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三夜夫妻 寄秋 62938 字 3个月前

真实世界中,他只知道工作,还有个摆脱不掉的沉重包袱,

但在这里,他有个完美娇妻,不但家事一把罩还善解人意,

光看着她温煦的笑容,他就觉得幸福而满足,

可她却告诉他这一切是场梦,而她是闯进他梦境的织梦者,

当他醒来就会忘了她,怎么可能?就算梦是假的,

他的感情却是真的,然而一觉醒来,他的确忘了许多事,

隐约只记得那双剪水明眸和她告诉过他的假名「织梦」,

为了填补心底莫名的空洞,他凭借仅有的线索去找答案,

却不知道他大动作的寻人行动已经引起有心人士的注意,

当他终於找到她的同时,也将危险带至,

更枣手的是,他身边还有个温婉贤淑的未婚妻,

让坚持不做「小三」的她执意跟他保持距离……

梦醒

咦!那女人是谁,为什么他会一直梦见她?梦中的她有一双猫似的慵懒大眼,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似在取笑他的健忘。

健忘?!

他忘了什么吗?

为何他只记得她莹澈的眼儿,却看不清楚她的长相?是谁把白雾赶到她面前,遮住她大半张脸,教他总是带着一丝遗憾醒来。

医生解释这是车祸撞击后的后遗症,他大脑前叶受创所造成的记忆混乱现象,等脑中的血块自行吸收后便会恢复如常。

可这还是不能解决他满腹的困惑,他觉得非常烦躁,脾气比以前更冷硬,更不通情理,好像照在他脸上的阳光是冷的,毫无热度。

爱,很真。

真得让他以为是真实存在的。

织梦,她的名字。

但是心里有一道声音低咆着,那不是她的名字,那不是她的名字,她是……

她是谁?

如果织梦不是她的真名,茫茫人海中,他该上哪里才找得到她?

或许再睡一觉吧!说不定会再梦见她。

这一次他要牢牢记得她的面容,谁也不能遮掩,他会找到她,在梦的边缘。

笑声苦涩,似在呜咽。

雾茫茫的镜面一扫,露出一张三十岁成熟男人的脸孔,在前额靠近发线的位置有条车祸留下的细疤,但无损他俊雅五官,他仍是令女人为之疯狂的帅气总裁。

只是,他太冷了,严峻着一张没有笑容的脸,对谁都是一迳的冷漠,即使面对亲人,他一样不苟言笑,彷佛筑起一道冰墙,没人进得了他的内心世界。

他的世界是一片荒芜,建筑在没有人烟的冰岩上,底下是悬空的,凝结的海洋一望无际,只有他微弱的呼吸声,以及,证明他还活着的……

心跳声。

第十一章

「整体来说,上半年的营运下滑三个百分点,员工的流动率较为明显,爆发一阵出走潮,不过在股市慢慢回缓的情况下,离职的现象有趋缓之势,不久便可回复正常……」

这就是重生的感觉吗?

由毫无知觉到徘徊生死关头,凭着一股强悍的意志力与死神拔河,多次在鬼门关前和死亡抆身而过,最后才重返人世。

那曾经几欲夺命的伤口经过时日不短的治疗已复原大半,结痂的疤痕虽不若先前的恐怖,却仍隐隐抽痛着,用最残酷的事实告诉身体的主人他所经历过的遭遇。

打滑的轮胎像失控的火车头不断往下俯冲,轰的一声,凹陷的车头撞上山壁,在蜿蜒的山道上。

汽油的味道浓得呛鼻,如毒蛇猛兽般钻入鼻间,带来惊悚的气味。

血从额头滑落,染红了视线,渐渐模糊的意识听不见任何细微的声音,只有自己越来越薄弱的心跳,它发出令人悲伤的求救。

一度,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动弹不得的身体卡在驾驶座上,横过胸前的安全带阻碍逃生的机会,大量的失血濡湿底下的座椅。

那是不甘死去的愤怒,在他三十年的岁月里,他没有一天为自己活过,有的只是责任和永无止境的竞争,在人吃人的社会谋一席之地。

以世人的眼光来看,他是成功了,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中立於不败之地,顺利地将带领的企业扩展到国际,成就一番非凡事业。

但是,这真是他所要的吗?为何得到一切的他却无比空虚,彷佛生命中有了残缺,不论他花多少时间、拥有无上权力,也无法填补。

他的心是空的,破了好大的一个洞,空荡荡的流失他以为的满足。

或许,他真的死了吧!如今残活的是一具空洞的躯体,没有灵魂、没有感觉,行屍走肉的依身体本能活着,缓慢地腐败。

「之前股东抛售的股票,我已依总裁的吩咐悉数买回,股价回稳,投资者的信心大增……」

耳边尽是絮絮叨叨的平稳声线,不疾不徐地报告多日来的商场变动,有条不紊的替他接续长达好几个月的断层。

立於窗边的男子神色漠然,似乎心不在焉地抚着额侧微凸的肉疤,凝重的眉间不曾舒缓,恍惚的黑瞳中承载着远方的云朵。

那一声有力的「总裁」让现实感回到大脑,平静得近乎冷漠的面容露出令人寒彻心扉的冷笑。

没错,当初受制於人的小经理终於从父亲的手中夺下实权,将骨肉亲情抛向一旁,全心建立自己的势力王国。

给了他生命的男人失败了,不能再呼风唤雨,从此只能在深渊谷底中哀嚎,一日复一日的忍受逐渐老去的事实。

这一次是他赢了,再也没有人能踩在他头上叫嚣,处处打压,指责他的不是。

应该高兴的,可是为什么他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好像在他得到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时,有某种对他来说更重要的东西正在消失?

惶恐不足以形容他此时的心情,他控制不住心底越来越大的黑洞,它狂猛地咆哮,来势汹汹地似要吞蚀他。

而他的救赎却在梦中,那个看不清楚长相,有双明亮大眼的女子。

「……虽然股市的动荡不像以往激烈,不过仍要小心监控着,避免攀升得太快而影响进场时机……」叨念的声调蓦地一停,转为关心的询问:「总裁,你的身体又不舒服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太过劳累是加重身体的负担,欲速则不达。

「不打紧,我撑得住,你继续。」转过身,一张严峻脸孔面对着尽忠职守的特助。

「可是你的脸色不佳,额头的伤又疼了吧?」唯有最亲近的人才能察觉异状,总裁在勉强自己,不肯依医嘱适度休息。

「我没事,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在这重要时刻,他更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你在玩命,你知不知道?」周上锦忍不住苛责,想狠狠骂醒上司。

他不仅是总裁特助,还是夏仲夜所信任的同窗好友,两人的交情可以追溯到高中时期。

一晃眼十多年过去了,他们的情谊只增不减,深厚得一如手足兄弟。

在公司里,敢直言进谏的员工没几人,而他是少数的几人。

「他们不就是要我的命吗?我何惧之有。」清峻面容浮现一抹极冷的笑。

想要他死可不容易,死里逃生的他将化身修罗,一一索讨他们该付的代价。

「还不确定是你继母所为,况且警方只研判车祸原因是煞车失灵,不一定是人为……」车体烧毁得扭曲变形,无法进行有效的监定。

「不一定?」锐眸一眯,冷厉骇人。

多希望还在梦中的夏仲夜,此刻笑得冷然。在现实生活中,庄琼珍已是他父亲再婚的对象,他母亲过世不到一年,情妇就被扶正,堂而皇之的带着私生子进夏家大门。

那年他十五岁,却有着小他八、九岁的弟弟,可见他口口声声只爱妻子的父亲早就背叛婚姻,满口谎言地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

到后来,父亲甚至不避讳地提及外面有个情人,要求母亲接纳,一大一小同住一个屋檐下。

母亲不允,闹得两人几乎撕破脸,要不是父亲的事业仍需要母亲娘家的金援,恐怕那女人早就进了门,窃据了母亲的位置。

但,她仍是胜利了,从母亲手中拿走「夏太太」的头衔,并刻意打入社交圈,企图取代母亲。

可惜飞上枝头的乌鸦还是乌鸦,不可能成为光彩夺目的凤凰,酒店出身的女人怎么比得上受过良好教育的名门千金,光是气度与修养就差上一大截,更别提母亲的好人缘,她的那些姐妹淘同仇敌忾,让被打回原形的乌鸦灰头土脸。

「或许是上一次的土地开发案得罪了某些人,你也清楚那些人的手段。」有黑道背景的土地掮客恶如豺狼。

他举起手,制止特助多言。「不用再说了,谁想因我得利我心里有数。」

「总裁,不要因为偏见而蒙蔽了双眼,其实你的弟弟妹妹十分敬重你这位大哥……」若非他们执意救到底,不放弃一丝希望,仲夜说不定早在车祸那个月已不在人世了。

说实在的,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他还满喜欢仲夜的那对弟妹,即使明知他们大哥讨厌他们,那两个孩子还是努力讨好他,甚至在仲夜昏迷的那段期间,他们只要有空都会过来医院探望。

「上锦,你想惹我发火吗?」阴冷双眸微沉,冷锐如刃。

周上锦表情极淡地叹了口气,「好吧,我不再提起你忌讳的话题,不过晴子小姐已来找过你几回,你要见她吗?」一个女人不怕难堪的追求真爱,这份难能可贵的勇敢值得嘉许。

「她又来了?」两道浓眉高高拢起,隐浮不快。

「在会客室等了你一个多小时,挺有耐心的,你不妨见她一面,不要再避不见面。」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有事要面对面的谈开。

夏仲夜面冷的嗤哼一声。「她请你当说客?」

「不,是关心,晴子小姐在你住院后,多次亲自照料昏迷不醒的你,况且你们是未婚夫妻,你这样拒人於千里之外也说不过去。」

真心骗不了人,羽田晴子的付出令人动容,她是少见的好女人。

「但对我来说,她这种单方面的爱情只是负担,你忘了蓝家千金了?」那个以爱为名,逼迫他非娶她不可的刁蛮女。

「蓝若雅?」周上锦面露愕然。

已经过了多年,他非常意外会从上司口中听见这个早该被遗忘的名字。

「那个女人就算是死也不肯放过我,羽田晴子虽然不像她那么刁蛮任性,不过身为表姐妹的她们,爱一个人的方式都让人感到窒息。」蓝若雅是他摆脱不了的梦魇,在梦里纠缠他多年。

不过说也奇怪,自从车祸苏醒后,他心中的愧疚顿时清除得干干净净,自责不已的罪恶感也消失了,他不再重复作着夜半惊醒的恶梦。

可是相反的,他却是一夜无梦到天明,让渴望入梦寻人的他始终无法如愿,怅然若失。

「就算是这样,你还是得去向她说一声,让她这样白等也不是办法。」

想了下,夏仲夜微微颔首。「也好,我顺便出去办一件事。」

他拿起挂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走出了办公室,朝会客室而去。

「仲夜,你终於肯见我了,身体好些了吗?有没有什么不适?我好担心你不会照顾自己。」他没事了,平安地回到她身边。

望着羽田晴子娇艳如花的面容,夏仲夜兴不起一丝动心,只觉厌烦。「我要出去一趟,你先回去,别再等我。」

「你要上哪去?我陪你。」她紧紧跟随他左右怕被丢下。

他顿了下,面上微露讽色。「祭拜你表姐,她看到你不会太高兴。」

「我表姐……」闻言,她脸色大变,骤地停下脚步。

「怎么,还想跟吗?」他讽笑。

「我……」她面色苍白,不敢再有二话。

羽田晴子与蓝若雅是对感情甚笃的表姐妹,当年两人爱上同一个男人,但是蓝家与夏家为世交,在这一点上她争不过蓝若雅,加上表姐刁蛮任性,所谓会吵的孩子有糖吃,家中的长辈也希望她退让,於是她黯然回去日本疗愈情伤。

