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把脸闷在抱枕上许久,直到透不过气,她才重新抬起头。
她抱着抱枕在沙发上平躺下,从一旁拿起手机,解锁屏幕后,她下意识打开微信,主界面上的置顶被取消后,其他消息框早顶了上来,但不知为何看上去总像是缺了点什么。
温宁指尖稍稍一停。
这两天一拿起手机她就下意识打开微信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认识他或者说是从机场再次遇见他之后的这两个多月里,她太习惯时刻打开微信,一点什么小事情都跟他分享。
哪怕他常常并不能及时回复她。
可习惯有时候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尤其是当这个习惯并不能再给你带来快乐。
她前两天打开微信,一看到主界面,就感觉一阵莫名的心烦,连朋友圈都没心思看,就匆匆退了出去,转而去做其他事情分散注意力。
可今天再习惯性打开微信,温宁却忽然想起了删除他之前,他们在微信里的最后一段对话。
她在车上被喻佳提醒出门前忘了看他的保险柜,于是发消息问他保险柜里放了什么,问他她作为女朋友有没有提前被剧透的小权利。
他说里面放的是一个五岁小朋友送的礼物。
她当时还觉得奇怪。
五岁小朋友送的礼物能贵重到哪去,也值得他宝贝到放进保险柜。
此刻再想起此事,却不由心念微动。
是她想的那样东西吗
他居然保存了十几年吗
那他那天想给她看保险柜,是不是意味着,他是想过要跟她坦白身份的呢。
他连续两天晚上都有想办法来找她,应该是有话要和她说的。
那
要不要给他一个解释机会
温宁退出微信,点开通讯录里的黑名单。
那个熟悉的号码还静静躺在里面。
温宁指尖落上去,又停住不动。
不管他有多少苦衷,都不是他骗得她团团转的理由。
但听一下也没关系的叭,听一下又不代表她就要原谅他。
温宁在两个选项中反复横跳,一直也没能下定决心。
直到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电的界面覆盖了黑名单的界面。
是一个陌生的南城本地号码。
温宁心里轻轻一动。
会是他吗
她看着屏幕上的号码,指尖依然停着没动。
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不知是因为无人接听自动挂断,还是那边主动挂断,才戛然而止。
温宁抿抿唇。
下一秒,手机又重新响起。
还是刚才那个号码。
直到对方不厌其烦地拨来第三遍,温宁才终于划向了接通。
陌生的中年男生从里面传出“是温小姐吗”
温宁半悬着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落了回去,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然后她听见对方说出了打通后的第二句话“我是江总的司机。”
温宁“”
江凛这个司机在车上话很少,不知是因为性格使然,还是因为他老板喜静。
她一下都没能认出他的声音。
“徐叔,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江总托我给您送样东西。”徐司机说。
温宁指尖又揪住抱枕边缘“什么东西”
徐司机说“他没跟我说里面具体是什么东西,只说跟您提保险柜三个字,您就会懂。”
温宁又揪了揪抱枕,没说话。
“我现在就在您家楼下,您要是方便的话,我现在给您送上去行吗”徐司机问。
温宁沉默片刻“就您一个人吗”
“对。”徐司机说,“就我一个人,江总没和我一起。”
温宁并不想见他。
可听到他没跟着一起来,她也并没有松口气或高兴。
但温宁也不想为难徐司机“那您给我送上来吧。”
门铃声很快响起。
温宁把被她揪得皱成一团的抱枕放回沙发,起身走到门口,先打开猫眼看了眼。
确认门口是徐司机,也确认门口只有徐司机后,她才打开门。
徐司机给她递上一个黑色木盒。
温宁接过来“谢谢,麻烦您了。”
徐司机手落下,却也没有立即走“我能冒昧跟温小姐您多说两句话吗”
“您说,您叫我温宁就好。”温宁说。
徐司机说“我给江总开了六七年的车,还从来没见他像这两个月这么开心过。”
温宁抱着盒子没接话。
徐司机继续道“我空长了你们几十岁,也勉强能算是比你们多点生活方面的见识,有些事情错过了可能就是一辈子,我不知道江总是怎么惹温小姐你不开心了,他如果做错了什么,你生气也是应该,但起码两个人要把话说开,才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温宁能听出他的好意,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谢谢徐叔。”
徐司机摆摆手“温小姐不嫌我烦就好了,那我就先走了。”
“嗯。”温宁点头,“您路上小心。”
回到客厅,温宁在沙发上坐下,打开木盒。
饶是已经有心理准备,在看到盒中物件的一瞬,温宁还是倏然睁大眼,心底满是惊讶。
她以为会在盒中看到一些碎瓷片,但里面是只乍一看几乎完好无损的黑色小瓷猫。
温宁轻着动作伸手拿出来,在光线下仔细看了许久,才发现一些不太明显的修补痕迹。
手中的瓷猫好像忽然添了些重量。
她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在打开木盒之前,温宁其他都不太记得这只小瓷猫是什么样子了。
只有小少年在她面前摔瓷猫在记忆中有一个模糊的画面。
想来应该是当年她对他的喜欢,远胜于手上这个小玩具,所以才会对当年那股委屈又气恼的情绪一记就那么多年。
