是残暴不仁、凶残成性的暴君,是阴毒狠辣、狡诈卑鄙的小人,是不是?”
“是!”
“你对朕只有恨,没有丝毫男女之情,是不是?”
“是!”
完颜亮笑了,低沉的笑声浸透了自嘲与绝望,笑个不停,笑得差点儿断气……我静静地看他,他仍在笑,笑声渐次高扬,纵情肆意,仿佛要将一辈子的笑一次笑个够……他的脸庞撕裂了,好像干旱已久的大地裂开无数裂痕那般可怖,笑声也变得苦涩、苍凉……
良久,他才止住笑,坐在床沿,欺身而来,扣住我的双肩,酷寒的目光锁住我,语声饱含痛与恨,“朕为你做尽一切,你却对朕无情无义!既是如此,朕不会再心存妄想,亦无须再善待你!”
此言此语,令人骇然。
他想怎么样?
“此生此世,你休想逃出朕的手掌心!”完颜亮的切齿之恨灭天灭地,五指在我身前慢慢握成拳,仿佛要捏碎什么,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纵使倾一国之力,纵使倾尽一生,朕也要把你囚在身边!你心中没有朕,朕就挖出你的心!你眼中没有朕,朕就挖出你的眼!”
“你丧心病狂!”我怒道,心弦颤动,竭力冷静,“阴毒狠辣如你,无心、无爱,只有掠夺。”
“朕倾尽所有心力、尽付一腔情爱,又得到了什么?”他怒吼。
“你得不到,是因为,一开始,你就掠夺了所有、伤害了我!”
“原来如此……”
他好像明白了一点,眼中浮现丝丝缕缕的绝望,乖戾道:“从今往后,朕再也没有心、没有爱,再卑鄙无耻、再阴毒狠辣的事也做得出,你最好乖乖的。”
我鄙夷道:“我的心、我的眼,甚至我这条命,你想要就拿去!”
完颜亮邪恶得仿佛要一口吞了我,“朕怎么舍得呢?朕要把你囚在身边,永生永世,慢慢折磨你,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我惊惧地瞪他。
他扣住我双手,用了十成力道,我无力反抗,贴身的衣物被他撕裂,抛至地上。
帷幔颤颤,锦衾凌乱,青丝散落,床帏间翻天覆地。
他狠辣地攻占,以毁灭之势摧毁我,撕裂的痛淹没了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