直到有一天接到表姐打来的电话,说她爱得好痛苦好痛苦……

不久便发生表姐坠楼的事件,纵然她为表姐的死感到伤悲,但不可讳言,她也为有机会再接近心上人窃喜,而这绝对是死不瞑目的表姐所不允许的。

「周特助,去买一束白玫瑰,我要亲自放在蓝小姐坟前,告诉她我不欠她了,将她的爱情还给她。」她再也不是他的原罪。

台湾人爱看热闹的劣根性几时才能根除?不论大事小事,每回只要哪里有事发生,群众便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扶老携幼的伸长脖子,巴望着能够得到第一手的资讯。

看着挤得水泄不通的案发现场,匆忙赶来代班的赵潆青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甩了甩束於脑后的马尾,一双平底鞋踩过平整的墓园通道,缓缓走向闹烘烘的人群,一边听着他们交头接耳的讨论那草丛中的裸屍死得有多凄惨。

不远处有个男人正弯腰将一束白玫瑰置於墓前,她眼角不经意的一瞄,只瞧着背影的她心想,好个有情有义的男人,那座坟,看来有些岁月了,人死后多年还来拜祭,挺有心的。

不过也仅是匆匆一眼,眼前有更重要的事待办,她视线一收,轻声一扬。

「啊!不好意思,请各位让让好吗?警方办案,麻烦退到封锁线外,不要再往里靠,破坏现场。」

听到清婉的女声,围观的人们往后一看,便看到一名由两位警察带路的年轻女子,立即好奇和身边的人猜测她的身份。

一般验屍的法医以男性居多,鲜少有女人敢站在第一线勘验,直接面对令人作呕的腐屍,赵潆青是少数中的少数,从不以此为苦,习惯应付各种艰难的挑战。

「哎哟!小姐,你也不要靠太近,死得很惨呐!我们站这么远都闻得到屍臭,你离远一点才不会沾得一身臭兮兮。」看她长得漂漂亮亮的,一个拄着拐杖的欧巴桑好心的提醒。

她笑了笑,戴上口罩和手套。「接触屍体是我的工作,你们别再前进了,小心踩到死者的骨骸会很不吉利,听说她会跟你们回去……」

民众无知又迷信,一听她看似平静的提起,每个人的表情全愀然一变,惊惧地低下头看看脚下,是不是有踩到不该踩的东西。

怕鬼是人之常情,赵潆青的话一出立刻收到她要的效果,原本旁观的群众忌於鬼魅之说而不再推挤,乖乖停在拉起的黄色封锁线外。

「危言耸听你倒拿手,用来恐吓愚昧的民众。」以人们的恐惧心达成恫吓的效果。

弯弯的眉儿轻扬,她眼中带笑意。「铁汉检察官可是在嫉妒我?我比你深谙人性的弱点不是我的错,你该检讨的是自己为什么做事不懂得变通。」

被揶揄的人恶狠狠的一瞪。「再让我听见一声『铁汉检察官』,我保证你这个月有出不完的勤,天天不过半夜回不了家。」

她轻笑。「没必要这么小题大做!男人要有宽大的胸襟,别小家子气的拘泥在微不足道的事上。」

「赵潆青,上回的事我还没跟你算完帐,少给我嘻皮笑脸,待会把皮绷紧点,看我怎么剥下你一层皮。」连他也敢耍,真是向天借了胆。

「铁汉检察官」是人如其名,他的名字叫铁汉生,为人嫉恶如仇、刚正不阿,办起案来像拚命三郎,绝不徇私,也不接受有力人士的关说。

太过刚直的人理所当然会得罪不少人,不过他的破案率也令人啧啧称奇,在司法界拥有不错的名声,让某些看他不顺眼的高层一时半刻也动不了他。

赵潆青勉强称得上是他那一国的,虽然她没有他高尚的破案情操,但是一有死因不明的案子到了她手上,便会废寝忘食的查个水落石出。

「小心眼,不就是把私聚改成聚餐罢了,到现在还在记恨。」器量狭小。

「你……你这个……」他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一副快爆血管的样子。

地检署的人都晓得这位「铁汉检察官」,早在几年前就对没心没肺的赵潆青深具好感,不时假借种种名目借调她。

但是当事人不但毫无所觉,还很会打击人,铁汉生一有邀约举动,她便当他是来寻麻烦的,故意找上一堆人作陪。

吃吃喝喝是免不了,案子破了谁不高兴?所以检察官买单是天经地义的,为他们的劳苦劳心给点奖励。

「检察官,你踩到死者的手指了。」别以为死人不疼,证据会说话。

「什么?」他飞快的抬脚,往后退了一步。

「你要我怎么写报告?受害者身上平白无故多了三条球鞋鞋底纹路。」她眉头一蹙,似笑非笑地凝睇懊恼不已的男子。

他脸色铁青。「照实写。」

「不怕上头扣的你考绩分数?」那些闲着没事干的长官,正愁没法捉到他的小辫子。

「要扣就扣,我要是怕东怕西还干得了什么事。」他行事光明磊落,无愧於良心。

赵潆青好笑的往他肩头一拍。「你知道吗?我很欣赏你这一点,敢於做自己,在这弊端丛生的司法界,你是硕果仅存的奇葩。」

突地听闻她的赞美,铁汉生微黑的脸皮有些暗红,神色陶然……「等等,你刚刚用碰过屍体的手拍我,你洗过手了吗?」

他忍不住皱鼻闻着自己的肩膀,一脸快吐了的表情。

她脖子一缩,睁着一双明亮大眼。「被你发现了呀!我还以为你感冒鼻塞了,闻不到死者发出的恶臭。」

用简单帆布覆盖的女屍已曝屍多日,不着一物的屍身因潮湿地面而严重溃烂,屍水由翻动的屍体流出,使得原本令人作呕的屍臭更浓重了。

依地理环境来看,这起命案应该是当地人所为,弃屍的位置虽然是在有专人管理的墓园,可是杂草丛生的坑洞却在墓园的最边缘,平常若无需要,没人会巡视到这里来。

赵潆青判断死者死亡时间约七日,从外观看,并无致命伤口,有几处抆伤和隐约可见的瘀青,下体有混着分泌物的血水。

目前她仅能以肉眼推断受害者生前遭遇的事情,真正的死因还是得等到解剖台上一一抽丝剥茧。

「赵潆青你……你存心让我爆血管是不是?」她简直是伪装成天使的恶魔,上天所给予最可怕的考验。

「息怒息怒,群众正在观看『铁汉检察官』如何办案,你忍心令他们失望。」她有几分蓄意地出言调侃。

在旁人没注意的空档,看似神色自若的赵潆青暗吁了一口气,眼角多了抹挥之不去的疲态,她强打起精神,不让人瞧出她眼底的惆怅。

时间是治疗伤口的良药,它会抹去一段段不该存在的记忆,尽管深刻到融入骨髓之中,还是得强迫自己遗忘。

只是一碰到感情事,再理智的女人仍免不了犯傻,总期盼着所爱的男人能来到面前,用一如往常的深情眼眸凝视她。

蓦地,她暗自失笑自个的白日梦。早在侵入别人梦境的那一刻起,她便知晓有今日的下场,梦是假的,不会有成真的一天,她的等待不过是一则笑话,梦醒后的他不可能记得她是谁。

织梦者的悲哀,她第一回尝到,果真苦涩,难以入口。

「你……回去之后再跟你算帐。」铁汉生忍着不发怒,沉着脸听取警方的搜索报告。

黄色封锁线的范围内,杂草丛生,蚊蝇四处飞窜,一具还算完整的屍体在做过初步的检验后,由闻讯而来的殡葬业者负责收屍,一等验屍结果出来,便发回家属安葬。

法医的工作便是和死人打交道,说不上什么乐趣,甚至是耗时耗力,不过对想法怪异的赵潆青而言,死人远比活人可爱,他们不会顶嘴、不会有任何令人发指的行为,乖乖地躺平,任其摆布。

「没事的话我先走一步,从昨天忙到凌晨三点才收工,全身骨头快散了,我回家补个眠,晚一点再回办公室补全今日的验屍报告。」再不躺下来睡一觉,她快瘫了。

赵潆青有种我行我素的洒脱,没等检察官同意便拉高黄色封锁线,身一低就窜了过去,没回头地扬手一挥,表示打过招呼了,拿她没辙的检察官只好气呼呼地目送她离去。

静谧的墓园飘送着一股哀戚,一座座矗立的墓碑庄严肃穆,安息於地底的亡者不受打扰,长眠在神的怀抱中。

望着那死人居住的墓穴,清亮目光被一大束白玫瑰吸引住,她走上前一瞧那亡者姓名。果然是……

一条年轻的生命就此殒落,说来有些可惜。

赵潆青忽生感伤,双手合掌一拜。也算是相识一场,而死者为大,一切过往随风飘远,无须挂怀。

她在心里默念着祝福的话,转身欲离开墓园,突然一道高大身影遮蔽视线,她讶然的退后两步,差点跌坐在身后的坟墓上。

但是一只手倏地伸出,箝握住她细白臂膀,稳住后仰的身体。

第十二章

「我见过你是不是?」

心,飞快的跳着。

眼儿带着湿润的泪光,盈盈闪动。

低沉的声音像醇厚的大提琴,悠扬地在耳边响起,声声震荡全无防备的心房,引起心跳咚咚咚的共鸣。

他不是离开了吗?她在心里问着。

眼前所见的男人不是幻象,他确确实实,活生生的站在面前。

只是他的面容变得成熟了,刀凿的脸庞棱角分明,冷硬的线条让人感到陌生而难以接近。

这不是他,至少不是她记忆中,那个二十五岁的无赖男人,他不会笑,眼底没有温度,看人的眼神十分冷漠,绷紧的下颚充满冷峻和拒人於外的疏离。

「回答我,女人,我不喜欢你闷不吭声的态度。」夏仲夜眯起黑瞳,语气彷佛深井回音。此处接讯不良,他不过为了接一通电话离开半晌,没想到返回墓前时,竟会出现一位陌生女子。

「女人?」对称谓不甚满意,她轻拢蛾眉。「你很无礼,对人太不尊重了,傲慢的个性要改一改,目中无人是人际关系的致命伤。」

「没人敢对我说教,你是第一人。」他该动怒的,可是……

莫名的暖流一波波涌进心底,填满破了洞的胸腔,他感到体内的血在沸腾,煨热了长久以来的冰冷,心底的躁郁一扫而空。

那是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感觉,好似倒置的地球两端回归到原位,日与月相辉映,不再出现异常现象。

「凡事总有第一回,习惯就好,通常想听我讲课的人还得付钟点费。」她的价码不低。

在法医界不算资深,但赵潆青专业的形象和清婉容貌,十分深受学生的喜爱,她常受邀到警察学校,以及附有医学课程的大专院校开课,是少数具有讲师资格的女法医。

「你是老师?」看她谈吐不凡的恬然气质,夏仲夜有此一猜。

她肩一耸,维持波澜不兴的微笑。「你看我像吗?作育英才我怕误人子弟。」

面对一张张稚嫩的面孔,她能给的是经历过的经验,以现成的教材给予最浅显的入门之道,让他们自行研判得出结论。

可是此刻的她却遭遇史上最大的难题,眼前站着的他让她没法冷静视之,一阵纷乱乱了她心扉。

理智上,她早就晓得他在梦醒之后,必然会遗忘大部分内容,所以她拚命告诉自己要走出那段虚幻梦境,让自己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上。

但是人最不受控制的便是感情,虽然她一再告诫自己,别再想起那段难以自拔的错爱,管不住的心却总是一遍遍地翻阅曾有的甜蜜时光。

她让相思啃蚀着心,忍着不去寻找那个叫「夏仲夜」的男人,她以为时间可以使她淡忘了他,不用多久,他便会成为一抹甜蜜又苦涩,但已经不再令人心痛的回忆。

没想到挣扎了三个多月,就在她逐渐淡忘时,被她刻意遗忘的男人无预警的出现,令她平静的心湖再起涟漪,无可抑止的漫向周身。

这是上天给的警告吗?越界的织梦者该谨守本分,不要妄想美好的结局,任何违背常态的行为都该修正。

或者是两人的缘分未了,命运给了他们再爱一回的机会,在暧昧不明的混乱中找出一条相爱的道路,不让他们错过的徒留遗憾。

「这里有你放不下的人?」一座座的坟塚孤立,萧条秋色只见落叶纷纷。

「不,我来工作。」她指着不远处还在进行搜证的警察,表明他们是一起的。

「你是警察?」他讶然的眯起幽合黑眸。

赵潆青先是一怔,继而好笑地指指胸前的识别证。「也算是执法人员,不过性质不同,我管的是死人,横躺着的才交由我处理。」

她是法医?

