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侧妃很快就发现儿子没跟上来。
虽然今日气氛比较压抑, 但是两个孩子哪个是文静的,怡华这会就在她身边,那另一个呢何侧妃回身, 果然没看见人影,连带着他身边伺候的红昭都不见了。
裴怡华现在也终于平复了心情, 跟着回头,“他肯定跟着爹爹去西院了我去把他拎回来。”说着转身就要往回走。
何侧妃和身边的常嬷嬷对视一眼, 苦笑不得,这哪是要把人拎回来,看架势怕是要冲上去凑热闹吧
“怡华, ”何侧妃开口, “回来。”
裴怡华抬脚的动作戛然而止,回身尴尬的笑笑, “娘, 三鱼儿”
“你父王会看着办的,用不着你,”何侧妃眼角带笑,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
“娘, ”虽然表情不愿, 但裴怡华还是乖乖走回到何侧妃身边。
何侧妃点点她的额头, “连日赶路劳神累心, 用完午膳就回院休整一番,爹娘都在呢, 你兄长也不会有事。”
裴怡华轻轻点头, 娘既然这样说了,她肯定不能去寻父王了,裴宴这小子离开的时候也不知道知会她一声, 她也想跟着去瞧瞧啊,当然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裴怡华凑近何侧妃,挽住她的胳膊往前走,“娘,你说她为什么这样做呀”
裴怡华实在不理解秦王妃的做法,就是手痒也是折磨别人家的孩子,哪有处处为难自己孩子的,还这么狠心,要是再稍稍用些力气,兄长的手臂就完了。整个大夏朝就没有残缺士子出仕的先例,这不单单关乎前途还可以扩展到整个人生。
虽然同住拱辰巷,在外人看来他们是一家子,但说句实话,秦王府东西院之间不仅仅是隔了中庭这么简单,可以说泾渭分明,几乎不联系的。裴怡华小时候只知道自己有一个哥哥,常常跟在父王身边,跟个小大人似的,有时候会领着她玩,后来才知道他也称父王为父王。
裴怡华第一次对秦王妃有概念是在宫宴上,一个世家女纠正她不该称呼何侧妃为娘,说你这样置秦王妃于何地一直到如今裴怡华想起来都还在懊悔,搁现在谁敢在她面前这么放肆,她绝对要好好教训教训对方,让她知道随意评判位分比自己高的人是多么不明智。不过当时她还小,没有经验,只知道跟父王告状,效果也不错,之后很多年她再也没有在宫宴见过那个世家女。
在裴怡华看来,裴嘉学和秦王妃感情着实一般,甚至比不上和自家娘亲近,但是血缘是一件奇妙的东西曾经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当时父王震怒,西院一度封院,不过最后因为顾忌着大哥逐渐就没再提了,没想到事情再次重演。
“谁知道呢大概”尾音消失在冷风中。
裴怡华没有听清“什么”
何侧妃眼中含笑,没有再说。世上之事自有定数,都说人定胜天,但是和老天作对有几个成功了,怨天尤人,向着最亲近的人撒气是最不明智的。
裴宴这边却不如裴怡华想象的那般顺利,尤其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拖后腿的。
“红昭,要是不情愿,你先回怡乐居等着,我就是去看看,真的。”裴宴无奈的看向红昭,虽然没说话,但是她眼里的欲言又止太过明显,再加上那股小心翼翼的劲儿,让他看了既好笑又无奈。
他知道拱辰巷规矩严明,也大概能猜出身为武婢应该还存在另一套规矩,他无意连累身边人受罚,主要是他根本没有把握不被发现,所以他可以批准红昭回去,没得在这儿连累他。
总之这是在秦王府,也用不着她。实话说,裴宴有点嫌弃。
“主子,”看自家主子不加掩饰的嫌弃,红昭讪笑。呃主子看上去很有自信,还觉得自己隐藏的很好,但个中苦楚只有她知道,现在他们身边少说也围着四五个侍卫,那股子威压让她喘不过气来,看来已经在警告他们了,偏主子爷还一脸天真烂漫。
“啊,”裴宴伸头向外看去,秦王已经到西院门口了。
“奴婢还是跟着您吧。”红昭低声说道,虽然陪着主子闯祸,被发现一定会受罚。但不陪着,要是主子爷有万一,他们只会被罚的更重。经历的多了,他们已经习惯了。
“那赶紧把你的表情收收,别人一看就知道你不对劲儿。”裴宴一心二用,嘴上说教红昭,眼睛却紧紧盯着西院门口。
呃,难道他们现在的行为看上去很对劲红昭默默诽谤。
主仆俩正说着话呢,秦王已经走进了西院。裴宴着急跟上去,心里祈祷着给他留个门,裴宴不想爬墙,大冬天摔到哪儿都奇疼无比。
