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呢,现在还喜欢么。
放在八年前可以让他悸动得面红耳赤的问题,如今竟然无论是哪个答案都不再被期待。
不喜欢,他会觉得难过。
喜欢,他会觉得更难过。
如果非要选一个,他宁愿不喜欢。
不喜欢,那么长的八年,今今是不是就可以过得轻松一点了
夜里睡不着,心事重重的人辗转反侧,翻来覆去睁着眼,索性翻身下床去了客厅。
拉开门,走廊夜灯开着,他从灯光下静声穿过来到饮水机前,如今已经熟练掌握高科技,轻车熟路给自己倒上一杯温水了。
喝完小半杯再接第二杯时,书房门毫无预兆被拉开。
熟悉的场景让宁初不禁晃神。
可又心头一紧,望见朝这里走过来的人,肩膀局促僵硬,手也不自在地握紧水杯把。
临颂今停在他身边时,他甚至放轻了呼吸,低着头,努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看见对方将手伸向饮水机上倒扣的水杯,他默不作声后退了半步,企图悄无声息从他身后逃回房间。
然而下一秒,原本应该拿起水杯的手掌就牢牢扣在了他的手腕
“躲什么”
从很久开始,临颂今就发现了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脾气。
无差别地责怪自己,迁怒别人,可到最后发现好像谁都没有错,压垮他的一直都是现实。
被三言两语一笔带过的八年哪有那么简单
那些被梦魇折磨到不能入睡的日日夜夜,为一句堂堂正正苦心钻营到呕心沥血。
执着的恨与不甘扎根进皮肉下的筋骨脉络,随着血液深入到肺腑。
他记得临澜倒在地上时满地的鲜血如注,记得文红月坐在医院走廊时的一脸惨白,记得临永帆暴怒地指着他鼻子骂他忘恩负义的畜生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于清醒中浑浑噩噩度过的几千个日夜,经久发酵的恨却又在相遇的那一刻变得无足轻重。
蝇营狗苟的半生,把他的心变得拥堵狭窄,装不下太多东西,能被他藏进去的一切都显得弥足珍贵。
放不下的执念在重逢的撕扯中燃成熊熊烈火,分别的时间太久,就连重逢也被撞得粉碎。
或许他早就分不清恨的到底是宁初,还是那个无论如何也不能停止深爱的自己。
大洋彼岸的国度,明明不需要亲自去的地方依旧在过去几年被一次次踏足。
无数次隐匿于一座城市,明明已经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却始终不肯动动手指去寻找一下。
到底是憎恶到不想看见,还是不敢看见。
他可以花时间去接受宁初忘记一切,可以忍受一个人背负那些破烂残缺的记忆,反正早就卑微惯了,只要狠下心肠对待自己,没有什么是不能忍受。
他愿为自甘堕落将自己匍
匐到尘埃,
可就是有人非要将他拉起来。
他忍不住去责怪宁初,
既然已经想不起来,为什么非要得到一个究竟,就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不好吗
不知道的时候还会偷偷靠近他,藏着偷偷摸摸的欣喜跟他说话。
如今知道了反而对他避之不及,走路都恨不得能在家里多开辟一条小道绕过去。
可怪着怪着,最后罪责还是会落在自己头上。
都是假的。
骗来的安宁就是高空坠落后的玻璃球,表面完好无损,剔透的躯壳下早就爬满裂缝,指不定碰到哪就会碎成一地。
明明是自己贪心不足,明明早就已经意识到不管如何,都回不到从前了。
宁初没有回答,也答不出来。
他听出了今今话音里沉郁压抑的情绪,却笨拙又沮丧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能低头看着杯子里晃动的水纹,在晦暗蔓延的客厅保持沉默。
禁锢在手腕的力道忽然松了。
他仓皇抬头,却只能看见清瘦的背影消失在走廊。
晕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模糊得像是快要碎掉。
从猫舍回去那天起,或许是因为该暴露的都已经暴露了,宁初不再被拘与一隅,可以自由出入行走。
被关着的时候老想出去,现在能出去了,他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几天后,他一个人无所事事在家里枯坐了一上午,然后拿起手机,第一次独自离开了家门。
他想再回去看看。
公交车的路线重新规划过,他带着口罩,站在站牌前半天看不明白,最后还是以为老大爷好心给他指路。
先坐108路,三站之后换乘96路,坐到终点站。
上车之后,他挑了个靠窗的位置,路线不认识了,窗外面的建筑也不熟悉了,他乘车穿梭在这座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觉得哪里都陌生。
在抵达目的地最后两三个站台,看见郁郁葱葱的银杏行道树,才总算咂出一点记忆里的味道。
在站台下车走到路口,儿时宽阔的马路现在长大了再看,窄了很多,也短了很多。