但当年她也就五岁,能对他有好,值得他把她送的这么一个不值钱的小东西修补好再珍藏那么多年。
唯一的可能只会是,当年那个已经早在记忆中模糊的小少年在那个家里受到的偏心对待,远比她想的还严重。
温宁鼻子一酸。
心底好像有股莫名的情绪驱使,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打开黑名单,将他号码放了出来。
几乎是就在下一秒,手机铃声随之响起。
温宁有些猝不及防,指尖没注意就划向了接通。
她手机拿得有些近,男人低低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像是难得有几分不确定。
“宁宁”
屏幕上“哥哥”两个字异常显眼。
温宁听见这个称呼怔了怔,鼻子莫名酸得越发厉害。
她瞥了眼面前的小瓷猫,隔了几秒,终于还是把手机拿起来,贴近在耳边。
“今天有没有头疼”男人在电话中低声问她。
温宁愣了下才反应过他应该是在问她宿醉过后的反应。
昨晚的事情她虽然全都记不起来,但上午光听喻佳描述,她已经很是窒息,于是心头酸涩之余,又不免陡然生出一股气恼“你管我头不头疼呢,还有你怎么会突然打电话过来,你是不是算准了我拿到盒子里的东西,就一定会把你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江凛说“就是刚好试试。”
他声音听着仍然平静。
但平静底下藏着多少暗涌只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温宁反正不懂。
她也不想再猜他心思,开门见山地道“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就趁我还没后悔接这个电话前,赶紧说吧。”
“电话里说不清楚。”男人声音压得略有些低,“见面说好不好”
他说话向来习惯性带命令语气。
这还是温宁第一次听到他用这种类似于商量的语气说话。
她默了下“你在哪”
“你家楼下。”江凛说。
也不知是不是被他骗的那股气一直没发出来,温宁感觉自己现在像个一戳就炸的小气球。
“徐叔说你没跟着他一起过来的,你又骗我。”
她手已经落到挂断的位置。
“没骗你。”男人的声音及时从电话里传出来。
温宁指尖一顿。
听见他继续在电话里说“我自己开车过来的。”
温宁“”
大约从她的沉默中察觉到她的信任,他又缓声补了一句“不信我可以给你调监控。”
倒也不必调监控。
温宁重新冷静下来。
“我能上来吗”男人低声问。
温宁想也没想“不能,你想each呢。”
“each”他没听懂这个梗,但说英文格外苏。
温宁耳朵不争气地痒了下,她也懒得跟他解释,只把抱枕扯过来,揪了揪抱枕边缘,没说话。
男人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结,重新用那种商量式的语气问她“那你下来好不好”
温宁目光不经意间又瞥到了茶几上的小瓷猫。
她安静几秒“你等我五分钟。”
挂断电话,温宁把木盒关上,起身去主卫。
温宁让他等几分钟,本来是想补个妆,但站到镜子前,她又改了主意。
她现在没心情补妆。
楼下的男人也不值得她花心思为他打扮。
显得她多看重他似的。
温宁把头发随便梳了下,穿了双拖鞋,拿着手机给喻佳发了条消息,慢吞吞出了门。
一从电梯出去,温宁就看见男人站在楼栋大厅里等她。
还是一身熟悉的白衬衫和西裤,也仍戴着那副接吻时曾紧贴过她皮肤的银框眼镜。
不算昨晚醉酒后那场她毫无意识的会面,其实她也就两天没见他,却无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温宁脚步倏然一顿。
她停下来,男人却往前走了两步,站到她面前。
温宁在他身上闻到了一点淡淡的烟草味。
“你抽烟了”她仰起脸,微讶着望向他。
江凛垂眸,目光落到她脸上“没想到会打通你电话。”
也没想到她还愿意下来。
温宁“”
她不知道他还会抽烟。
她也没见过他亲自开车。
他之前还说要带她去骑马。
这一个多月他们见面相处的时间都不多,温宁其实还有好多事情想和他一起做。
但他骗了她。
面前的小姑娘重新垂下头没再看他,细白的手垂落在一侧。
江凛目光落上去,手指蜷了蜷,最终收回西裤口袋,他轻声道“车上烟味还没散完,带我在小区逛逛我们边走边说”
温宁“”
谁要带他逛逛。
而且等下走远了还得再回来,平白要多跟他相处一段时间。
“就去车上说吧,不早了,说完我还得早点睡觉呢。”
他车没停在地下车库,停在她们楼栋一侧的一个车位上。
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温宁过去时,发现他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她家客厅和主卧的窗户。
温宁习惯性拉开左后车门,上去坐好时,才想起他今天是自己开车,但她也懒得再换位置,径直在左后座坐下。
男人帮她关上车门,绕去右侧,拉开右后车门。
他身高腿长,一坐上车,后座原本宽敞的空间立即变得逼仄起来。
两侧的车门都被关上,车厢内只剩下没散尽的淡淡烟草味与他的气息裹挟在一处。
将她笼罩于其中。
温宁忽然就后悔没选散步了。
散步起码可以随便和他拉开距离。
温宁伸出手,把后座中间的扶手箱放了下来。
扶手箱落下时的一声轻响,打断了车厢内的沉默。
江凛微微垂眸。
当初换这辆车来开就是因为她,可从前嫌扶手箱碍事的小姑娘如今却亲手把扶手箱落下来,在她和他中间隔开一道泾渭分明的界线。
车厢又重新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