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1 / 2)

窝心 咿芽 8561 字 3个月前

横跨大半个萱城,他们到达宁初口中所说的猫舍。

宁初其实一路都在忐忑不安。

他担心猫舍还在不在,会不会易主,又或者经营不善早已经关门大吉。

还好,还好这次情况没有更糟。

猫舍还在,招牌也没变。

只是他已经被接二连三的打击造成了心理阴影,下了车,又开始提心吊胆。

过去这么多年了,他现在又成这样,猫舍老板还能记得他吗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冷调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像是看穿了他的不安。

宁初抿紧了嘴唇,听出了临颂今话里的意思,委屈,一股倔劲上来“我没”

“喵嗷嗷嗷呜。”

一声拉长的猫叫,伴随无奈呵斥的女声传来“饿怂咪先等妈妈挤出来呀,袋子都被你咬破了,糊这么一手腥。”

是个年轻女人,腰上系着围裙,怀抱着猫从猫舍出来,一手将猫条拿得老高,避开馋猫伸长去够的爪。

发现院门口站着的两个人,女人探头望了一眼,扬起笑容高声招呼“欢迎光临,是需要看猫吗”

临颂今没有回答,而宁初脸色开始发白。

他当初来的时候,猫舍主人明明是个男人。

完了。

招牌没变,可还是易主了。

接二连三的不如意,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向临颂今解释,才能证明自己不是在胡言乱语浪费时间。

正在他六神无主时,一个男人从猫舍出来了,低声和女人说了句什么,同样往这边看了一眼,随后满面笑意朝他们走来。

“两位帅哥,看猫”

声音温和气质无害,和宁初记忆中别无两样。

是当初的那个老板。

太好了,原来没有易主

宁初眼中浮起惊喜,猫舍老板侧目落在他脸上的目光微微一顿,忽然不确定地喊出一个称呼“比奇堡第一美食家”

“”宁初也愣了。

继而想起自己当初的网络id就叫比奇堡第一美食家,忍不住惊讶地睁圆眼睛“你还记得我”

“记得,当然记得。”

老板又笑起来,比刚才更加灿烂“几年前你在我这订了一只猫,说打算毕业之后跟朋友一起养,还问我什么猫比较身强体壮,因为你要带它去北方上学,怕它不适应气候,是不是”

宁初愣愣点头“老板你记性好好。”

好多细节他自己都已经忘记了,没想到这位老板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主要你后面一直没来,给你发消息也没个回复。”

老板玩笑地做出一副苦恼的模样“你的猫一直赖在这里上蹿下跳的,想不深刻都难。”

宁初讪讪“就生了病,去了挺远地方治病去了,最近才回来,抱歉啊。”

“没事没事,玩笑话。”

老板摆摆手,一脸好说话“当然是身体要紧,你当初挑中的猫还在,要进来看看吗”

猫舍是一栋独栋小别墅,两层楼,带一个小花园,为了防止小猫跑出去,小花园四面做了很高的木质隔墙。

他们穿过草坪上的石板路,从小花园进去,走进别墅大门,猫爬架占了两面墙,地上墙上全是猫。

女人是老板的妻子,是猫舍老板娘,在跟老板简单交流过后,她上楼很快抱下来一只猫。

“在扒拉着抽屉想偷小鱼干呢,真是,十多分钟没吃饭,给它饿得。”

挨训的是一只美短虎斑,大猫猫了,耳朵小小脸蛋圆圆,腿短尾巴短,乌黑的眼睛直愣愣睁开时,睿智中透露出一种清澈的愚蠢。

宁初看着它,心像是被它用尾巴尖扫了过去,酸的,涩的,还有迟来多年的歉疚。

“当初我跟你说它尾巴就这样了,长大了也不会边长,你不信,呐,现在实时摆在眼前了。”

老板从老板娘手里接过小猫,熟练地托着后腿抱在怀里,握着它的爪子向宁初打招呼“卡丁车,记得这个哥哥吗,它小时候还抱过你咧。”

卡丁车,宁初当初订下小猫后,深思熟虑了整整三个晚上才想出来的名字,因为觉得可以和面包车凑成对。

八岁的猫龄已经不算年轻了,它被养得肥肥的,懒懒的,窝在老板怀里不一会儿就舒舒服服眯起了眼睛,准备就地睡觉。

宁初忽然想起他当初第一次见它时,它还在保温箱里混在兄弟姐妹中抢猫妈妈奶嘬,一爬就颤颤巍巍摇头晃脑,眼睛都睁不开。

一晃眼,都快变成了老大爷了。

“好胖。”宁初伸手摸了一下它的肚皮,低声感叹。

软软的,很好摸,就是有点掉毛。

“主要太能吃了,别的猫吃粮是小口咽,它是大口吞,嘴巴一张跟个推土机似的,推过去就是一道坑”

一只小猫从小到大会发生很多次性格变化,又会随着性格变化发生很多有趣的事情。

老板跟他讲了很多,像个逮着机会就向别人自豪介绍自家娃娃有多可爱的老父亲。

宁初听在耳朵里,脑袋里想的却是如果不曾发生意外,这些事发生在自己和今今养着它时,又会是个什么模样。

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忍不住转头去看临颂今,后者视线静静垂落在卡丁车身上,神色淡漠,情绪不明。

老板跟他分享了很多卡丁车的“丰功伟绩”,只是在最后时很抱歉地告诉他,卡丁车不能给他了。

“主要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来,又联系不上你,我们索性就留下了卡丁车自己养着。”

老板说“一年半载的还好说,现在卡丁车都成了老猫,再卖就是不厚道了,况且养了这么久,我们也实在是舍不得。”

