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武扬镖局练武场
烈日当空,一群汉子正挥汗如雨,在总镖头的鞭策下,没人敢偷赖,正勤练拳脚功夫。
突然,一阵清爽宜人的桂花香气,飘散而至,冲散了武场上的肃杀之气。
两抹窍柔的身影缓缓移向武场,在一旁的长廊上停驻。
男人们没停下手上的招式,却忍不住将目光瞥向那两名娇丽的女子——那正是总镖头的新夫人和她的侍女。
「唉哟!」冷不防后脑被揍了一拳,那些分了心、失了魂的汉子,个个都被总镖头无情的铁拳打得头疼。
「专心练拳!」
「是——」
嘴上这么应着,但美人当前,这群汉子又怎能心无旁骛?不由自主地又看了总镖头夫人一眼。
只见她身穿雪白罗衣,脸上白嫩无瑕、双目流转,似觉眼前景象有趣,窍长的睫毛闪动,微微扬起红艳的樱唇。
这一笑,登时让全场的汉子失了魂、丧了心。
「啊……」就算是被总镖头打死了也值得,他们同时发出喟叹。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袁睿看这群白痴失神流口水的模样,不知为什么,胸口一阵烦躁,一气之下,对着闯入的宋雨脉和甯儿沉声吼道。
「对不起,相公。」宋雨脉在他的怒气下咬着唇细声解释道:「雨脉只是看相公练拳练得辛苦,特地熬了一锅冰镇桂花乌梅汤,想给大家解解暑,不知道会打扰了你。」
大伙儿一听夫人准备了冰品,无不兴奋地瞠大眼,再看夫人那被总镖头怒斥的委屈模样,这下也顾不得袁睿的威严,全都瞪着袁睿,无声地谴责他的暴行。
袁睿咳了声,自知他确实有些反应过度了。
「好吧,休息一下。」他僵声道。
众兄弟欢声雷动,一涌而上。只剩袁睿一个人站在太阳底下,一动也不动。看他们将雨脉围住,莫名地,自己生着闷气。
「哇!夫人,好好喝喔!」
「夫人的手艺真是没话说,不仅长得美,又娴淑……」
该死的家伙,他们凑什么热闹?那是「他的」妻子,他们聋了不成,她是为「他」熬的汤耶!凭什么他们全抢了去,他都还没喝?
他愈听他们说的话,心头愈有气。
「相公,你也尝尝吧!」
正当他头顶冒烟的时候,她盈盈立在他身前,亲手递上一碗冰凉的饮品。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的火气好像迅速消散了,他什么也没说,接过碗,一口气就喝下全部的冰饮。
「再来一碗!」没有赞美,没有道谢,他只是向她递回空碗。
「是。」雨脉甜柔一笑,顺从地转身再帮他添了一碗。
袁睿呆呆看着她款摆的腰,脑子里全是刚刚那抹笑,而浑然不觉自己居然没看甯儿一眼……
喝完凉饮,休息够了,男人们又重新练起武来。
雨脉和甯儿在长廊上看他们练拳,主仆二人没有交谈,却各怀心事。
甯儿瞄了主子一眼,心中可说是百感交集。她甯儿自出生到现在十六岁,还没有过那么多烦恼哪!怎么才随小姐嫁入袁家这十天之内,她就被许多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古怪事搞得头昏脑胀。
先是新姑爷对她「特别」的礼遇,和「关爱」的眼神;再来是小姐,才嫁进袁家几天,她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
袁家的人还不了解她,可她甯儿跟在小姐身边这么久,她实在不敢相信,最受不了男人的小姐怎么会主动准备冰品,来这个全是练武的、又臭又脏的男人聚集地。
小姐「突然」变得这么温柔娴淑,说实在的,还真让甯儿感到有点……毛骨悚然!
「小姐,咱们回房去吧?」甯儿实在待不下去了,这儿又热又臭的。
「不急。」
「小姐,你到底在看什么啊?」
宋雨脉没理会甯儿,也没回答。
甯儿随主子的目光看向正示范着拳法的袁睿,她偏头一想,突然灵光一闪,她怎么没想到——小姐可是个武痴。
「小姐,你是不是想下场跟他们过几招?对了,让这些空有蛮力却没脑袋的大家伙们知道你的厉害。他们如果败在你手里,一定丢脸死了,这样更好,以后镖局里的人就更加敬重你这个夫人了!」甯儿志得意满地说。
她可是对自个儿主子的武功有信心极了,她原本以为小姐定要夸赞她懂她的心了。哪知道——
雨脉转头,以一种怜悯的眼神看她,摇摇头,叹息道:
「甯儿,你怎么还这么孩子气呢?我都嫁人了,应该相夫教子、孝顺婆婆,哪能像出阁前一般成天舞刀弄剑,那成何体统?」
什……么?
