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远白站在画室门口,看着再次被关上的大门,彻底陷入了呆滞状态。
他简直不敢相信,同一个坑,他居然能掉进去两次。
沈星染站在他身边,有些不好意思地捏着睡裙裙摆“对不起啊,大舅舅,我知道你是因为关心我,才会又一次上当的。”
这是她和妈妈昨天晚上商量好的计谋。
沈令宜的目标是让沈远白彻底停下来,不是只休息一天那么简单。
所以,她今天拜托沈星染演了这出“遇险”的戏,让沈远白再次中招。
沈星染有一点点不好意思,又有一点点心里暖暖的。
这样拙劣的戏码,只有真正关心她的人才会上当。
所以,大舅舅真的很关心她。
超感动哒
所以她也必须要帮助大舅舅
沈远白垂眸看沈星染。
他发现自己心里有好笑,有无奈,唯独没有任何愤怒。
面对眼前有点紧张的小丫头,沈远白根本就说不出一句指责的话。
一大一小就这么看着对方,心里都明白对方是为了自己好。
反正门已经锁了,沈令宜也走了,还能怎么样呢
沈远白叹口气,熟门熟路地走到书桌边坐下,转头对沈星染说“星星先去沙发上睡会吧,一会早餐送来了,舅舅再叫你起来。”
“嗯嗯,好的。”
沈星染的确也困了。
她打了个哈欠,同样熟门熟路地前往角落里的沙发。
沈远白收回目光,垂眸看向桌子,发觉书桌上多了一个东西。
确切地说,是一幅画。
在书桌最正中间的位置,静静地摆着一幅画。
这幅画看起来皱巴巴的,表面凹凸不平,仿佛被人狠狠蹂躏过,又被人仔细地拿出来打开展平,才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他神色微动,手指轻轻抚摸这幅画,感受着表面粗粝的手感。
“这是”
沈星染正往自己身上盖被子,听见沈远白的话,她停下动作,笑着解释“这是大舅舅画的小猪佩奇呀佣人阿姨打扫的时候发现的。大舅舅画得实在是太好看啦,我没忍住,就往上面加了点颜色。大舅舅,你喜欢吗”
沈远白出神地望着手中的画。
第一眼他几乎没认出来,这竟然是他昨天随意画的那副小猪佩奇。
他当时是用黑色水彩笔画的,整个画面线条凌乱,透露着画画的人内心的压抑和烦躁,属于多看几眼就会被精神污染的类型。
沈远白自己都看不下去,画完后直接团成一团丢进垃圾桶,也没跟沈星染说。
他没想到这幅画会被翻出来。
更没想到这幅画会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原本暗黑凌乱的线条里,被人用心地填上了各种各样明亮的色彩,填补了原本被切割破碎的白色画纸。
而且这些色彩不是随便填的。
通过不同的色彩和线条,能看出这是一幅风景画小猪佩奇站在画面正中间,两边是翠绿的山丘和开花的树,还分布着几栋造型别致小巧的房子。
沈远白看得入神,作为一个曾经是半专业的画家,他忍不住喃喃点评“用色大胆,层次分明”
哪怕只是一棵树,沈星染也用了好几种不同颜色的绿,深深浅浅搭配起来,显得树木更加生动鲜活。
而且,颜色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
沈星染能把这幅画涂成这个效果,一定需要发挥很多很多想象力和创造力。
毕竟最初的画作,只是一堆凌乱丑陋的线条。
沈远白抚摸着画纸,有种见证腐朽化为神奇的震惊“星星,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沈星染乖乖地捧着被子,歪着头想了想“我就是很喜欢这幅画,所以按照自己的想法给它涂上颜色呀。”
就像填色游戏或者搭积木游戏一样,给不同的小块块填上喜欢的颜色,就变成一副好看的画啦
沈远白依然有些不敢置信“你喜欢这幅画”
“当然喜欢呀”
沈星染用力点头,“大舅舅,我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风格的小猪佩奇呢,感觉酷酷的”
她看一眼就喜欢上啦
沈远白“你不会觉得看着很难受吗”
“难受”
沈星染有点茫然。
她想了好一会,摇摇头,“我一点都不觉得难受。”
沈远白没再说话。
他抿唇沉默片刻,收回目光,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轻轻说“先睡吧,星星。”
“嗯嗯那我先睡啦,大舅舅。”
沈星染点点头,又打了个哈欠,乖乖闭眼躺到沙发上。
小丫头的确是困了。
不到一分钟,她就睡着了。
房间里只剩下沈远白还醒着。
他目光久久地凝视着桌上色彩缤纷的画,在心里一遍遍地回味着沈星染刚才的回答。
星星竟然说她看了这画,不觉得难受。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澄澈,显然没有说谎或者刻意安慰他。
所以
变的不是他的画。
是他的心。
心变了,看的画就变了。
他觉得自己面目可憎,所以才会觉得自己的画面目可憎。
在孩子眼里,一切都不一样。
没有凌乱,没有恶心,没有污染
有的不过只是一副简简单单的小猪佩奇罢了。
沈远白微微闭眼,脸上表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辰光大厦。