“这样吧,你再选一只,什么品种品相的都行,当初的订金就当全款,不用再补

了,要是不想养了也行,我把订金退给你。”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打趣道“我没记错的话,那一千块钱的定金还是你念书时靠打游戏辛苦挣来的吧”

完全忘了还有这茬,宁初面上一热,不由磕绊“老板,你记性真的,真的太好了。”

猫是在高考前定的,而定金是小宁同学花了大半年才攒齐的。

高中课业紧张,那段时间他把能挤出的时间都花在了做上分代练上。

娱乐变成上班,做完试卷已经很累了,还要坚持爬上网络进行数据厮杀,那是生平第一次,他觉得登录游戏是一件好痛苦的事。

还不能带着今今一起,痛苦翻倍。

后来边打电话边玩游戏被发现了,临颂今主动问他能不能一起,宁初想归想,但还是硬着心肠拒绝了,并且给出一个让临颂今哑口无言的理由

今今我在升星冲段,下次,下次打娱乐一定带你一起玩,保证

开玩笑,攒小猫定金是大计划,在接到猫之前绝对不能泄露。

当然,在半月之后发现昔日在游戏路都不会走的大学霸突然成了打野高手轻轻松松带飞他什么的,都是后话了。

不知道临颂今在得知这些之后会是什么反应,站在身边的人一直不曾说话,他也没有勇气再抬头去看看他。

最后他没有重选一只小猫,也没有要老板退回的订金,只说现在不太方便养猫,想等过一阵子再来。

老板老板娘还有卡丁车送他们到门口,从离开院子到回到车上,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宁初手上还残留着属于卡丁车柔软的触觉,眷恋地揉了揉,很快散了。

临走前,老板问过他要不要抱一抱,只是宁初看着懒得眼睛都不想睁一下的卡丁车,摇头拒绝了。

他不好意思。

毕竟当初是他说好了要带它回家的,到头来又是他说话不算话把它抛下。

驱车回去时,一路车窗紧闭,车载音乐也没有打开,车厢安静得出奇。

宁初低头捏着右手中指上靠近指节的凸起,那是长期握笔的标志。

只是这几年他大概都没怎么动手写字,那块凸起比高中时小了很多。

车子随着拥堵的道路爬上高架,宁初抬头望窗外望了一眼,抿了抿唇,忽然开口“我的惊喜是告白,不是离开。”

男生声音有些低,有些闷,孱弱地盈满车厢。

“给你写了好长一封情书,买了你最喜欢的铃兰,特别紧张地准备了好久。”

“约在海洋馆,是觉得不管你接受还是拒绝,我都需要立刻去找个凉快的地方冷静一下。”

“我不知道什么女朋友,也不觉得我会有什么女朋友,我喜欢你,怎么会有女朋友。”

从天桥底下到高架,这些话也随着豁然开朗的视野显得清晰。

临颂今目视前方,也许还会因为这些话有那么一瞬的恍惚,可就像飞虫在水

面点出的涟漪,

微弱到可以忽略。

如果是曾经,

他会感动涕零,会欣喜若狂,可是从执着到放弃,他等了太久,久到现在听来只觉得空洞。

干枯的稻草可以塞满创口止血,却没办法代替完好的经脉传输血液,恢复生机。

“既然这样,当初又为什么要走。”

隔了许久的回应不是质问,更像是浑不在意下随意的一句自嘲的反问。

而宁初却在这样的反问下瞬间哑然。

是啊,他怎么忘记了。

既然失忆不能成为他的免死金牌,那又凭什么觉得一只小猫的来由就可以解释一切。

横在他们中间的沟堑太多,他解释不了的,都没有办法否定存在。

如今仅剩那点小心翼翼的期待也被慢慢抹去了起伏,他垂下脑袋,不再出声。

车厢再次陷入沉寂,临颂今几不可见扯了扯嘴角,什么也没有说。

他本就不期望能得到什么答案。

就像他没有说出七年前那通电话的归属地同样在美国北部。

对半开的概率,每一次选择信任,都是放任宁初从他身上剐下来一层皮肉。

就像他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宁初,他所谓的喜欢铃兰,只是因为曾经宁初在花店时心血来潮的一问。

而他转身环视整个花店,和宁初最相像的,就是那盆洁白到不可思议的铃兰。

渴求的真相清晰了,宁初却发现自己更迷惘,更胆小了。

如今再去回想,只觉得那个以为道歉就能和解,弥补就能原谅的自己蠢得令人发指。

他甚至都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去亲近临颂今。

满腔愧疚没有来路,漂浮无依的灵魂顶着这具罪孽深重的躯壳,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今今了。

他没骨气地逃避着,努力蜷缩起身体,将自己塞进无人注意的逼仄缝隙。

不敢再借着吃饭的时间问东问西,更不会再无时无刻想要靠近。

他颓然又迷茫地将自己龟缩在最狭小的天地,连感知世界的触手也不敢再轻易探出。

在一遍又一遍的回忆中,他想起了很多高中的事情。

想起支起书本分食的那些饼干,想起课后一次次不厌其烦的题目讲解。

想起躲在被窝里偷偷打过每通电话,想起每张成绩表上对折的痕迹。

想起冬日入夜赶往另一所房子路过的每一盏路灯,想起某日夜深后兵荒马乱的一次偷吻。

高兴的,难过的,低落的,辉煌的,有关临颂今的,无关临颂今的

很多很多。

可不管他如何将这些事情掰开揉碎了使出浑身的劲去求索,都求索不出一个完整的答案。

他不相信自己会交女朋友,更不相信自己会在那样的场景,对临颂今说出那些话。

可是不相信又怎么样

就像他一直坚信自己

绝对不会离开临颂今,

事实也不告而别了这么多年

那个人说今今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