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北疆来的春药。」
欧阳季朗半托着脸颊,一副闲散模样,说出来的话却教对座的封景淮脸色一沉。
「你打哪来这玩意儿?」欧阳季朗悠哉地啜了口茶,淡声问道。
「柔春的碗里。」封景淮也没打算隐瞒。
既然托了欧阳季朗查事,再藏着什么就没意义了。
「什么?你的功夫应该没差到需要用药吧?」欧阳季朗忍不住爆出惊人笑声。
「季朗,这药在哪买得到?」封景淮拧紧眉心问。
「瞧你,这表情多骇人。怎么,闹出事了?」欧阳季朗挑了下眉,敛起笑容反问。
「家里私事。」封景淮绷着脸回应,「我得调查清楚。」
「要我替你查吗?」欧阳季朗勾起唇角,「我家药师说这药挺珍贵的,寻常人家不容易到手。」
「你查得到?」封景淮不答反问。
「景淮,我欧阳季朗有什么事是想知道又查不到的?」欧阳季朗得意洋洋。
「就算不拿你爹的名号出去唬人?」封景淮摇摇头。他知道欧阳季朗人不坏,只是玩性重了。
以一个郡守之子来说,欧阳季朗算是有良心了些。
不欺良民、不抢民女,心情好时还替百姓伸冤。
「我是替我爹积阴德,他老人家该感谢我。」欧阳季朗大言不惭地应道。
懒洋洋地挥挥手,他再问,「一句话,查还是不查?」
「查。」封景淮干脆地回应。
「包在我身上。」欧阳季朗坐正身子,续问道:「那么,你想查些什么?」
「查查我家谁人与这药扯上关系。」这是封景淮最迫切想知道的。
他找不出家人当中,谁有理由对安柔春下手,所以这事只能委托给欧阳季朗了。
也许借由这北疆来的春药,他能够探到一点蛛丝马迹。
「这没问题。不过……」欧阳季朗往封景淮瞟了眼,十分纳闷,「我还是想问,你怎么会动了纳妾的念头?」
「这很重要?」封景淮不动声色地回避着。
「虽然跟这事扯不上边,不过我个人挺好奇的。」欧阳季朗笑道:「因为不管我怎么瞧,都不觉得你是突然对安柔春动情,所以想纳她为妾。」
在他看来,封景淮也好、安柔春也罢,两个人之间实在没什么激烈爱恋的情愫。
可封景淮就这么突然地把人迎娶回家了,这教他能不好奇吗?
「我看起来那么冷血?」封景淮依旧没有正面回答欧阳季朗。
「不是冷血不冷血的问题。」欧阳季朗耸了耸肩,「而是你看她的眼神……实在是没有男女之情,顶多也只能说……你很像在疼一个小妹妹。」
「她不是妹妹。」封景淮摇头。
至少现在的他,已经无法单纯的将安柔春当个妹妹疼爱了。
也许打从一开始,他的如意算盘就已经失去作用。
只是……他直到现在才察觉到。
「我当然知道。如果你只是把她当妹妹,何必动上这催情春药?」欧阳季朗迸出一声笑,「不过说实在话,这小丫头跟你挺合适。」
「怎么说?」封景淮有些意外地看了欧阳季朗一眼。
虽然在与安柔春相处久了之后,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算命师为他算来的小妾,性情与他真的很合得来,但是连欧阳季朗都这么说,就让他感到不可思议了。
双肩一耸,欧阳季朗应道:「你太冷淡、芳兰太文静,两个人很难有什么太深入的感情。倒是那敢说直言的小姑娘,应该能拨动你不少私藏的情绪。」
他没说出口的是,因为自幼跟在作官的爹亲身边,人生百态、官场冷暖,他看得够多也够烦,不过也因此练就了识人的眼光。
「你倒看得清澈。」封景淮吐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他一直以为自己与妻子感情深厚,可在遇上了安柔春之后,他才明白自己与妻子的关系,应该叫互相客套。
倒是那安柔春,她给予他的感觉,更像是夫妻会有的浓情蜜意。
「你这么说,意思是我猜对了?」欧阳季朗扬唇笑道:「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年头谁人娶妻不是因为门当户对、媒妁之言?」
「所以?」知道欧阳季朗有话未说,封景淮只是捺着性子继续听。
「所以在找到对味的姑娘时,才会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然后小妾纳个没完啊!」末了,欧阳季朗又迸出连声大笑。
「我是跟你说认真的。」封景淮蹙了下眉头。
果然跟欧阳季朗谈这心底事,只能一半当真一半假!