几个高管聚在一起,神色都有些不安。
“小沈总今天又没来”
“他居然连续请假两天这简直是史上未有之景象”
楚总监愤然感慨aaadquo没了小沈总盯着,辰光肯定要乱啊aaa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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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试了好几次联系沈远白,但是沈远白没接电话,也不回短信。
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出现在小沈总身上呢
没了小沈总坐镇,辰光该怎么办
他愤愤然的话刚说完,其他几个高管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销售总监打着哈哈“那个有宜总和辉总盯着呢,不至于不至于。”
“对啊。”另外的高管补充,“我感觉问题不大。”
仿佛是因为找到了抱着同样想法的人,其他高管们纷纷跟着开口。
“我也觉得没啥变化。”
“昨天宜总到点就走了,我也提前了两小时下班,回去我娃都还没睡,别说,还挺爽”
“你还别说,宜总真的效率惊人。昨天我们跟服务商有个预计两小时的会,不到半小时呢,服务商那边的人就被宜总搞定,高高兴兴地走了”
大家你一眼我一语的,丝毫没有对沈远白连续休假的不安。
只有楚总监一个人气呼呼地拍大腿“你们这群墙头草倒得也太快了吧你们也不想想你们到底是谁的人”
见异思迁
见色忘义
只有他忠于小沈总,压根就没被那个女人迷惑
销售总监莫名其妙“老楚,你是不是戏有点多”
其他高管附和“对啊,沈远白和沈令宜是亲姐弟,两人的感情又很好,是谁的人重要吗”
他们是辰光的人。
辰光能够越来越好才应该是最重要的啊。
楚总监白他一眼“重要当然重要”
话不投机,其他高管们不说话了,用一言难尽的目光打量着楚总监。
这一次,他们没人站在楚总监这边。
就在冷场的时候,秘书们及时出现了“宜总请各位总监和经理去开会”
“好好,来了来了”
高管们一听是沈令宜召唤,急忙转身走了。
一个比一个迫不及待。
只剩下楚总监独自站在原地,阴晴不定地看着其他人离去的背影。
“一群蠢货要我看,沈令宜就是存着取而代之的念头你们这些看不清形势的蠢货,到时候有的你们哭的”
沈星染睡醒了。
她爬起身,发现外面的天都已经大亮。
感觉好像都快到中午。
“呀我是不是睡过了大舅舅你怎么没叫我呀”
她轻声说了一句,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咦
大舅舅呢
沈星染在房间里四处看,看见沈远白还是坐在书桌前。
他似乎正在极为专注地做着什
么,连她说话都没听到。
沈星染没再说话。
她爬起身来穿好鞋,静静地走到沈远白身边,看他正在做什么。
沈远白在画画。
他的手里拿着炭笔,一直不停地在白纸上画着。
他画得极为专注,眼睛一眨不眨,薄唇微抿,显然已经陷入到了听不见外界声音的状态。
在他脚下,堆了一大堆已经画过的画纸。
沈星染好奇地拿起一张画纸,发现上面画的依然是用黑色线条勾勒出的小猪佩奇。
线条凌乱仓促,但在她眼中,这还是一副很特别很特别的小猪佩奇图画。
和她之前在动画片和图画书上看到的完全不同,透着一股别样的美感。
简单来说,很好看
不一样的好看
她又看了看地上的其他画,惊讶地发现大舅舅画的全部都是小猪佩奇。
各种各样的小猪佩奇。
微笑的小猪佩奇,生气的小猪佩奇,荡秋千的小猪佩奇,长着翅膀的小猪佩奇
沈星染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大声地“哇”了出来。
大舅舅真的好会画,连她都想象不到小猪佩奇长翅膀居然会是这个样子耶
这一次她的声音终于惊醒了沈远白。
沈远白停下笔,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似乎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之前沈星染睡着,他独自观看沈星染为他涂色的那一幅画。
后来,他看着看着,忍不住拿起了笔,在纸上随意涂抹起来。
再后来
他的记忆就模糊了。
他只记得自己不停地画着,浑身上下涌出无穷无尽的力气,一点停下来的念头都没有。
如果不是沈星染的惊叹声唤醒他,他不知道还会这样画多久。
沈远白猛然回过神,看向身边的一片狼藉桌上和地上散落着好多幅画,画的还都是小猪佩奇。
沈远白“”
他这辈子也没想到自己还能画这么多小猪佩奇。
他的手指忍不住动了动,又想再次销毁这些罪证。
不过他没能顺利实施因为某个小丫头已经开始蹲下去捡地上的画。
每捡起一幅,她都要仔细地欣赏一会,发出一声“哇”的长长赞叹,然后再把捡起来的画小心翼翼收集到一起。
看到沈星染这个样子,沈远白心中五味杂陈。
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阻止“星星别捡了,这些都是随便画的,等会开门后让佣人收拾就好。”