他慢慢往里面走,走到从前家门口对面的长椅边上,看着紧闭的院门发了会儿呆,忽然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跑这一趟。
风吹得树叶摩擦沙沙作响。
感觉有点累,他想坐一会儿再回去,结果刚坐下没多久就想起什么,立刻不坐了,开始绕着周围的绿化带找起来。
可惜一圈下来,猫毛也没瞧见一根。
是走了吗,他失望地想。
不过也是,这一圈除了自己没人有闲心见天记挂一只流浪猫有没有吃饭,自己都走了,面包车总不能饿着肚子在这儿一直等他吧。
那隔壁大橘呢
大橘有主人的,应该还在的吧
他过了马路想去对面再看看,可一靠近小院门,就
有点迈不动道了。
好多月季啊,他感慨。
又粉又白的爬满了一院子,近看特别漂亮,还有震撼。
看来这个房子的新主人很喜欢花,还很会种花,不像他,笨得连仙人掌都能养死
吱呀一声,门开了。
宁初下意识抬头。
门里站了个年轻姑娘,冷不防看见自己家门口站了个陌生男人,吓了好大一跳。
“你是谁想干嘛”
宁初在呵斥中一个激灵回神,连忙后退“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干嘛,就是路过,想看看花。”
女孩儿半信半疑“看花”
宁初点点头,又不好意思地隔着口罩摸了下鼻子“我之前住这儿,挺久没回来了,就想来看看,真没别的意思,打扰到你实在抱歉。”
这个情况也不好多留,他诚恳道完歉就想走,没想刚转身,女孩儿忽然叫住他“哎哎,等下。”
宁初茫然转身“”
女孩儿打量着他“你说你之前住这里吗”
宁初“对。”
女孩儿想了想,又问“多留搬走的啊”
宁初“15年吧,刚高考完那会。”
女孩儿“宁初”
宁初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女孩儿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回头看了眼院子,然后又看了看他,最后问“院子里比外面还好看,要进来看看吗”
宁初“啊”
两分钟后,宁初站在花园里和女孩儿面面相觑。
宁初一股高中生的拘谨“同学,其实你样不太好,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在家就让我进来,万一我是坏人”
女孩儿“同学,其实你这样也不太好,你都不认识我就敢来我家,万一我是坏人,想把你骗进来杀呢”
宁初“”
女孩儿乐起来“开玩笑啦,换成别人我也不一定让他进来,主要你看起来太弱了,我感觉我能一拳一个。”
宁初“”
他该说一句感谢信任吗
最后他还是没进屋子,毕竟是别人的家了,他就想在院子里看看,女孩儿则回了屋子去给他拿水。
院子里模样大变,从前他妈妈觉得打理花草太麻烦,就只在院子里留了草坪。
而现在草坪都成了花圃,不只月季,很多小灌木也在开花,只是长得矮小,在院子外面看不见。
宁初感叹着新主人真是种花小天才,视线落到墙角时定住,费劲想了想,终于想到什么,眼睛一亮。
快步走过去蹲下,扒开花草叶子,沿着围墙上浅浅的记号找了会儿,拿了一根小棍开始往下掏。
掏着掏着,真的掏出了一只薯片包装袋。
不过装的不是薯片,他将袋子往手心里一倒,滚出来几颗纹路漂亮的弹珠。
“哇,这不会是你小时候埋在这里
的宝贝吧”
女孩儿不知何时出来了,弯腰好奇盯着他手里的弹珠“还好埋了个好位置,不然早被我妈种花时翻地挖了。”
“对啊。”宁初愉快扬眉。
可惜不过两秒又敛了笑容。
垂下的眼角有些落寞,又更多沮丧“本来有更多的,不过好像都被扔了。”
他将已经很旧很脏的零食袋子扔进垃圾桶,女孩儿带他到角落找了根水管洗手,递给他一瓶冻过的苏打水,还有一张小小的,折叠工整的打印纸。
宁初还没问是什么,就听女孩儿问他“你回来之后,跟你以前的同学联系过吗”
宁初说“没有。”
女孩儿“最好的朋友也没有联系过吗”
宁初感觉对方话里有话“怎么了,是有问题吗”
“也不是什么问题吧。”
女孩儿说“就是当年你搬走之后,有个男生天天都来找你,在门口一等就是整天,一直等到我们一家人搬进来。”
“当然我不是很清楚,是歌词邻居告诉我的,说他好几次那个男生发烧都快烧糊涂了也不肯走,倔得跟头驴似的。”
“我只见过他一次,唯一一次,就在搬来的那天。”
女孩儿望了望门口的方向“当时他就坐在那个椅子上,没有跟我说过话,我也记不得太多。”
“只是他当时的样子,看起来难过极了。”
从小院里出来,宁初又在长椅上坐了好一会儿,最后想起什么,慢吞吞拿出那张打印纸摊开。
是他的高考准考证。
纸张陈旧,但是没有落灰的痕迹,被保护得很好。
宁初睁大了眼,看着准考证上的一串数字,忽然感觉捏着纸片的手指在迅速发烫。
从怔愣回神,呼吸变得急促,立刻掏出手机,手忙脚乱打开高考网站。
只是手机端进c页很慢,只能不停点着刷新,等着查询页面出来,一字一字对照着输入准考证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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