裴宴到的时候西院的门确实没关,不幸的是裴宇在守门,对视的那一瞬间,稍稍有些尴尬
裴宴看看红昭,用眼睛问她要是打起来,你的胜算有几分。
红昭摇头,完全没有。
裴宴失望,不过都到这了,就算不把事情弄清楚也不能这么夭折啊。这样想着他背着手往前走了两步,歪头问道“裴侍卫,我可以进去吗”
“少爷请。”裴宇爽快的让行了。
顺利地猝不及防,直到进去了,裴宴还有些不敢相信。他和红昭感慨“宇侍卫这么好说话的吗”
红昭也懵,她也是才知道侍卫长原来这么好说话的,要知道宇侍卫虽然平常看上去和气脾气却没比玄一好到哪儿去。明有裴宇暗有玄一,此二人是王爷身边最得力的左右手,说出的每句话都代表了王爷的意思,难不成她回头觑了一眼裴宇,只见对方仍然笑眯眯的,红昭打了个寒噤赶紧回身。
既然是偷偷跟着过来的,当然不能大摇大摆的进屋,裴宴环视一周。
裴宴很少到西院来,这的一切对他来说是新鲜的。东院和西院以中庭为界相对而立,但院内却完全不同。与东院相比,西院稍显冷清,从他踏进西院,除了裴宇还没见着其他人。
院子里种了几株万年青,苍劲挺拔,墙角竖着几棵松树,还有一小片竹林,即使是在寒冬他们仍然绿意盎然,被雪洗过愈发旺盛。但是纵观整体,却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落败。
东厢落了重锁,经过岁月洗礼,铁锁生锈,斑驳落败。西厢则敞着门,地上扔着一个被破坏过的铁锁,想来是刚刚侍卫抬裴嘉学的时候造成的,现场还保存着当时的狼藉,过了这么久也没见人来收拾。
裴宴皱眉,正在这时候,正房传来吵闹声,裴宴和红昭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朝正房走去。
秦王把裴宇留在了院门口守着,自己推开了正房的门。
秦王妃俞氏正在用膳,与西院整体的败落不同,她的膳食很讲究,虽然每碟每碗分量都不多,但青菜肉食汤水齐全,色泽诱人,看上去很有食欲。
秦王当然没有闲情和她讨论吃什么,他慢慢踏进房间。
俞氏抬头,笑着招呼“王爷来了您可是稀客,要不要坐下一起用些,这都是妾身后面园子种出来粮食,味儿颇不错。”
旁边丫鬟战战兢兢,看上去很害怕。也是,看到母亲把儿子刺伤后,不管不理不让叫大夫,然后自己若无其事的进食,等孩子爹找过来还能笑的开怀,谁都接受不能吧
秦王摆摆手,让左右退下,沉声问道“为何要这么做,毁了裴嘉学你才甘心”
秦王妃把手中的筷子放下,拿帕子优雅的擦了擦手指,“王爷说什么妾身怎么听不懂那是我儿子,从我肚子里掉下的一块肉,难道我还能害他不成”
外面的裴宴急着躲人,却没有漏听这句话,他有点不理解秦王妃这个逻辑,差一点就把亲生儿子的手给废了,这都不是害他那什么才是索性旁边正巧有个大花盆,裴宴窝在后面,红昭的动作更快些,闪到了另一边墙后。
屋内谈话还在继续
“俞静,你差点把他的胳膊废了。”秦王淡淡陈述。
秦王妃不可置信的看向秦王,随即又恢复了凉薄,“王爷不用拿这个骗我。”
“骗你为何”秦王嗤笑,“如果没有那一纸文书,随你怎么折腾,本王不会说一个不字,就是你一刀要了裴嘉学的命,那也是你这个做母亲的行使权利,谁让你生养了他。但你告诉我这是你要的结果吗生生废了他,他的后半生该如何度过你觉得他是感谢你还是会憎恶你。”
秦王妃脸上血色全无。
“非得这么狠心吗嘉学今年也不过十七,尚未及冠。”秦王质问。
“那你说我要怎么办”秦王妃一挥衣袖,桌上盘碟都落在地上,她抬头看向秦王,“王爷,您告诉妾身我该怎么办”
秦王妃笑,笑的空洞、凄惨和绝望。
“今日所有的果曾经都是你种下的因。”秦王不为所动。
“哈哈哈,是啊,是我种下的因。”秦王妃大笑,随即脸色一变,大声质问“我是为了谁怎么现在你们都过得逍遥,你们都成了好人,就我一人要带着愧疚和忏悔活着”
秦王妃俞静生于江阴世家,妥妥的大家闺秀,后以王妃位嫁于秦王,也是尊贵无比,何曾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立于满地狼藉,仪态全失。
“有意义吗俞静。”秦王嗤笑,“这些话八年前你说过一次,我信了,你做了什么三个月前你说过一次,我没有计较,你又做了什么就在上午你还在强调这些,接着发生了何事难道还要我一件一件说与你听”
“你知道”秦王妃惊愕失声问道。
“我儿子差点丢了命,我怎会不知道”秦王低声反问。
“你竟然知道”俞氏不敢相信,“怪不得,怪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