夏仲夜的浓眉拢成一座小山,无法将她的人与职业连在一起。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她应该更甜美,笑得更温柔,一脸浓情的凝望他,喊他一声……

老公?

霍地,他神情为之一变,似震惊,又似骇然,眯视的双瞳倏地放大。

「我认识你对不对,我们曾经见过面?」那双梦里的清瞳,是她。

闻言,赵潆青微惊的涩笑。「你怎会突然有这种奇怪的想法?你我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怎么也兜不在一块。」

他一听,冷眸一利。「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除非你晓得我是谁。」

「我……呃……这个……」她忽地语塞,眼神闪烁。

「你调查我?」夏仲夜拿出对付商场上的敌人那一套,语气严厉。

她冲疑了下,暗惊他的观察入微。「我每天忙得要死,哪有闲工夫去做无意义的事,谨慎是好事,但别走向被害妄想症,不是每个人都想从你身上挖到好处。」

「换言之,你知晓我这个人,对吧?」他向来低调行事,不接受媒体访问。

不论是车祸前或车祸后,他一向不在人前曝光,作风神秘得不让人窥得一丝隐私,报章杂志上鲜少出现与他有关的报导。

因为他全心在事业上,不想被无关紧要的事分心,一则新闻的出现可大可小,能不发生尽量避免。

因此别说感情世界了,他连一张正面照片也不曾上报。

「你……」她不否认也不承认,表情力求镇定,不露出半丝破绽。

「我作了一个梦。」他突然天外飞来一句令人错愕的话。

「呃?」她的心跳不禁加速,眸心多了忐忑。

「梦里有个女人,她拥有和你一模一样的眼睛。」明亮、清澈,干净得宛如万里无云的晴空。

她涩涩地说道:「梦是假的,永远也成不了真。」

「是梦,也是最真实的梦。告诉我,为什么我会梦见你的眼睛?」就是这双没有杂质的水瞳,他清晰地记在脑子里。

「那是巧合吧!也许你在哪里匆匆一瞥与我神似的眼眸,一瞬间的印象也有可能留下记忆而出现在梦里。」

「这是你给我的回答?」他甚为不满的冷视。她不痛不痒的解释对他而言是不够的!

赵潆青在心底苦笑,眉间多了无可奈何的涩然。「人是活在现实中,对於梦里的一切不必看得太重,那只是不切实际的虚幻,梦醒成空。」

不是她要扼杀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本来她也想过去寻他的,可是后来她怯步了,因为他不属於她,在他身边有个陪伴他的人。

想到此,赵潆青的眼神有些黯然。那日到医院安养中心探望奶奶时,她无意间瞧见他与一名女子亲密的互动情景,私下查问护理人员,才知他已有论及婚嫁的未婚妻。

从那天起,她便决定放手了,从此不再和他有任何牵扯。

虽然心很痛,如撕裂开般难受,但是人要往前走,如果一直沉溺在没有结果的期盼中,将丧失前进的力量。

所以她不去找他,把思念锁在记忆盒里,日复一日地重复单调的工作,借此逃避心底的声音。

「我只问你一句,你认识我是不是?我要听实话。」他语气强硬,充分展现强势作风。

「是或不是全让你一个人说了,我要说什么?」她故意装傻,有意避开话题。

做人诚实不是坏事,可若有人因此受到伤害,那就不如不说。拥有织梦能力的代价,她该概括承受的,当初是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为了一份建构在梦里的爱飞蛾扑火,如今才得暗吞苦果。

「你在我的梦里出现,你……」她是「她」吗?遍寻不着的梦中人。

「总裁,你失态了,这位小姐的手快被你捏断了。」他的反常令人忧心。

一旁的周上锦见上司的情绪过於激动,连忙出面缓颊。

视线一低,夏仲夜冷酷鹰目中难得露出懊悔。「你不痛吗?由着我抓红你的手臂。」

他手一松,改箝为握,轻轻抚弄出现指印的红瘀。

「是不怎么痛,我习惯了男人的粗手粗脚。」她轻笑道,不着痕迹地抽回手。

「你习惯了?」他脸色一阴,令人明显的感受到他身体发出的冰冷气息。

「我这种工作,每天接触的不是孔武有力的警察,便是一起在外奔走的同事,他们以男性居多,一赶起活来根本没有性别之分。」他们大概也不当她是女人吧!

赵潆青故作轻松地、有意无意地拉开两人的距离,疏离有礼的表现,不给人猜臆的空间。

「夏先生来墓园应该是祭拜故人,我不打扰了,再见。」

她看了眼身后蓝若雅的墓,打算就此告别,远离仍牵动她心房的男人。

「你为什么知道我姓夏?」夏仲夜目光一闪,侧身挡住她的去向。

「这……」她头疼地咬了咬唇,局促一笑。「你是鼎天建设的负责人,我们身为执法人员多多少少听过你一些事迹。」

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夏氏企业」,他也不是二十五岁的夏仲夜,梦果然是骗人的,穿梭梦境的老手也被骗得团团转,差点以为自己才是在作梦,世上并无夏仲夜这个人。

梦醒后,她曾上网查询有关夏氏企业的资料,但是不管她怎么查,始终查不到相关的资讯,年轻的他在人间蒸发了。

之后她由名字下手,这才确定他的资料。

「你的话不足取信於我,你的眼睛隐藏了不少秘密。」他低下头,逼视那双星辰般璀璨的明眸。

赵潆青冷静的应付他的咄咄逼人。「不然咧,捉我去测谎,考问我一天作几个梦?」不能说的秘密该永埋地底,不见天日。

他瞪着她,极冷,极……炽狂。「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她微怔,考虑该不该透露。

「你姓赵。」他毫不犹豫地说出。

她一愕,脱口而出,「你怎么记得我姓赵,你应该忘了才是……」

呃!她好像说得太多了,引起他的疑心。

其实,她挂在胸前的识别证并不是她的,她临时向同事借的,上面写着「田家秋」。

「织梦……」黑瞳朦胧了,他不自觉地喃喃自语。

织梦……赵潆青微微一僵,神色有异地避开他的注视,似感慨似忧伤的虚弱笑意轻浮唇畔,迷蒙星眸蒙上一层晦涩。

他并没有忘记她,犹记她在梦里的名。

知足了,原来他们相爱过。

「赵潆青,你不回去还在干什么,是不是有人纠缠你,妨碍你的行动?」

铁汉生的一声低喝,打破虚幻迷离的氛围,骤然拉回走偏的思路,以及那抹该断却未断的情愫。

那一声「织梦」,勾起赵潆青不愿回想的伤痛,有些疼,有些酸涩,更有些拂不开的怅然萦绕心中。

曾被呵宠的心如何回归平静,纵使她努力要振作,但是不时在眼前浮现的身影总是为难着她,打扰她起了变化的生活。

她把爱情想得太简单了,以为不过是场充满瑰丽色彩的绮梦罢了,自己很快会忘记。

显然的,她高估自己,也低估爱的魔力,再次瞧见那张更趋成熟的男性脸孔,心底翻搅得有如惊涛骇浪,一波高过一波的令人惊惶。

「你叫赵潆青?」不是他梦里的女人……

乍闻陌生又遥远的名字,夏仲夜冷峻脸上微露失望。

「我……」她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葱白窍指微动了下,想抚上曾勾动她心房的刚毅脸庞。

「她叫什么与你无关,我建议你收敛点,别有任何不当的举动,骚扰执法人员构成妨碍公务的罪名。」像是扞卫自己领土的公羊,察觉一丝异样的铁汉生快步介入两人之间,将心仪已久的女法医推向身后,摆出保护姿态。

「让开。」看到他明显的护花行径,深幽如墨的乌瞳黯了下去。

他轻嗤,一脸正气凛然。「你胆子满大的,敢命令检察官,想以身试法,挑战公权力,要吃几年牢饭我乐於成全。」

男人与男人之间,很容易就能看出对方是否具有威胁,就像两头欲占地盘的雄鹿,彼此敌视,互看不顺眼,一触即发的冲突流窜在空气中。

「我不喜欢别人威胁我,一个小小的检察官,我还不看在眼里。」语气轻狂,以睥睨眼神一瞟。

对生性倨傲的夏仲夜而言,他不接受「不」这个字,至少眼前这男人相当的刺目,让他眼底的阴沉加深几分。

铁汉生微眯起眼。「口气未免太大了,就凭你此时的出言不逊、语带恫吓,我就能拘捕你,治你蔑视执法人员的罪行。」

从他踏入司法界的那一天起,还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当面挑衅,这名身份不明的男子实在猖狂,让他着实心生反感。

「那就让我看看你有多少本事,能让我的律师团俯首称臣。」冷声嘲讽。

「你这狂妄自大的家伙,我……」他非办他不可,绝不容许公权力受到质疑。

「铁汉检察官,你颈边的血管好像快爆了,最近气候炎热,连带火气也上升,多喝点椰子水消暑气,一旦心血管疾病上身就不妙了。」心肌梗塞的死亡案例日渐偏高,她不希望他是其中之一。

一听彷佛事不关己的风凉话,性情暴烈的铁汉生差点喷火给她看。「你要是懂得感恩就少开尊口,我可不想下一个侦办的刑事案件出现你的名字。」

「啧!真毒,都认识这些年还诅咒我……」横来两道冷光,赵潆青识相地闭上嘴巴。

「节节升高的犯罪率没让你心生警惕吗?危险往往发生在疏於防范之际,连三岁孩童都被教导不可与陌生人走得太近。」而她却大意的让人有机可趁。

因为对她多了一份心思,铁汉生在侦查之余,总免不了多注意她一下。

当瞧见她遇上麻烦,他不假思索地丢下手边工作,脚步匆忙的赶至,唯恐自己慢一步,让她受到伤害。

但是一走近,他便嗅出不寻常的气息,以他多年的办案经验可知,此人的社会地位不低,有着高人一等的企业家气势,绝非一般的白领阶级。

「铁检察官,你说得太严重了吧!人家不过停下来和我说两句话而已,你别草木皆兵,把每个善良百姓都当成罪犯看待。」若非他的表情太严肃,她真会因他的大惊小怪而笑出声。

呵,真是荒谬的处境!一个男人用冷锐目光盯着她,好似盯住青蛙的蛇;一个是自以为是的英雄主义者,认为女人是没大脑的弱者,总要一、两个超人跳出来挡在前头。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一时太过惊讶而小小慌了手脚,让失序的心被感觉拉着走。

赵潆青璨眸盈盈,她不看身侧压迫感十足的男人,眸光清亮地迎向太过关心她的检察官。

「你是笨蛋吗?听不懂人话!张家孙女的分屍案你没忘记吧,她根本没有说第三句话的机会。」问路的伎俩一用再用,就是有人傻得被骗。

「……」

张可非十一岁,小学五年级,在放学途中遭到诱拐,等找到她时已是十天后,一袋袋的黑色塑胶袋装着硬被扯断的屍块。

那是她第一次验屍验到泪流满腮,张小妹妹的遗体满布被痛殴的瘀痕,遭性侵多次,凶手心性相当凶残的将活人生剥,以血液的凝结程度研判,张小妹妹四肢俱断时还活着,她是在极度的痛楚中死於失血过多。

