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卢大郎君来了,只是卢郎君不肯进咱们府邸,让你问您还好不好,若是好的话,请您去外面说几句话。”
钟鹤青不想搭理他。
正欲拒了,转眼又想,若是自己一直在这房中,等她回来,又怎么好继续在府里扮成唐大小姐的模样
府里其他人,终归是不知晓她真正身份的。
念及此,钟鹤青起了身,离开了正房。
九姬回来的时候,院子里还同走之前没什么两样,金娘子给庭院的盆景浇水,金栗子则在踮着脚东张西望。
“娘,我好想昨日的小狸奴,它今日不会不来了吧”
九姬闻言往树藤深处退了一步。
只有金娘子和金栗子,钟鹤青不见影子。
他难道就没来正房看一看吗
她正想
着,就听金娘子让女儿小声些,“娘子还在睡觉,郎君都舍不得打扰,坐了一会就走了,你可小点声,莫要扰了娘子歇息。”
金栗连忙捂了自己的嘴。
九姬站在墙头的树影里愣了一会。
他来了,又走了,还什么都没说破。
是想等她自己说吧
也是,眼下这等情况,她假扮唐亦娆的事,他都知道了,那她不如说点实话。
至少告诉他,唐亦娆死的蹊跷,而她,可不是杀死他未婚妻的凶手。
以及,他们的“夫妻”关系到此结束,虽然开头不怎么样,但到后面,也算是段良缘吧。
就算以后各安天涯,也该有始有终。
九姬暗暗思量着,只觉得这种交际之事可比修炼十八般武器难多了。
她见金娘子母女正好离开庭院,她便回到了房中,又变回了唐大小姐的模样。
只不过她“醒来”后,叫了丫鬟问了一声,才晓得钟鹤青被卢高萧叫了出去。
天边夕阳垂落,庭院里的老石榴树都像是打了哈欠似得,摇动着树枝伸了个懒腰。
九姬看向门外的方向。
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
钟府外,大街上。
卢高萧一想到闻野娶回家的娘子,身份古怪十足,这钟府他就进不去一点,自然更想不通自家好兄弟怎么有这么大胆子,还敢跟“人家”共枕同眠。
这会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钟鹤青。
见他穿着如常,神色虽有些不耐,但也没有一副虚脱的病态模样。
“怎么了”他带着满脸的不耐烦问他。
平日里对旁人都是温和有礼的少卿,在他这关心他的好兄弟面前,就这般一脸地不待见。
卢高萧刚想说不怎么,就是来看看他还好不好。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出口,忽然发现他一双眼睛发红。
不是那种哭泣的发红,是眼中遍布了密集的血丝,好似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地连着用眼似得。
“闻野你你眼怎么了”
钟鹤青皱眉,“什么怎么了”
卢高萧见他没有察觉,急急忙忙扯着他到附近卖铜镜的摊位前。
拿起了一把磨得最亮的铜镜来。
“你自己看,你眼睛里全是血丝”
钟鹤青拿近细看,果见自己两眼里布满了血丝。
他自然没有不眠不休地用眼,而是,连着用了两日落蜃草的原因。
眼皮之上还有些隐隐的刺痛感,尽管这会儿,落蜃草的功效已经散去,无法再看透幻珠的幻术了。
但钟鹤青放下了铜镜,在卢高萧焦灼的神色下,淡淡道无事。
“晚间早睡会就好了。”
卢高萧却根本不信他这鬼话,又急急将他拉去了无人处。
“你跟我说实话,闻野,她是不是鹰呀,你、你这些天都在熬
鹰”
这话说得钟鹤青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又好笑又好气地咳了一声。
你在胡说什么”
虽然卢高萧实在胡说,但钟鹤青却觉得他似乎真就像熬鹰一样,熬到那个心木嘴硬的人跟他说几句实话。
他微叹了口气,却被卢高萧捕捉到了。
卢大郎突然又萌生出来一个更可怕的念头。
“你这不会是,被她吸得吧她是妖,你是人,你们夜里”
话没说完,被钟鹤青一眼瞪过来打断了。
“闭嘴行不行”
他越是这般,卢高萧越是心急。
“闻野我可是为了你好,就算妖无害人意,但人妖到底有别呀”
可钟鹤青已经不想再跟他多讲了。
“不要乱说,也不要乱猜,我什么事也没有。”
但他一双眼睛,血丝密布成这样,真的没事吗
恰这会,观星东张西望地找了过来。
“原来郎君在这儿,让小的好找。”
钟鹤青见了他便问。
“怎么来找我是娘子醒了”
观星连连点头。
“是娘子醒了,正让小的来问郎君,回不回家吃饭呢。”
话音落地,卢高萧就见他眼睛亮了亮,立时道。
“去跟娘子说,我这就回。”
他说话的时候,嗓音再没有一丝不耐,柔和得仿佛此刻天边的晚霞。
卢高萧一颗心直往下跌。
完了完了,钟闻野这是完了
卢高萧忍不住道,“你眼睛都成这样了,还敢跟她回什么家吃什么饭,你别去呀”
钟鹤青实在没办法跟他解释,不过他心情在她使人前来询问中,莫名地好了许多。
“难道我不跟自己娘子吃饭,还跟你这个光棍吃饭不成”
他知道卢大郎担心自己,但他能说得只是让卢大郎别担心而已。
“我心里有数,你回去吧。”
钟鹤青说完真的走了。
卢高萧气得要跺脚。
他好心好意劝他,他倒是反过来笑话他家中没有妻。
怎么娶了妻还高人一等了
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钟鹤青真心里有数真不是心神都被他那“娘子”摄了去
偏偏他只是猜测,拿不出证据,但凡能有点证据,他直接就去道录院找孙元景。
让孙元景带着捉妖师来,真人是妖,一切就全然清楚了
钟府。
钟鹤青回到院中,刚到正院门口就看到九姬立在庭院中央,这会见他回来,眼睛飞快地眨了几下,歪着头向他看过来。
有一点点心虚一点点戒备,但好像更多的疑问与等待,像窗台上打碎了瓷瓶的猫儿。
钟鹤青忍不住唇角微弯。
而她跟他开了口。
“呃,天色挺晚了,我方才让金娘子吩咐了灶上准备晚饭,先吃饭吧。”
说着,又轻声补了一句。
“吃完饭,我有话同你说。”
有话同他说。
这五个字叮叮咚咚地落下来,像是落在银盘上的珍珠,悦耳极了。
“好。”
钟鹤青应了她,在转身没有留意的时候,再一次拿出了落蜃草,涂抹在了眼帘上。
这样的时候,他不想再在她身上,看到旁人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