「我也是说认真的。」欧阳季朗停下笑声,往前凑近封景淮,「所谓妻不如妾……我真想看看这句话在你身上通不通用?」
「你只是纯粹看好戏?」封景淮面色不改地回看着欧阳季朗。
「好戏人人想看。」欧阳季朗勾起茶杯往唇边送去,「尤其你这主角还挺受欢迎的!」
「这事一点也不有趣。」封景淮摇摇头。「我先回去,有什么事请你差人通知我。」再跟欧阳季朗耗下去,也只是无谓的浪费时间。
「得了,这点小事用不着你交代,我也会办好的。」欧阳季朗挥挥手,连起身也无,只是吐露出笑声——「不送了!」
***
冬雪盛。
满地积雪像极了一片银白地毯,松软时,人脚一踏便深陷入底。
一身新衣的安柔春戴上了欧阳季朗送的手环,以及封景淮为她新添的玉簪子,满怀欣喜地在雪地里踩出了一个个的脚印。
「你当心点,柔春。」封景淮见安柔春丝毫不管脚底下的雪是软是硬,像个孩子般在上边跳着,心里可是怎么也放不下。
「景淮!」安柔春见封景淮步出厅堂,随即欢喜地扑上前去。
刚才她就想找封景淮来玩,偏偏他与江管事在商量生意,让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在雪地里散步。
「你这么玩,不冷吗?」封景淮牵住安柔春的小手,将她整个人搂进怀抱里。
手都冻得冰了,还玩。
「有景淮……不冷了。」安柔春贴近封景淮的胸膛,那暖呼呼的感觉烫得她的脸颊有丝火热。
那一夜,当她倒在地板上的时候,她也是这般眷恋着封景淮的温暖。
那一夜,当她迷迷糊糊地与封景淮圆了房,亦是因为他怀抱中的暖和气息平抚了她的紧张情绪。
所以,她知道……
她喜欢这个丈夫这么样地疼着她。
「有我就不冷,那这风衣还要不要?」封景淮说着便要将安柔春肩上的厚重风衣拉开来。
「哇!」霎时,一股寒风直住衣间空隙窜入,惊得安柔春把封景淮抱了个死紧。
「看来你不怎么耐寒。」封景淮不由得迸出一声底笑。
安柔春抬头正想抗议,冷不防地撞见封景淮这笑容,看得她有些出了神。
她很少看见封景淮笑,即使是在迎她过门的时候,他也没什么表情,但是此刻,他却因她而笑……
「我喜欢景淮的笑脸。」安柔春直勾勾地盯着封景淮,「不过,景淮平时不太笑呢。」
不管是在面对什么事,封景淮顶多都只是浅笑一下,而且还带点客套,偶尔略渗些无奈,很少像现在这样,笑得没什么烦恼。
「我不笑吗?」封景淮自己倒没什么印象。
「很少。」安柔春应得直接,「但是,景淮笑起来暖暖的。」而且还暖得透入她的心。
「有我,就暖和了?」封景淮倒真没从杨芳兰口中听过这样的形容。
也可以说,他那已逝爹娘为他安排的正妻,似乎不热心在他的事情上。
生疏而有礼地客套、适度的夫妻交欢,这看似相敬如宾的恩爱感情,事实上却是少了那么点温度。
「嗯。」安柔春把手臂环上封景淮的腰身,轻声道:「我想……这也许就是我喜欢景淮的感觉吧……」
她不明白喜欢到底该怎么判定,但她知道,她喜欢与封景淮在一块儿,就像现在、此刻,不分不离。
「我在老家的时候,总听着爹爹夸你有多好、多棒,那时我总在想,这位封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安柔春把耳朵贴着封景淮的胸瞠,一边倾听着那规律的节奏,一边续道:「现在我可知道了……」
「知道什么?」封景淮感觉自己的心竟因为这短短的几句示好而跃动了起来。
他这小妾,可是真心喜欢上他了?
不再是因为她身为小妾,就该听话……
「景淮疼我、爱我,所以才会让我这么喜欢跟景淮在一起,只要能见到景淮,我的心里就感到好暖和。」安柔春笑得眯起了眼,「所以,我也要疼景淮、爱景淮,只要景淮在我身边一天,我就想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