经过警方锲而不舍的追查,终於逮到丧心病狂的恶狼,而他一点悔意也没有,还一脸不在乎地说:「你们能关我多久?我拿点钱疏通,很快就被放出来了。」

言下之意是他还会再犯,甚至嚣张嘲笑受害者家属,说他们养出笨小孩,连取悦他也不会。

她动怒了,因此她侵入那凶嫌的梦境,以女孩的模样编织出恶鬼寻仇的情节,让死不认错的他夜夜遭到恶梦侵袭,直到开庭前他还不敢闭目睡一觉,整个人神情委靡,如惊弓之鸟不时的东张西瞧,害怕小女孩的鬼魂会来索命。

「她能由着你教训吗?最好估估自己的份量。」夏仲夜的声音冷沉,一个箭步上前,拉出对方身后的女人。

他没来由地展现霸道的独占欲,让人错愕又惊畏。

「立刻放开她,不准对她有肢体上的碰触。」一见他举止张狂,铁汉生气急败坏的沉下脸。

在检察官面前也敢嚣张,简直目无法纪。

唇角一扬,夏仲夜冷笑。「我想做的事还没人阻止得了,她归我所管。」

「太目中无人了,我……」要不是顾虑他手中的「人质」,他早冲上前将人抢下。

「我几时归你管了,夏仲夜,你作的梦还没醒吗?现实人生不是梦,它由不得你作主。」赵潆青语柔声轻,无奈的叹息。

黑眸一闪,精光外露。「你知道我作过什么梦?」

「我当然……呃,不晓得,我连自己的梦都不记得了,哪知道你梦见什么!」惊见他眼中精锐异芒,她及时收口。

「一个女人……」

没等他说完,她眼神闪烁地插话,「跟我没关系,我不是她。」

不是她,在真实生活中,织梦者是不存在的,他们的织梦能力必须隐藏,不能在人前展露,否则易遭有心人利用。

眸色微深的夏仲夜一启薄唇道:「所以你是认识我的,而且对我有一定的了解。」

「我不……」她想否认,心慌不已地想从他身边逃开。

他更加笃定地直视她飘忽的眼。「还要逃避吗?你准确无误的喊出我的名字,正视我的双眼没有初次见面的生疏,而是惊讶和意外。

「我很肯定之前没见过你,我们绝对是第一次见面,那么你自然而然的熟稔从何而来?好像我们曾经一起生活过,你对我的个性和习性了若指掌。」

她心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语塞地不知该怎么回答他。难道要她说两人做了好几个月夫妻,他们爱得缠绵悱恻,巴不得分分秒秒沉溺爱河里,一刻也不愿分离。

但是她能说吗?这么荒诞的事有几人相信,若非她本身的遭遇,她也不信人能在梦中相恋,共谱令人深陷其中的美梦。

「我再一次警告你,放开你的手,不然我将动用警力让你清醒。」不听劝告,他只好公事公办。

铁汉生的声量提高,作势要招来远处的警察,冷眸一睇的夏仲夜嗤哼一声,不作回应。

被他轻忽的态度惹毛了,铁汉生脸色难看地由鼻孔喷气,手一举,打算让目空一切的男人得个教训。

「铁检察官,我相信他不会对我不利,你有事先去忙,用不着担心我,我和他算是故人,让我们谈一谈。」

谁也没想到出面阻止的会是想从暴风圈脱身的赵潆青,她笑得清徐无波,轻推了下铁汉生,他才先行离开让两人独处。

一株蒲公英迎风招展,娇嫩的黄蕊似喁喁私语,传送着女子无法获得所爱的悲伤。

第十三章

「我不欠你了,我把你疯狂的爱恋还给你,从今以后两不相欠,你不再是我心底的愧疚,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各行其道。」

夏仲夜站在冰冷的大理石石碑前,先将被手机铃声打断尚未说出的话补上后,不带感情的凝睇了一会时间停留在花样年华的女子照片上。

但是他眼睛看着似乎还怨怼着他的亡者照片,心里却不断地回想一句话、另一个女人。她说他们是「故人」,那是什么意思,两人曾有过他所不知道的情感纠葛吗?

没来由的,他控制不住想走近她的冲动,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让他不能自己,好像一直以来,他追逐的便是她唇角那抹徐若春风的微笑。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谁能给他解答?

为什么他的心有种重新活过来的雀跃感?而且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因为近在眼前的她,他莫名的焦虑忽地平静下来。

是她吗?教他心口沉重的梦中人。

离开墓园后,两人坐着周上锦开的车来到一家附有下午茶的庭园式餐厅。

选择它是因为它够隐密,开在远离车水马龙的乡间小径,平日客人不多,是私下谈话的好地方。

但此时赵潆青却有些后悔。少了嘈杂的人声为背景,即便是一丝丝声响也清晰可闻,尤其他还把他的特助留在车上,与他独处让她更紧张。

「你不用盯着我瞧,好像我下一秒会平空消失似的,我还没那么厉害,能变戏法。」如果能将自己变不见,她倒愿意一试。

「你看起来很紧张。」幽黑瞳眸深不见底,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有吗?你八成看错了,通常对不太熟的朋友,我一向较拘谨。」赵潆青手心在冒汗,脸色僵硬地笑得局促。

何只是紧张,她的心怦怦地狂跳不已,几乎快从胸口跳出来,唯恐他看出她强装的镇定。

其实她最想做的是逃走,面对令她情难自禁的男人,她很难心平气和地与他闲聊。

或者说,她有某种程度的心虚吧!因为她像一名诈欺师,引诱失去方向的他与她来场梦的飨宴,信手织就两人的爱情故事。

虽然她是被动的,梦的主线仍由他掌控,可是她是迷离梦境中唯一清醒的人,她应该阻止他,而不是随波逐流,以为梦不会影响现实人生。

「我们之间不熟吗?为什么我觉得你说的是反话?」夏仲夜目光微沉,对她极欲拉开两人的距离感到不快。

她心口一跳,微惊他看透人心的犀利。「感觉不一定准确,不然你来说说看,我们在什么地方见过面,又是怎么认识的。」

他将眉挑高,露出那令人不安的高深莫测。「这正是我想问你的话,那句『故人』是什么意思,你从哪里得知我这个人?」

「我……我……」她被问倒了,张口欲言却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回应。

现实的他比梦里的他难缠多了,而且更世故,更难以捉摸,让人像在显微镜下被放大,无所遁形。

「我向来不是活跃的人,很少在商界宴会上露面,更不可能有我的独家报导,可是你却一眼认出我是谁,连困扰我的事似乎也知道,令我不得不怀疑……」他不动声色的观察她,语带玄奥。

「我不是偷窥狂,这点我能向你保证,本人不做探人隐私的下流事。」避免误会产生,她急切地解释,不希望这事一发不可收拾。

看她脸上明显的慌乱,他突然想笑。「你知道自己在我咖啡里加了什么吗?」

她一怔,低下头瞧着自己不经意的动作,霍地倒抽了口气。

「没人晓得我怕苦,喜欢奶油球在热饮中化开的香甜,一次加三颗是刚好的甜度,中和了咖啡的苦涩。」就连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周上锦,都以为他只喝不加糖的黑咖啡。

他强硬的作风给人错误的联想,认为他独锺纯粹的原味,苦中带涩的浓韵才能品嚐出个中滋味。

「你不能把它想像是巧合吗?人总有改变不了的习惯。」她将顺手而为的举动解释成凑巧,不过连她也取信不了,借口太过牵强。

赵潆青借着低头喝饮料,掩饰眼底的慌张。明明都已经过了三个月,她竟然还记得「婚姻中」的种种,不自觉地把梦境与现实混淆。

「理智的人不会凭空幻想的,你何不趁此机会解释清楚,省得我还得要费心猜测。」他双手环胸,眼中有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才怪。」他想得才多,老是天马行空,让她不得不顺着他的梦,失去控制。

「你在笑什么?」莫名的,他心口一紧,眸色渐渐深浓。

「我哪有笑,我……」蓦地,笑意凝结在嘴边。「你应该很忙,犯不着浪费日进斗金的时间在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身上,我们认不认识并不重要,人是善忘的动物,你不会记得我的存在。」

夏仲夜倏地按住她欲拿起帐单的手。「你在怨我,为什么?」

「我没有怨你,我……」赵潆青忽地苦笑,垂目不语。

她是在怨他,原本她以为自己够理智,不过是好梦一场罢了,她有好什么不能理解的,结果早在预料之中,自愿沉沦的她能去怨谁。

可是付出的感情不是说收就能收得回来,虽然她明白他没有错,从梦中解脱的他不会有太多关於两人的记忆,但揪痛的心无法体谅他的苦处,他承诺会来寻她,不论她在何处,变了何种容貌,他所要的挚爱只有她一人。

结果他失信了。

心底沉痛的赵潆青万般无奈,她无法说出事实真相,只能独自一人承受被遗忘的苦涩,期盼时间能冲淡那份浓烈的爱。

「你不认为我也有知道的权利?你的眼神说着你有怨我的理由,可是当事人的我却摸不着头绪,这对我来说并不公平。」她在隐瞒什么,苦苦地压抑着。

看着她眉目低垂的洁皙面容,夏仲夜的墨瞳更显漆黑,好像有什么要从脑海中冲出来,模模糊糊的画面一闪而过。

抚着额,他极力忍受骤起的疼痛,感觉快爆开的脑袋深深困扰他。

他的主治医生说过,结痂的伤疤不应该有痛感,多半是心理因素,他建议他转为身心科,找心理咨询师治疗,找出症结。

「也许就因为不重要、没意义,你才会不记得那些事,至於我个人的情绪我会想办法克服。」她会忘记他,一如他不记得她,即使并不容易。

这么说并不公平,她知道,但既然他都忘记了,而他目前的身份也改变不了什么,那不如就让一切埋葬在她心底。

「所以说,我们两人之间的确有一些事发生,而你绝口不提是想吊我胃口。」他眼底闪动着某种光芒,似狩猎的黑豹,等着捕获它的猎物。

她音量略微扬高,「我对你没有任何企图,并不想攀权附势。」

他轻哼,「这种话从你口中说出太无说服力,开个价,要多少钱才能买到你的秘密?」

夏仲夜面无表情,冷冷地凝视对面女子。

受到轻蔑对待,饶是脾气再好的赵潆青也动怒了。「你以前没这么功利,笑容满面得像个阳光男孩,为什么梦里梦外的性格差异如此之大,一点也不像我坦率的老……」

看到他眸光一闪,她忽然察觉到一件可怕的事,三十岁的他正在对她使心机,故意用话激她,好套取他想要的真相。

「梦里?」他捕捉到一个关键字,眼瞳微微眯起。

「夏先生,不要再追究对你无益的事情。人要往前看,你的世界比我宽阔。」

而她不过是沙滩上一粒不起眼的小沙砾,潮浪一来,便被淹没。

「仲夜。」他执意要她改口。

没来由地,他没办法忍受她语气生疏的喊他「夏先生」,越和她相处越感到熟悉,似乎他曾拥有过她,她对他有着不可或缺的重要性。

唯一的谜团是他不曾接触过她这阶层的女人,为何会有熟稔的感觉?他甚至不用猜也晓得她下一个动作是耸耸肩,偏过头露齿一笑。

「好吧!仲夜,如果你坚持,不过我还是得强调,我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的,我认识你不代表我们是朋友,一时的好奇不算是犯罪。」耸耸肩,她侧过头,指尖抚着杯缘低笑。