甯儿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这番话居然会从小姐口中说出。她真的是宋雨脉吗?
雨脉将甯儿的表情全看在眼里,若无其事地转回头,掩饰嘴角的神秘微笑。
傻甯儿呵!她当然不能让人知道她会武术。不只如此,还要把「他」的武功招式调查清楚。这么一来,她的「计画」才能万无一失呵……
***
谷函月对这个新进门的媳妇儿只有一句话——
满意极了!
这会儿正是用晚膳的时候,一家三口在餐桌上用餐。
「婆婆,尝尝这碗汤,媳妇儿熬了几个时辰,听说这对筋骨有滋养的功效。」
「相公,再添一碗白饭,好吗?」
她的温婉微笑、优雅姿态,加上端丽的面容、和驯的性情,简直完美得让人不敢相信是真的。
「雨脉啊!你就别忙了。」谷函月满意地笑得阖不拢嘴。「睿儿,瞧你媳妇儿多辛苦,你也该帮她夹夹菜,雨脉太瘦了,要多吃点!」
「是,娘。」袁睿低头,闷闷应了声。
他僵硬地夹了块鸡肉放在雨脉的碗中,她扬首,正好见到他低垂的面庞似乎有抹可疑的红潮。
奇怪了,雨脉不悦地想。这家伙最近是怎么搞的,怪里怪气的,不但一天难得跟她说上一句话,连正眼也不瞧她。
是了,他只想着他的「心上人」,思及此,有股怪异的酸涩感在她心头漾开……
讨厌死了,这个可恶的男人。
她看他埋首吃饭的模样,一点也称不上优雅。哼!吃得那么急、那么快,那可是她花了巧思「监督」下人做出来的,从菜的口味到排盘装饰全是艺术,而他就这么扫进口中,简直是牛嚼牡丹、糟蹋粮食!最好噎死他,也省了她的麻烦。
雨脉脑中转着阴毒的念头,脸上却挂着一副温婉娴淑、无可挑剔的甜笑。
「相公,吃块虾球吧!」
虾球最好,大小刚好卡住喉咙……
「不了,我饱了!」
可惜……
「娘,我先走了。」袁睿站起身。
「慢着!」发出严厉斥责的当然不会是正扮演柔弱、贤慧妻子的宋雨脉,而是谷函月。
「娘,有事吗?」
「我说睿儿,你也太过分了,这几天老跟裴骥鬼混,放雨脉一个人在家里。她才刚嫁过来,正需要你陪她,你居然这样不负责任!」谷函月难掩心中不悦。
今天下午她才从佣人那儿得知「另一件事」,谷函月隐忍着怒气吃完一顿饭,眼见自己儿子对待媳妇的冷淡模样,终於还是忍不下去了。
「还有,你在搞什么鬼,这几个晚上居然没回房里睡,反而睡在书房?」
袁睿全身僵住了,双拳紧握身侧咬牙不语,他怎么跟娘解释?连他自己都羞於启齿的……
每晚躺在床上,忍受「她」的香气、体温、味道……该死,那简直有如地狱般的酷刑。
他不许自己碰她,只好逃了,而他实在痛恨这种懦弱、身不由己的感觉。
「娘,您别生气了!」雨脉开口,「其实不能怪相公,要怪该怪我……」
不只是谷函月,连袁睿也没想到雨脉会突然这么说。
「是我任性的要相公去别处睡的。雨脉初为人妇,还不大习惯与人共眠,更何况……更何况这几日雨脉的……身子不洁……」雨脉低垂螓首,羞涩地说。
袁睿听她说这女人家私密的事,顿时连脖子都热红了,对於她在娘面前替他说话,他不只讶异,更有感激,她果然是个识大体又善良体贴的好妻子!
「雨脉,你这么想就不对了。夫妻是要相处一辈子的,有什么好不习惯的?就是要从现在开始培养感情啊!」谷函月可不能让两个年轻人这么胡来,否则——她抱孙子的希望不就要落空了。
「是雨脉不对,雨脉知错了。」
「娘,您别再责怪她,其实我也有错。」袁睿不愿雨脉代他受过,他凝视雨脉,继续说道,「分房睡是我的主意,您也知道最近孩儿不知走了什么楣运……」袁睿摇头,一脸悻然。
也不知怎么搞的,最近他不是无缘无故的跌落水池中,就是不知吃了什么坏东西,频拉肚子,前几日甚至还差点被倾倒的墙给压死,若非他武功基础扎实,恐怕不知已经死了几次了。
刚开始他把这些「意外」归咎於楣运,可愈来愈多的证据显示——它绝非天意,而是「人为」。
几天前的夜里,他熟睡之际,突然有人偷袭他。至今他仍清楚的记得,那黑衣人飘忽如鬼魅的身手,他只差那么一点就能擒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