沈星染站直身体,手里捧着画,认真地摇头“不行哦”
她的眼睛盛满了灿烂的笑意,“这都是大舅舅为我画的,我要全部收起来”
沈远白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这些哪能叫画啊。
别说今天他画的这些了,就是昨天那张,
如果没有沈星染后期涂上的明亮色彩,那张纸就是张毫无价值的废纸。
明明是他随手生产的垃圾,小丫头却这么重视。
她是真的很希望他为她画一张小猪佩奇吧。
沈远白走过去,拉住沈星染的胳膊,声音温和“星星,真的不用捡了。大舅舅重新给你画。”
沈星染准备继续捡画的动作顿住,惊喜地抬头“真的吗”
大舅舅愿意专门给她画小猪佩奇了
她连声问“大舅舅,你可以继续画长翅膀的小猪佩奇吗对了,还有她弟弟乔治,她们俩都长了翅膀,开心地在天上飞”
沈远白点头答应“可以。”
此时此刻,什么封笔,什么画不好,什么精神污染,全部都被他抛到脑后。
他重新坐下,拿出一张崭新的白纸,握紧了炭笔,认真问“星星,你仔细说说,你希望佩奇在什么地方的天上飞呢”
沈星染兴奋地蹦起来,迫不及待地走到沈远白身边,比比划划着描述“她们在一个很美丽很美丽的地方,一边是雪山,另一边是大海”
下午的时候,辰光这边出了点小乱子。
在某个项目合作会议上,合作公司派来开会的副总公然在会议上挑衅沈令宜。
这位副总是一个大约六十多岁的老年人,头发已经花白,脸上布满皱纹,却一点都不显得慈祥,反而看起来更加高傲刻薄。
从进门开始,他脸上就没有一丝笑容,跟全会议室的人都欠他几千万似的。
等到沈令宜亲自上去讲方案的时候,还没等她开口,老副总就拍了拍桌子,神情不满地看向一边的沈辉文“辉文呐,你们是怎么回事这内容这么重要,怎么能让一个小丫头上去讲”
沈辉文站起身,对着老副总道歉“抱歉,刘总,本来应该是远白来讲的,可是他这两天有急事耽搁了,不得不休两天假。令宜是远白的亲姐姐,也是自小跟在老沈总身边长大的,都一样。”
面对着外人的时候,沈辉文还算正常,至少没当面说什么阴阳怪气的话。
老副总掀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笑了一声“姐姐怎么了男女有别,女人就该做好女人的事情,这种会议,不是这些小丫头该来的地方。”
他极为不尊重沈令宜,说这些话的时候都面朝着沈辉文,就好像跟沈令宜说话很丢脸一样。
沈辉文有些无奈。
他看了看沈令宜,征询她的意见“令宜,不然,这个我来讲”
沈令宜微微一笑,直接合起笔记本电脑,站起身“不爱听就别听,谁稀罕。为老不尊的东西,给你脸了”
这话一出,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了。
老副总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呆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沈令宜居然在骂他
他在副总的位置上坐了那么多年,从来都是别人捧着敬着。
沈令宜年纪轻轻,居然敢这
么跟他说话
他气得站起身来猛拍桌子,脸都要气紫了aaadquo沈aaadashaaadash沈令宜谁,谁让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aaa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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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宜毫不退让地盯着他“长辈我的长辈里可没有你这种满嘴喷粪的人。倚老卖老,为老不尊,说的就是你这种不要脸的货色。
“你自己不要脸,还怪我没给你脸”
她懒得和对方废话,直接吩咐万盛强,“送客”
老副总已经快要气晕过去了。
他的手使劲颤抖着,指向沈令宜“好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我看你们沈家是要完”
沈辉文在旁边着急“哎呀,令宜,你怎么回事,少说两句快给刘总道歉”
沈令宜本来都打算转身走了。
听见沈辉文的话,她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看向沈辉文。
“女人就该做好女人的事情。跟个老不要脸的道歉,那可不是女人该做的,您爱做您上。”
沈辉文“”
说不过这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沈令宜又看向脸色青白交加的老副总,语气冷淡“姓刘的,现在是什么时代了,你还当自己在大清呢公然发表歧视女性的言论,上一个这么干的高总,听说现在已经被赶下台了。
“你要是想早点退休就直说,省得我还要替你曝光,很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