面对她的敷衍,他黑眸倏地一眯,沉冷地瞪着她。「梦里是什么意思,你去过我的梦中?」

「你……你胡说什么?哪有人能自由地进出别人的梦……」她惊慌得白了脸,差点推倒面前的杯子。

赵潆青微颤的指尖泄漏了她的不安,她试着深呼吸平息心底的纷乱,不想自乱阵脚。

「你知不知道自己正在绞手,神色慌乱地想粉饰太平。」几乎在这一刻,他了悟了一件事。

她一听,亡羊补牢的将手收放在桌子底下。「不要打开潘朵拉的盒子,我请求你。」

「我有什么好处?」他话语极轻的提问。

「你还想有什么好处?你根本没有任何损失,还……」占尽所有便宜。

赵潆青没想过自己也有想使用暴力的一天,狠狠朝他鼻梁挥下一拳,大声数落他得寸进尺,把她的真心当成谈判的筹码。

他真是一位利益至上的生意人,不管是坏是好,一律要掌控,不容许不确定的因子存在。

现在想想,梦果然是骗人的,她识人不清的被伪装的他所蒙骗,一时不察的落入他的爱情陷阱。

「还什么,怎么不说下去?」他好整以暇的靠上椅背。

抿起唇,她小有怨怼地圆睁大眼。「早知道你这么可恨,我就不帮你了!」

她嘴上说着无情话,可真遇到那种事,她还是做不到袖手旁观,不论他的性格有多恶劣,助人从恶梦中脱困,她责无旁贷。

只是她会守着心,不再轻易被他打动,爱上不该爱的男人。

「我不记得你帮过我,这时候索惠显得你心思不单纯。」见她握起拳,一副气愤难平的模样,夏仲夜难得起了兴味,嘴角微勾。

闻言,她真的很想动粗。「不要捉我的语病,全是无意义的牢骚,你可以当作没听见,反正我们不会再见面。」

该割舍的不能有留恋,她早该清醒了,他不是她要得起的伴侣。

他哼笑,抓起她的手,一根根扳开。「由得你作主吗?我对自己作过的梦相当感兴趣,尤其是你就在我身边,喊我一声……」

「不是老公,那是假的,我们的婚姻不成立。」赵潆青有些慌了,急着封住他的口。

「我想说的是你喊我的名字,没想到……」他将她的手放在唇边低啄,眼中迸出令人心智迷乱的光亮。「告诉我,你是不是织梦?」

在他昏迷不醒期间,唯一记得的是清醒前撕心裂肺的呼喊,由他的喉咙发出。

「不是,我姓赵,水边潆,青色的青,赵潆青。」一名热中解剖学的女法医。

他眼色微阴,笑声出人意表的低沉。「很好,你让我觉得日子开始有趣了。」

「有趣?」看他凝眸一嘲,她忽生不祥预感,感觉有片乌云飘过头顶。

赵潆青笑不出来,不甚乐观的想着,平静的日子可能不保了。

一个男人能有多卑鄙?

由满脸怒色的赵潆青身上得以印证,她便是夏仲夜淫威下的受害者,且全无申诉管道。

事情的发展如她所料,不安宁的日子开始,低厚的云层又浓又密,随时会刮风下雨,雷电交加。

他权势的力量到底有多大?真的到了令人想像不到的地步!这个忙到没时间坐下来吃完一顿饭的男人,居然还能分出心思找她麻烦,让她叫苦连天。

有人会为了借调一名法医而撒大钱吗?眼睛眨也不眨地捐出台币一亿,声明要添置最新型的检验仪器,协助警方办案。

但他是有条件的,受到馈赠的检察长连考虑都不曾,爽快地出借他名单上的人选,也就是她,期限三个月。

看到法警亲自送到手中的公文时,她真是无言了。他这般大费周章,不怕血本无归吗?

「我要怕就不会下重本,你可以由此看出我对一件事的坚决,顺便思考你有多少能耐能跟我斗。」钱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得到什么。

自认修养甚佳的赵潆青忍不住小有火气。「你未免太疯狂了,为所欲为,全然不顾及他人感受,根本和流氓没两样!」

「我没见过你生气对吧?」至少她的这一面是陌生的,他并不熟悉。

「因为我认识的你可爱多了,不会做出无理的要求,更遑论以势凌人。」落差大到她无法适应。

简直是性格迥异的双胞胎,一个爽朗爱笑,个性直率,从不在她面前摆脸色,全心爱着她;一个严峻冷漠,性情老成得近乎固执,整天板着脸不苟言笑,好像生命里缺少值得高兴的事。

她常常会无所适从,脑子里想的他和现实的他兜不起来。

「可爱?」夏仲夜眉头一皱,不甚愉悦。「别再让我听到这个可笑的形容词,它不适合我。」

「现在的确不适合,如果你肯高抬贵手,别再为难我,对你我都好。」看着他全无笑意的冷颜,她的心情很低迷,感觉自己搁在心上的那个人正在瓦解,逐渐显露她所不了解的真实性格。

她爱的人在死去,取而代之是一面墙,她看不见墙后的他,也不知该用什么方式和他相处,只能慢慢地摸索,让爱着他的心冷却。

「这是你的想法,我在为难你?」她看不出他做了多少退让吗?她是第一个让他改变原则的人。

夏仲夜仍然少有表情,仅有的动作是挑高眉,给予一记谴责的眼神。

「我有自己的工作要做,不可能成天像没事人的闲晃,上回在墓园发现的女屍尚未解剖,冰柜内还有七、八具屍体等着我,同事没法帮我分担,他们也有忙不完的公事……」要她放着不处理,绝非是负责任的态度。

他举起手,阻止她的埋怨。「你不妨动手整理办公室里的文件。」

她一听,倏地瞪大眼。「你知不知道我的专长是什么?把老虎送进河里,河马丢上高山,你完全放错位置了,我做不来秘书的工作。」

「我有私人秘书。」她还不够格。

赵潆青一脸气结的环视他气派的办公室。「你到底要我来干什么,闷死我是你最新的消遣吗?」

她是闲不下来的人,喜欢忙碌的生活,整日放空她容易胡思乱想,陷入焦虑不安。

其实这也是织梦者的苦处,身体疲累不堪才不易作梦,一沾床便能进入深层睡眠,不用时时担心会不慎走进他人的梦。

这些年的历练她已能控制自如,不会一有感应,便游走梦与梦之间,不过若精神许可,她还是会克制不住想去「逛一逛」的念头。

「你不觉得我在宠你,让你有充分的休息和自己的时间?」她眼下的黑眼圈非常刺眼,让他看得很不痛快。

「宠……宠我?」她惊得两眼大睁。

夏仲夜脸色忽阴的一瞠目。「有必要惊讶到像见鬼吗?2012的世界末日尚未到来。」

「……你的另类宠法教我受宠若惊。」他让她如坠五里雾中,没法猜透他诡谲的心思。

有时候她会从他身上看见二十五岁的夏仲夜,神色认真地打拼事业,一心要为死去的母亲争口气,不让父亲的外遇对像太过猖狂。

可是他回到「二十五岁」的时间很短暂,她才眨了个眼,冷峻侧面蒙上一层严霜,三十岁的男人沉稳冷静,眉生寒意。

他笑得有几分阴沉。「什么叫不知好歹,你最好去照照镜子。」

她是最佳写照。

不想当只金丝雀的赵潆青无力地笑笑。「夏先生,我是人不是玩具。」

「仲夜。」他沉目纠正。

莞尔一笑,她轻叹出声,「仲夜,为什么你会对我感兴趣?你在这之前根本不知道我是谁,难道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就让你昏头了?」

按常理而论,他们是抆身而过的过客,匆匆走过不留下痕迹。

但他却反常的一开始便对她投入过多的关注,好像她是唯一能捕获他目光的焦点,一举一动都扣住他的视线。

这不是好现象,织梦者不可以改变现状,造成真实世界的混乱,让人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最后精神崩溃。

「这不是理由?」他语气尖锐的反问。

「我可以告诉你一百次一千次,我不是织梦,这样你还要留下我?」编出来的梦仅能自娱,当不了真。

他用研究药理,向上级长官借学有专长的她的借口太牵强了,任谁一听都晓得内情不单纯,绝非借用人才这么简单。

偏他一意孤行,没有商量的余地,她收到调职文件的同时,他如天神下凡般翩然出现,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她带走。

可想而知,当她回去工作,同事们「关爱」的目光绝对不会少。

这个任性的男人!

「是不是都无所谓,我要的是你的陪伴。」看到她,他的心自然而然的平静。

「陪伴……」她猫似的瞳孔一缩,流转着潋潋波光。「你到底懂不懂尊重?就为你个人的任性便要牺牲大多数人的权益,他们没办法为自己开口,只能由我代替发声,你……你怎么了……」

赵潆青很少骂人,但是他的我行我素着实气人,连圣人都会被他逼出火气。

「头痛。」他揉着额侧,微露强忍的痛楚。

见他难受的样子,她不忍地站在他身后,接替他的动作。「你才是需要休息的人,事业上的成就比不上身体健康,拼到爆肝对你有什么好处?」

夏仲夜闭上眼,享受她温柔的揉按。「我能不拼吗?你该知道我为什么日以继夜的玩命。」

「为了你继母?」她轻问。

他倏地睁目,若有所思地望向神色平静的女人。「我似乎告诉你不少事。」

有些事就连他最信任的特助也不知情,而她却信手拈来,知之甚详,将他藏在心里,不为人知的事也顺口说出。

「用不着套话,不该说的话我一句也不会多言,你就慢慢地想,等你想起来,自然一切都清楚了。」她说得再多也是枉然,他多疑的性格不轻易相信人。

她想,若非梦境的一开始他们已然步入教堂,宣示对婚姻的忠诚,他大概不会热情地对待她,以丈夫的立场深爱所娶的她。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来不及反应的她当下就成了人妻,接着是一连串教人应接不暇的新婚生活,她才缓口气想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爱情接踵而来。

被爱的幸福感让她不想去思考,他爱她,她也爱他,这就足够了,在爱的氛围中,谁也不愿去思考未来。

「我们作着相同的梦?」虽然难以置信,但他找不出第二种解释。

夏仲夜的脑海里仍残存片段的梦,即使并不完整,不过自从她出现后,梦中那张模糊的脸渐渐有了轮廓,浮现有明媚双眸的五官。

他可以确定那个女人就是她,在梦里说爱他的可人儿……

「……你要这么说也没错。」一模一样的梦,属於他们的梦之国度。

第十四章

「总裁,你之前要我查的事已有眉目,透过国外的异能网站,我查到有个私人机构专门研究梦行者,他们称之为……」

忙了三个多月,始终一无所获,让人沮丧地想放弃,破天荒地宣告能力不足。

谁知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无意间闯入了以超能力为主题的论坛,继之从超能力迷口中得知一项振奋人心的讯息。

他循线进入探讨异能者的网站,更多的资讯排山倒海而来,让他不眠不休的努力终於获得成果。

不想再被上司嘲讽无能,迫不及待的周上锦显得脚步轻快,他过於亢奋地忘了敲门,手往门把一放便推门而入。

他兴匆匆地说完一段话后,忽觉不对劲。向来坐在办公桌后处理公事的男人不在座位上,他像白痴似的对着空气报告进展。

但是他感觉室内是有人的,头一转,视线一低,他当下愕然得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总裁?

「闭上你可以吞下一颗鸡蛋的嘴巴,别让我看到你不成器的呆样。」值得大惊小怪吗?不就小憩一会。

「总裁你……呃,你生病了吗?」他小心翼翼的问,避免踩到上司的地雷。

「小声点,控制你的音量,不许吵醒她。」墨色深瞳缓缓睁开,厉光乍现。

「是。」

以为不会有让自己更惊讶的画面出现,下一秒钟,他整个人石化了,两眼睁大如牛目,不敢相信眼睛所看到的情景。

那个头枕在女人大腿上休息的男人,真是他认识了十多年的夏仲夜吗?为何他有被雷劈中的震撼感?

素来冷静的周上锦面对上司近来的反常举动,精明的形象也跟着日渐瓦解。

轻移长腿,他想走近点才看得仔细,也许是自己眼误了,才会产生幻觉。

但是眼睛眨了又眨,他惊骇万分地看着上司从坐着睡着的女人大腿缓缓起身,动作徐缓得像怕惊醒她,很慢地坐正身体。

然后上司又做了件绝对会吓死人的事,他居然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宝物般替她调整睡姿,让她由坐着改为躺着,然后又将自己的手工羊毛西装覆盖在她身上,指腹轻如棉絮地拨开她覆额发丝,撩至耳后。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周上锦真的无法想像寒似冰雪的上司也有柔情的一面。

「你还要看多久,我聘用你是让你杵着看戏吗?」低哑的嗓音又冷又轻,冻得人从骨子里发寒。

不愧是鼎天建设反应最机警的特助,在短暂的震惊后,周上锦很快地回复一板一眼的专业形象。「这位是赵法医吧!需要我为她准备毛毯吗?」

「不用多事,她睡得正熟,谁都不许去吵她。」夏仲夜的声音不大,却给人十足的威慑感。

黑色牛皮沙发上横躺睡颜妍丽的女子,一件男人的西装外套刚好覆住她玲珑有致的曲线,小露她匀称粉嫩的迷人足踝,睡得香甜的她别有一番诱人风情,让人有种喝醉酒的陶然感。

「她……呃,怎么会睡在这里?总裁办公室不是备有休憩用的小房间,实在不该委屈睡在狭小的空间。」幸好订制的沙发够大,柔软度符合人体工学,不致一觉醒来腰酸背痛。

「我的事几时轮到你多嘴?她爱睡哪就睡哪,她舒服就好。」他口气略低,摆足了上司的架子。

「可是有人进来看见总是不太好,避嫌的动作不能省略。」公司人多嘴杂,免不了有些令人难堪的耳语流出。

他冷然一瞟。「你认为我千方百计让她走向我,是为了摆着当花瓶?」

周上锦的确不解其用意,他觉得上司的行为越来越反常。「身为你的好友与下属,我必须提醒你,你与羽田小姐已有婚约在身。」

他点到为止。

表情微沉的夏仲夜眯起眼。「不准在她面前提及此事,一句都不许透露。」

「总裁动了心吗?」这是他感到不安的地方,外表柔弱的羽田晴子有着刚强的内在,她不会容许自己的未婚夫对其他女人起了心思。

夏仲夜没回答,因为他根本不晓得何谓动心。

不论是对感情偏执成狂的蓝若雅,或是痴心等候的羽田晴子,他谁也没爱过,更不曾为她们牵肠挂肚。

他从不需要追求女人,凭他挺俊的外在,以及富裕的家世,一直有数不尽的美女投怀送抱。

可是一场车祸让他转变了心性,即使再美艳的女子在他面前搔首弄姿,他竟起不了丝毫兴趣,过於浓妆艳抹的女人俗不可耐,他连碰都不想碰,厌烦无比。

反倒是不施黛丽的清丽小脸勾起他心底的骚动,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便涌起想独占她的慾望。

他理不清自己对赵潆青是何种感觉,只知道他绝不放她走,他要她成为他的。

「总裁的三心二意会伤害两个女人,蓝小姐的事你忘了吗?」以朋友立场,周上锦好心提醒。

蓝若雅的死一直是很多人心中的伤痛,她把欢笑一并带走了。

「她的轻生是自找的,没人该担负她不想活的原罪。」不是他,也不是任何人的过失,轻贱生命的人不值得同情,她的死只是一种自我逃避。

以前他也曾陷在害死她的罪恶感中,连连作着恶梦,甚至因对蓝家怀着歉意而接受由羽田晴子完成她表姐心愿的说法,同意联姻。

但是「她」来了,轻言软语地握着他的手,带他走出阴暗角落,重新体会太阳的热力。

蓦地,夏仲夜眼中露出柔意,黑瞳少了锐利和厉色,他目光柔和地看向睡姿娇妍的小女人,心口涨满不知名的暖流。

「总裁……」周上锦十分意外他不再怪罪自己,松开扭紧的心结。

他抬手制止。「不用多作联想,赵小姐只是见我头疼的毛病又犯了,她让我躺在沙发上,方便她施力,揉按太阳穴。」

只不过揉着揉着,一阵睡意袭来,他便枕着她的大腿睡着了。

而她见他睡了也放松心情,原本想打个盹却沉沉入睡。

其实他一向浅眠,她一睡下,他便醒来了,可是他没想过要起身,让她的双腿得到舒缓,一阵恬然的宁和让他舍不得离开。

「我明白了。」感情事局外人插不上手,他只要做好分内事即可。

周上锦能干到特助一职,靠的绝非是两人的同窗情谊,他的心思何其剔透,一眼就看穿上司的心情转折,他静观其变,不做职责以外的干预。

「嗯,到窗边来,你刚才说我要你查的事有消息了?」夏仲夜轻步走向透光的玻璃帷幕,压低声音。

「是的,总裁,我照你的描述去查,结果没找到符合你要求的人,不过……」上司给的范围太笼统,比大海捞针还困难。

性别女,二十二岁,家世不明,出生地不明,住址不明,连名字都有可能是假的,双眸出奇的明亮……

「不过什么?」他不急着追问,因为他已经找到要找的人。

「不过有人透露一个消息,他说有种异能者能随意进入他人的梦,编织梦境,再无声无息的离去,让作梦者察觉不到其存在。」他当是一则趣闻,听听罢了,世上哪有人能控梦,那是电影情节。

「在梦中来去自如……」夏仲夜低语着看了「睡美人」一眼,猜想她是否有传说中的能力。

「嗯,他们统称那种灵能者为织梦者,这和总裁想找的「织梦」不谋而合,我才特别注意。」周上锦不慌不忙地补充。

「织梦者?」他再度看向睡得很沉的女人,心底涌现一股暖意。

不能说吗?这就是她的秘密,死守着不让外人窥见,就算是最亲近的人,她也不说,以防沦为别人眼中的异类。

夏仲夜猜对了一半,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赵潆青防的是不肖人士的野心,他们把织梦者当成发财工具,意图借由他们的能力获利。

她的奶奶、她的父亲,赵家每一代织梦者都遭人觊觎。

有监於此,她便小心地藏起自己的天赋,不让人发觉织梦异能并未断绝。

「总裁,织梦者的传言不可尽信,有可能穿凿附会,一传十、十传百地被夸大了。」没有眼见为凭的事都不值得采信。

眼眸一闪的夏仲夜抬高墨黑深瞳,别有深意地勾起唇。「上锦,你是难得的好帮手,我该为你加薪。」

「加薪?」他目前的薪水已经令人非常眼红了,但如果上司还有这个美意,他也不会把财神爷往外推。

「你该说分内之事,不足挂齿。」以他的耿直人品,通常会直接婉拒不在制度内的奖赏。

「总裁的体恤我若拒绝,显得我太不识好歹了,反而让你面子挂不住。」周上锦说话时的眼神带着笑意,不当他是高不可攀的总裁,而是一起痛殴隔壁班男生的高中同学。

夏仲夜几乎要笑了,明显看得出心情颇佳。「上锦,你怎么能不怪我,要不是我局限你的发展,硬是留你来帮我,你这只大鹏鸟早展翅高飞,成就不仅仅是特助而已。」

「我是怪过你,不过看在我新居的头期款是用你给的薪资支付,五十几坪的豪宅足以抵销对你的怨怼。」他开起玩笑的揶揄,脸上没有平时的正经八百。

人生难得有知己,夏仲夜放下身段,在好友的肩上一拍。「辛苦你了,为我工作并不轻松。」

「福利给得好,我会一直为你鞠躬尽瘁。」他暗示要留下好人才,上位者不能太小气。

「……」真拿了高梯往上攀。

见好就收的周上锦收起嘻笑,面色凝肃。「总裁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公私分明,在公事上,他是尽责的下属,让上司得到最有力的辅助。

「没事了,你先下去。」他已经知道他要的消息,无须赘言。

「是的,总裁,我先出去。」走到门边又回头看了赵潆青一眼,他叹了口气,转身带上门。

当得力助手离开,夏仲夜拿起空调遥控器,将室温调高两、三度,他没发觉自己正在宠一个女人,以她为主的呵护有加。

当男人不自觉地在意某个人,时时牵挂在心,那么他离爱情不远了。

也许是受了梦境影响,也有可能是心自有意志,他在不知不觉中受到牵引,自然而然地走向令他觉醒的人,自此中了无形的情蛊。

面对她,夏仲夜也想硬起心地无视她的存在,可是败下阵的往往是自视过高的他,她不怕他,无所畏惧,不费一兵一卒就让他溃不成军。

「你不该查我的,你会害死我。」轻而缥缈的声音幽然而起。

「我吵醒你了?」修长指腹轻轻滑过水嫩面颊,流连地来回摩挲。

「梦是假的,它是编出来的幻境,当真的人是傻子。」她明明忍着不去招惹他了,为何他还要把她挖出来?

装睡有一会的赵潆青张开微颤长睫,表情复杂。

「你偷听我们的谈话。」他轻点下她的鼻头。

她想笑,却逸出一声轻叹。「织梦不是梦,却也是梦境的一部分,你轻率的举动会引发梦的破灭,它不再美好得令人称羡。」

「你终於承认你是梦中人了,我们在梦里结婚了,你是我的妻子。」他记起两人的婚礼和她美丽的倩影。

梦很真,因为他让它实现了。

夏仲夜托起她后脑勺,深深吻住鲜艳欲滴的粉唇。

她不是偷听,而是被低声的交谈给吵醒。

听到他由昏迷中清醒的第一件事是寻找一名叫「织梦」的女子,她心中是喜多於忧,因为他并未完全忘记她,犹记得约定。

可欣慰之余,她又不免忧心忡忡,像他这般大动作的搜寻,甚至还连上国际网站,不惊动有心人士才怪。

虽然奶奶运用她的织梦能力,将当年谋害父亲的人困在梦中,使其真实世界的身躯自然老化、死去,但是他们也有儿有女,难保下一代不会想为家人找寻解决之道。

她曾经很小心的「路过」加害父亲的那些人后代子孙的梦里,暂无看出异状,不过其中一、两个让她感到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怪异。

一般人一入眠大都会作梦,梦境大同小异和自己切身相关,但那两人的梦,却像有意地开了一扇门,随时欢迎某些人入内参观。

她看了一眼,惊觉古怪,只在外头绕了一圈,并未进入。

「夏仲夜,你到底在干什么,你不觉得自己的举动已逾越界线吗?」为什么她得忍受他阴晴不定的个性?可恶的是,他还拿织梦者的秘密逼她就范。

梦,不一定会遗忘。

自从赵潆青出现在夏仲夜面前那一刻起,他对梦的解析由消极变得积极,他逼自己去回想,一一联结破碎的片段,慢慢拼凑出梦的轮廓。

随着日复一日的相处,他想起的画面也越来越多,从一场受到祝福的婚礼,和一箭穿两颗心的心形钻戒,以及婚后的婚姻生活。

不是很多,但足以让他了解到,他们结婚了,并且相爱着,他极尽眷恋的爱着他的妻子。

在梦中。

「该做的事全都做过了,现在才来难为情是不是太冲了?」她有一股诱人的体香,幽幽淡淡的。

赵潆青想瞪他,却无力地垂眸。「那是在梦里,与现实无关,你不要把两者搞混了。」

「我不介意你再一次回到我的梦,反正你也占过不少便宜。」夏仲夜神态慵懒地勾唇,一只不安分的手探入她衣服底下。

「我占你便宜?」名为理智的神经差点绷断,皙白粉颊染上气恼。「这么无耻的话你居然说得出口!明明是你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根本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整个被吃干抹净。」

「看来你抱怨甚多,对我有诸多不满,是我没做好『家庭功课』让你慾求不满吗?」他怎能忍着不碰她,这滑细的肌肤像抹上牛奶,柔腻细嫩。

他的无赖让她几乎要恨得牙痒痒。「请你记住清楚一件事,在现实人生中,我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不要太得寸进尺。」

「没关系?」他翻身一压,冷然面容浮起一抹诡笑。「那就制造关系,这是你的意思吧?你在怪罪我未尽丈夫之责,害你空闺寂寞。」

「夏、仲、夜,你真要玩这么大吗?」咬着牙,她一字一字地低吼。

「总要试试梦里和梦外有什么不一样,太久没碰你了,有点生疏。」嗯,饱实的胸脯,大小正好他一手盈握。

「这叫有点生疏?」赵潆青不可思议的大叫,按住从后头摸向前胸的大掌。

「起码还没脱光你的衣服,比起我以往的效率逊色多了。」他边说边朝她耳后吹气,引起她阵阵颤栗。

商人一向精於算计,凭着残存的梦境记忆,夏仲夜找出令她意志薄弱的弱点,以高明技巧挑逗她的敏感处,让她如同一摊泥般软化在他怀中。

他不承认自己的做法卑劣,在商场上竞争,讲究的是手段和谋略,看准什么就要快、狠、准的下手。

威胁要将她织梦者身份泄漏出去,不过是说说罢了,他不可能拿她的人身安全开玩笑,天晓得那么做将替她带来什么麻烦,他可不乐见。但这方法还挺管用的,他才一开口,她便乖乖地跟他回家。

其实赵潆青一踏入夏仲夜独居的家中,她便有「回家」的感觉,除了坪数较大了些,大致的摆设和他们梦中的家一模一样,她甚至不用思索便能找出开罐器放在哪里。

「……」无言以对,她真有回到「新婚期」的错觉,一只急色鬼迫不及待的想履行婚姻责任。

但这是假的,她不能让他如愿,他已经掌握太多控制她的筹码,再退一步,她会粉身碎骨。

「对,就是这样,你看身体是诚实的,你明明对我也很有感觉。」他说着挑逗话,一脚介入她两腿间,轻轻摩抆柔嫩的大腿内侧,引发她的娇喘。

「你……你要我说几遍,那是在作梦,是梦,梦里的一切都是美化过的,所有的感觉也是骗人的,你是被催眠……啊!你干么咬我……」可恶,他不知道被咬的人会痛嘛。

他一道牙口印咬在她脖项处,鲜艳的殷红形成暧昧痕记。

不容她逃开的夏仲夜霸道地扳正她的身体,与她面对面。

「你在怕什么?赵潆青。」

「我……」她怕的东西很多,尤其最怕丢了心。

黑眸闪着幽芒。「梦里的你可以不顾一切的爱我,陪我同甘共苦,陪我度过所有的磨难,为什么你不再勇敢一回?」

「……因为我是胆小鬼。」她没有勇气踏出第一步,所以明知他在哪里也不主动找他,用着种种借口阻止自己靠近他。

她害怕希望落空,怕是一厢情愿,也许他没有那么爱她,也许是一场误会,也许……她用自己的立场去设定他的想法。

说穿了,她只是爱的逃兵,想的多,做的少,对爱不够坚定,以为一个人也能活得自在,失去他不代表世界末日。

但是相逢后,她才明白,坚强是装出来的,内心深处的她在哭泣,怨恨心爱男人的背信。

怨他的真心是假,气自己的懦弱是真,两道相抗衡的力量在心里拔河,她冲冲下不了决心要合或要离,直到……

她的却步源自他有一位柔情似水的未婚妻,她没办法为了自己的私慾去伤害一个无辜女人,因此她走开了。

「那就让我帮你找回胆量,找回那个挺身站在我面前的女人。」她不胆小,只是不够爱他。

抬起眸,她看了看那双深如大海的眼瞳。「其实你并未记起全部对吧!你用旁敲侧击的方式从我身上找寻答案,像拼图一样,将你遗忘的部分补满。」

她太大意了,竟中了他的圈套。

低笑声从他胸腔中发出,柔化了脸上的冷硬线条。「想反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身进入恶龙巢穴的你休想脱身。」

「这是诈欺。」看着熟悉的脸孔,她胸口关不住的爱意源源流出。

那是他,也不是他,她爱上的到底是哪一个男人,她也分不清了。

轻抚着柔美脸庞,夏仲夜俯下身低语,「只要得到想要的结果,过程不必太计较。」

「你用欺骗的手法引诱我入计,还如此振振有词,你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吗?」她果然太傻太天真,相信他见鬼的承诺。

一开始他们谈好,她搬进他的房子三个月,一人一间房各不干涉,他只想知道梦里的他们是不是真的爱过对方。

她同意了,为了不让他把她织梦者的身份说出去,更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心。如果他即将是别人的丈夫,这三个月就让她拿来告别……

记忆会被美化,梦也会被美化,也许真正相处过,她就能够确定她所爱的夏仲夜并不存在,她也能够真正死了这条心。

但是她忘了这个男人从在梦里就不放弃任何占她便宜的机会,她怎么能寄望现实中的他,梦里的他都不是君子了!

而且他是房子的主人,拥有房间钥匙并不奇怪,半夜摸上床也就不足为奇了,他根本是堂而皇之,明知她房里亮着灯还闯入,直接爬上床铺从背后抱住她。

她应该拒绝他的,理智告诉她不可纵容,可是她贪恋他的体温和曾经拥有的怀抱,一时软了心,默许他越轨的拥抱。

「织梦,我的妻子,夫妻同床不是天经地义吗?你欠我的不只是一夜缠绵。」他凝目,轻柔又带点蛮横地吻上嫣色唇瓣。

肩头微微一颤,她差点因他的吻而发出满足的喟叹声。「我不是织梦,还有,不对的事不应该继续下去。」

夏仲夜因她的话而眸色转深,重重地吻得她喘不过气。「那就做到对为止。」

「什么……」

胸前一凉,随即覆上的是男人的唇舌,极尽狂野地取悦身下的人。

脑子一空的赵潆青没法思考,想推开他的手却攀上男人裸背,修剪平整的十指深陷光滑背肌,一声呻吟由喉头深处滑出。

抗拒不了只好沉沦,星辉下,两具交缠的肢体,缠绵着。

第十五章

铃……铃铃……铃……铃……

早晨的空气飘着一股烤面包的香气,乍暖还凉的晨风一阵阵,溜进米色基调的窗子,不打一声招呼地吹动海洋风窗帘。

一道阳光射入四方屋里,不惊动在窗外阳台觅食的麻雀,安静静的移动着。

相拥而眠的男女裸着身,肢体亲密地交叠着,古铜色大腿压着雪嫩小腿,一只粗臂横过高耸雪峰下方,呈现占有性十足的姿势。

他们睡得很熟,熟得没听到扰人的电话铃声,下意识的挨近感受彼此的体温。

昨晚是两人回归现实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干柴一碰上烈火,便一发不可收拾,纵欢终宵仍不餍足。

天亮之前两人还气喘吁吁的奋战不停,难怪会全身虚脱,累得没力气。

「喂!有人按门铃……」睡糊涂的赵潆青推推身侧的男人,眼皮沉重得睁不开。

咕哝一声,他搔搔凌乱的发。「不是门铃响,应该是电话……」

同样的,他也不想起身,一动也不动地收紧双臂,将怀中柔软身躯抱得更紧。

「很吵,我要睡觉……」是谁这么缺德,一大早扰人清梦。

「我也很困……」勉强拉开一条眼缝,他看了眼闹钟,七点零五分。

铃……铃……铃……铃……

魔音穿脑的规律铃声像是不放过他们似的,执意要吵醒倦极的两人,一声又一声地响个不停,足足响了十几分钟,简直要将人逼疯了。

「这里是你家,找的人十之八九是你,还不起来接电话。」

头发凌乱的夏仲夜少了平日的冷酷,睡眼惺忪的模样像是刚打完球的大男孩,毫无侵略性。「你真要我接?贴着星形水钻的米白色折叠手机不是我的。」

他边说边打哈欠,黑色头颅朝她头边一蹭,薄唇贴着她跳动的颈动脉,自有意识地啄吻两下。

「喔!没关系,谁的手机都一样,你接……」蓦地,赵潆青忽然像被雷劈中似的,飞快地抢走他按下通话的手机,直接切断通话。「等一下,你不可以接我的手机。」

「不、可、以……」他刚醒来的声音很低,带着沙哑的磁性。

「那……呃,是个人隐私,不宜分享。」她小声地说,看来像是心虚。

「男人?」夏仲夜的眼异常深沉。

「有可能。」但不确定,同事有时也会拨电话询问她有没有空,想请她代班。

「你背着我跟其他男人交往?」他的喉音低得危险。

赵潆青一怔,不以为然地瞟了他一眼。「就算有也与你无关吧!我和你的关系还没深到足以干涉对方的交友状况。」

她始终记着他是有未婚妻的人,两人在一起纯粹是一时情不自禁,她不以为他会在意她身边是不是有人,偷来的短暂欢愉是要还的,他并不属於她。

不过夏仲夜并不晓得她抱持这种想法,更不知道她早就知晓羽田晴子的存在,一听她用否定的语气看待两人的亲密关系,眯起的黑瞳透出丝丝火花。

「你认为我会让别的男人碰你?你最好收起你的异想天开,我亲爱的老婆。」他拉开她覆胸的手,低首吻住粉色小花。

她虚弱地轻嘤,「我……我不是你老婆,请不要和梦境搞混了。」

「老婆,你在暗示我该给你一个婚礼吗?」他含吮着颤抖的花朵,让它在舌头的逗弄下绽放。

「别又……又来了,我没力气……」她全身骨头快散了,他还性致勃勃地想拆解她。

夏仲夜一手滑入她腿间,揉按泛潮的花核。「没力气想别的男人,还是没力气应付我?」

「你……哦……」她瞪着他,呻吟一声,「没有其他的男人,你这醋也吃得太莫名其妙了!」

「吃醋?」他忽地全身僵硬,眼露难懂神色。

「其实是没必要的,我的男人缘一向很差,喜欢我的,不是已婚男子便是有女朋友,我看上他们的机会不大。」除了你。她在心里说道。

「那个企图带走你的男人呢?」身为同性的直觉,那男人对她深具好感。

「哪个男人?」没头没尾的,谁听得懂他指谁。

「自称检察官的男人。」真可笑,居然妄想扣他罪名,只为抢他的女人。

低视怀里为他面色潮红的娇妍女子,他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她柔美的娇胴嵌合他雄健的身躯,契合得彷佛是为他而生。

她是他的,没有第二种可能性,而他会继续保有全部的她。

「检察官……喔!你是指老铁啊。他是个正直的热血男人,看到你对我拉拉扯扯的,以朋友的立场,他自然会以保护者自居,这很平常没什么。」

「你帮他说话?」听着她维护那个男人,夏仲夜满心不是滋味。

他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情绪搞得很混乱,不知道自己对她究竟存着什么心态,是在意,还是单纯的对她的身体感兴趣?

但在要过她后,他发现自己想要的更多,不单单是身体,他还要她的心,他要她的眼里只装得下他一人。

至於「爱」这个字眼,他想都没想过,因为他不认为自己有爱人的能力,梦里的夏仲夜是他内心的影子,反映出他对爱的渴求。

「不是谁帮谁说话的问题,而是你根本搞错对象了,你该问问你自己,我是你什么人,你有资格过问我的感情世界吗?」她和他不会有结果,有朝一日她会遇上对的人,重新恋爱。

爱情有深浅,人的缘分也有长短,他们注定是彼此的过客,能珍惜的也只有爱过的当下。

「我……我是你的男人。」他咬着牙,吐出艰涩的一句话。

赵潆青眼神复杂地拉下他的头,轻轻送上一吻。「该结束的时候就要结束,不要舍不得好吗?你要不起我。」

「没有我要不起的人。」他反客为主,以一记重吻宣告他的决心。

她笑如春花,却让人感到淡淡哀伤。「我答应你,在这三个月内,我是你的女人。」能逼她妥协的,也只有这颗爱他的心,明知他们不该再继续,却忍不住想纵容他也纵容自己。

在现实中,她又陪着他作了这一场美梦。

「不过我唯一的要求是一对一,如果你碰了其他女人,约定就取消,不管你会不会把我织梦者的身份说出去,我都会一走了之。」她的爱不愿与人分享。

这是她对自己仅存的慈悲。

望着轻泛柔光的面容,夏仲夜眼中闪着教人看不透的幽光。「赵潆青,你以为你说了算吗?我不会让你从我身边走开的,不计一切代价。」

她的烂要求不值得一提,要他只要她一人并不难,别的女人他根本不感兴趣。

「仲夜……」他这么专制,日后她怎么离得开他?

他以吻封住她的唇,不想多听她让他生气的话,女人的脑子想太多,表示她不够累,还要再多的折腾让她净空。

夏仲夜对她一心想求去感到无比的愤怒,胸口堆满熊熊焚烧的烈焰,没有预警的,他分开她并拢的双腿,左手抬高她右足沉下腰,狂猛的分身挤进狭窄甬道,他有些刻意地冲撞到底,让她因饱涨的痛感而低呼出声。

一个鲁莽的男人用最笨的方式留下他的女人,他不晓得还有种更强大的武器能留得她心甘情愿,一辈子与他纠缠不分开,那就是……爱。

铃……铃……铃……铃……

不识相的手机铃声再度响起,这次没人有空理会它,呼吸急促的两人忘我的交缠着,让一波高於一波的快感将他们淹没。

但是不死心的铃声像和他们耗上了,一直响个没完没了,让人非常不耐烦,肌肉绷紧的男人边冲刺边低咒,抓紧放在肩头的雪白双足奋力挺入又退出……

突地,一道白光闪过,被快感冲刷的男人抽搐了两下,将体内的精华,洒在紧缩的甬道内。

「不许接。」

赵潆青疲累的手才一有动作,醋劲大的男人立刻恶狠狠的一喝,不准她和「野汉子」有过多的接触。

「也许有急事找我……」在两道灼人的目光瞪视下,她微哑的声音转小。

「我替你接。」他表现得像个度量狭小的男人,翻过身,探手抽走那米白色女性化手机。

「可那是我的……」算了,她没力气和他吵,要是他恼怒再来一回,她铁定吃不消。

夏仲夜又瞪了眼,见她不再有异议才按下通话键,粗声且无礼地质问:「喂!找谁?」

找谁?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是脑子打了结,才问出如此唐突的话喔,赵潆青的手机找的当然是她本人!

不过对方明显顿了下,似乎以为打错电话,说了句「抱歉」便切断通讯。

五秒钟不到,手机铃声又响起。

「不准再挂断电话,这是赵法医的手机没错……你找她?有什么事,我可以转达……你姓赵……天底下姓赵的一大堆,你攀什么交情……赵漪蓝……」居然骂他是没礼貌的大猩猩,她活得不……咦!姓赵?

先对人无礼的夏仲夜反被臭骂一顿,他表情难看的正想结束通话,蓦然想起他床上的女人也姓赵。

「等一下,手机给我,那是我妹妹。」没要紧的事不会一直打电话,肯定家里出事了。

「你妹妹?」他挑起眉,看了看手机萤幕的来电显示,上面有人名。

「对,我妹妹,还好巧不巧我们都姓赵。」她没好气地故作幽默,嘲讽他多心地接过手机。「蓝,什么事找我……咦!妈从楼梯上摔下来,情况相当危急,目前在医院……」

医院?

正想躺回床上补眠的夏仲夜听到敏感字眼,微微怔了一下,随即不发一语的走向浴室,洗脸刷牙,穿戴整齐。

当赵潆青红着眼眶挂上电话时,她一抬起头,俊雅逼人的男人已为她准备好一套无袖的高领洋装,以及淡紫色的薄袖外套。

「你……你干什么?」为什么她心情糟透了,还是觉得他性感得要命?

「我送你到医院。」他一把拉起她,以手指将她一头乌黑长发梳顺,绑成亮丽马尾。

「可是我妈住院,你去不方便……」她要怎么介绍他。

夏仲夜不快地朝她额心一弹指。「有时间说废话还不快去梳洗,你想连最后一面都看不到吗?」

「最后一面……」没那么严重吧!不要吓她。

倒抽了口气的赵潆青气恼他的口无遮拦,但是另一方面又担心他有张乌鸦嘴,真说中事实,便心慌不已的抱起衣服要下床。

可是脚一触地,全身虚软无力的站不直,要不是有只大掌及时托住后腰,她大概会腿软的出糗,跌坐在地。

结果是她很没用地被一个男人抱进拖出,一身衣物也是他协助穿的,直到坐上副驾驶座,她始终像个无行为能力的小婴儿。

相较於她的沮丧和懊恼,握着方向盘的夏仲夜倒是心情十分愉快,从他扬起的嘴角看来,他非常乐意当个载送美人的司机。

「你说妈的情况危急,有颅内出血的现象,可能需要动大手术……赵漪蓝,你给我说说她哪个部位要动刀,是她的大拇指还是你的脑袋,要不要我亲自动手,把你的脑子划开来看看?」

一名长相秀丽的女孩拚命缩着脖子,干笑不已地直往后缩,胸前的记者识别证差点被她揉成团,讪然地挤着亮眼的五官。

伶牙俐齿向来是她的专长,捕风捉影更是一绝,犀利笔锋是她的看家本事,灵活又尖锐的舌头常逼得受访者无处可逃,几乎是有问必答。

可是此时的她只想求饶,畏缩得像受虐的小媳妇,不断的低头赔不是。

急惊风的个性是她最大的败笔,往往别人起了个头,没听完的她便急着往前冲了。

所以今天摆了个离谱到家的乌龙也不意外,家里最常出乱子的人是她,三更半夜打求救电话的也是她,没人比她更会惹祸。

「二姐我解剖过不少具屍体,手法相当纯熟,你不用担心我会切错神经,自家人有优待,免收费用,你把无菌衣换上,我才好划下第一刀。」活人和死人的身体构造相同,只差出血量多寡。

「对不起嘛!二姐,是我搞错了,我太紧张了,以为妈伤得很重……」看到地板撞出个洞,她吓都吓死了,哪晓得是虚惊一场。

「这种事能让你搞错吗?我一接到电话,心脏都快停了,眼前一片血淋淋的画面。」人从楼梯口往下摔还能不头破血流吗?一想到母亲奄奄一息的样子,她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那是妈太粗勇了啦!她像一颗球似的滚下来,然后砰的一声不省人事,我和大姐一直喊她都没回应……」她们只好赶紧叫救护车,把人送往医院急救。

见她一脸惨白的解释当时的情形,赵潆青放下一颗忧虑的心,好笑又好气的揉揉妹妹的头。「下次再给我大惊小怪,小心我把你的眉毛剃光光。」

「二姐,你不生气了?」看二姐十万火急的赶来,她以为自己死定了。

「不是生气,是心急,自从爸爸过世后,我们就只剩妈妈了,我不想再有至亲离开。」丧亲之痛承受一次就够了。

人早晚会死,可是别太快,与死人为伍的她还是不能忍受亲人的殒落,她希望她们活得长长久久,无病无灾的过完百年。

赵漪蓝干笑的挽起二姐的手撒娇,「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二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我爱你跟我的记者工作一样深。」

「你喔!少惹点麻烦,二姐可没空一天到晚到警察局去保释你。」看到认识的警察,她都不好意思承认这个惹祸精是她妹妹。

吐舌一笑,赵漪蓝毫无反省之意。「二姐,他是谁?」

看着走近的男人,她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的转呀转。

「和你没关系,少开口。」赵潆青朝妹妹额头一拍,制止她发问。

「可是他一手安排妈做精密检查,为了安全起见还住院观察,大方的包办我们这些女儿的孝心,我们好歹要谢谢他。」有恩不报,猪狗不如。

啧!真是有够嚣张的,人家不介绍他,他自己像背后灵的贴上来,旁若无人的将右手往二姐腰上一放,好似在宣告自己的身份,让人快看不下去了。

不过看他的穿着打扮,和不可一世的气焰,应该不是普通人,若有机会,她真想采访他,写一篇专题报导,大大的歌颂他一番。

「不必!你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我一清二楚,他不接受访问。」当姐妹二十多年不是当假的。

「试试无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人若有心,铁杵磨成绣花针。

「赵、漪、蓝……」她警告的瞪着自家小妹。

耍赖是家中老么的特权,赵漪蓝向来懂得善用这一点,她脖子一扭摆出专业形象,手往前伸当是麦克风。

「请问你是我二姐的男朋友吗?」

她一问出,竟是两种不同的回答。

「是。」

「不是。」

头一偏,她露出不解的神情。「到底是不是?至少给我统一的答案,你们同曲不同调我会很困扰。」

「蓝蓝……」我是你二姐,你敢不听话!

「她的话仅供参考,不用理会。」夏仲夜声音低沉,十足的大男人。

「啊!你是接我电话的那个人对不对?你的语气好欠揍,让人一听想问候你祖宗十八代。」认出他声音的赵漪蓝大叫一声,兴奋地用食指一指。

「下次我会把你登在拒接名单上。」省得她高八度的尖嗓刺破他耳膜。

「你很没礼貌耶!我要找的人是二姐又不是你,你接什么接呀!还口气恶劣地不许人家姓赵,我和二姐都是赵家人,我们是同一国的,你以后最好对我客气点,要不然……」嗯哼,新闻小辣椒绝不好惹,她光靠一枝笔就能写死他。

夏仲夜轻哼,「乌龟学飞,先秤秤自己的斤两。」

飞不起来反倒摔个四脚朝天。

「你少瞧不起人,我……呃,二姐,我没暴冲喔!我只是小小的抒发一下不满而已。」小辣椒不辣了,她家二姐做出扭耳朵的手势,天不怕地不怕的她马上气势一消,乖得像只没有爪子的小白猫。

「我们赵家的规矩是泼妇骂街吗?睁大你的眼睛看仔细,医院并非菜市场,由得你大呼小叫。」没规没矩不成方圆。

「我错了,二姐,一定改进。」她假装忏悔地两手捏耳。

赵潆青横眉一睇,笑她做作。「你要改得了,老爸都能死而复活。」

「喔!我有这么厉害,能让死人活过来……咳!咳!当我没说。」她做了个在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表示闭嘴。

这蓝蓝实在是活泼过头,教人头痛不已。「你先去看看妈的情况,帮大姐整理妈住院要用的生活用品。」

颅内出血、昏迷不醒、危急通知单……全是出自赵家小妹的想像,事实上,赵妈妈全身上下最严重的伤是足踝扭伤,连石膏也不用打的直接敷药,休息个三、五天便能行走自如。

而一下子厥过去的原因是血糖过低,补充了三百五十西西的葡萄糖后,绝对生龙活虎的能扛起二、三十公斤的瓦斯桶满街跑。

不过为了预防有轻微脑震荡,因此在女儿们的关心下住院两天,观察是否有头晕、呕吐的现象,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还是得小心注意。

赵灩红是家中长姐,所以她负责照顾母亲,陪同住进一天要价上万的VIP病房,全数医疗费用有人买单,一次付清。

出自「金主」大爷夏仲夜的手笔。

「一辆轮椅不用两人推吧!妈用一只脚兔子跳都比我快。」赵漪蓝佯装看不懂二姐有意支开她,存心赖在两人身边看好戏。

「蓝蓝……」她嗓音略扬,显示有些不快。

嗟!家里最小的孩子最倒霉,每个人都能使唤她。「好啦!我去帮忙,让老妈当一次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慈禧太后。」

她咕咕哝哝地发着牢骚,不怎么情愿地走向医院的豪华VIP病房。

但是她前脚一离开,被当隐形人忽视的男人脸色一沉,手臂略一施力的箝紧二十四寸小蛮腰,一个拉扯,让细腰主人落入怀中。

「我见不得人吗?让你费心地否认我们的关系。」她以为他看不出她极力隔开他和她的家人,不让他们有过多的接触。

「本来就不是,何必让她们多做联想,我们一家人都是单纯的小人物。」他指的是男女朋友。

夏仲夜火气微扬地出言讥诮,「那你怎么定位你和我?没有感情,各取所需的床伴吗?」

连「床伴」的字眼都出现了,可见她的有意撇清把他惹得有多火。

「那么,试问你用了多少感情在我身上,你敢说你爱我吗?」梦里的他全无顾忌,想说爱时便大声示爱,不在乎他人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