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三夜夫妻 寄秋 62938 字 3个月前

可是现在的他说不出口,因为他不爱她,只想要她排解寂寞。

「你说过你爱我。」在梦中。

她差点笑出声,因他的「天真」。「爱也有消失的一天,你真的认为我会爱你一生一世吗?」

单方面的付出只有无尽的痛苦,她不做为爱痴狂的傻子。

「你不想再爱我?」他沉下眼,脸色阴郁。

「我……」

赵潆青想说爱他的代价很沉痛,她负担不起,但是她没机会说出口,身后一道惊喜的惊呼声打断她未竟之语。

「大……大哥,你怎么知道爸住院了,你特地来探望他的是不是?爸一定会很高兴,他人现在在三0五病房……」

一个有羞涩笑容的大男孩几乎是小跑步走近,欣喜若狂地说着话,但是一瞧见他拒人於外的冷厉神色时,居然不敢靠近,一脸畏惧的停在十步外。

「等他死了我会去上香,叫他别死得太快。」他要活着受罪,偿还母亲流不尽的泪水。

「大哥……」一声大哥他喊得很惊心。

夏仲夜冷笑。「我是我母亲的独生子,没有兄弟,下回要认亲请找对对象,不要见到人就攀亲认戚。」

男孩的眼中有着落寞,目送兄长的身影走远。

第十六章

夏鼎天早年是没钱又没势的乡下孩子,一个人只身到台北打拼,算是满有志气的年轻人。

一场商务聚会中,他遇到一位谈吐有物的富家千金,立即惊为天人地陷入长达三年的追求,最后才成功地掳获佳人芳心。

婚后小俩口过了一段浓情蜜意的幸福生活,夫妻俩的感情日益增温,常常形影不离的令人称羡。

在老丈人的资助下,他成立收购土地、建屋自售的「鼎天建设」,将小格局的公寓规划成高级社区,以及大坪数豪宅,短短数年间窜升为建筑业的龙头。

但就在他意气风发之际,爆出他有婚外情,不仅置屋养着小老婆,还已经育有一子,让被蒙在鼓里的元配顿时梦碎,痛不欲生。

这人是他夏仲夜的父亲,也是他在这世上最痛恨的人!父亲的背叛戳破了幸福假象,让他从此不相信真爱的存在。

「什么也别问,我一句也不会回答。」那个人的死活与他无关,他巴不得他一身病痛,不得解脱。

剪剪水瞳轻眨,浮起淡淡了悟。「我还没开口,你晓得我要问什么?」

「哼!除了刚才那件事外,你还能问什么?」那是他心底最深层的伤疤,谁也碰触不得。

赵潆青失笑地握起他厚实大掌,与他十指交扣。「不,我是想问,令你重伤的车祸是怎么发生的,是人为因素还是意外?」

她不提不代表她不在意,是因为她知道他有处理能力,不需要假手他人!

夏仲夜讶然,语气转柔,「我以为你见不惯我疏离的态度,对待手足之情比陌生人还不如。」

螓首轻摇,她拉着他走向医院门口的小庭院,坐在花圃旁的石椅赏花。「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家的家务事我上不了心,也没本事去管。」

「车祸的起因是煞车失灵,警方给我的报告是煞车线弹性疲乏,造成轮胎打滑撞上山壁的失控。」完美的报告书,找不到一丝破绽。

「但是你不相信,私下自行调查,你发现事情并不单纯。」零件故障的机率有多高,大家心理有数。

他开的是定期保养的好车,在安全性上优於一般车辆,不太可能发生机组零件故障的问题。

那么便是有人动了手脚,有意让驾驶者从人间消失。

他和谁结仇,谁又容不下他,他若出了事,又有谁能得到好处。

有嫌疑的就那几个,凶手是谁其实呼之欲出,就看查不查了。

不过从她经手的数百件刑案看来,越是单纯的案子越不简单,其中暗藏玄机,太过明显的因素反而启人疑窦。

「换成是你,你能接受内容不实的结论?」他没有宽恕别人的雅量,该查的事一定追查到底。

赵潆青蛾眉一颦。「那你查到什么,你还有没有立即性的危险?若我早认识你几个月,就能帮你查明真相。」

同样的事她不希望再发生,她怕自己不一定能及时助他脱险。

这一次源於祖母的牵引,她才能走入他梦中,适时地伸出援手,阻止女鬼的纠缠,他方才安然脱困。

可是对方若执意置他於死地,那是防不胜防的。

「赵小姐,赵法医,你忘了我还在生你的气吗?居然有心思转到其他话题。」夏仲夜冷着脸,不悦地眯起黑瞳。

「生我的气……」她喔了一声,失笑他的小心眼。「其实我是为了你好,避免日后徒生麻烦,何况你也讨厌跟人走得太近。」

「不包括你的家人。」他冷着声申明。

将头往他肩膀一靠,舒服地挪了挪位置。「对你而言,她们和陌生人没两样,而且我家的女人跟麻雀一样的叽叽喳喳,你肯定受不了。」

他一定会青筋跳动的大吼,叫所有人闭嘴。

「那是我该处理的情绪,与你该不该藏起我这事不能混为一谈,你让我觉得被蔑视了。」好像他们只能暗着往来,无法摊在太阳底下。

这种不得见光的感觉相当恼人,比吃了黄连还苦闷。

她笑得好无奈。「自身的安危你不放在心上,却拘泥无关紧要的小事上,你真让我无言了,想劝你的话往肚里吞。」

唉!他这轻重不分的个性,让她都要为他捏一把冷汗了。

「和你的家人亲近不是小事,她们有认识我的必要。」他执意要拉近和她的距离,不容她逃避。

夏仲夜越来越不了解自己一再脱序的举动,只要和她在一起,他反常的现象越来越频繁,几乎变得连他也不认识自己。

但他就是无法对她放手,每每她一有离去的念头,他便心生慌乱,似乎左胸的心脏被刨出一个大洞,空空荡荡。

看着他固执的一面,爱他的心不免又痛了起来。「下回吧!有机会再谈。」

「不用等下回,现在就可以转回医院,我探病。」他倏地起身,将忙得不可开交的公事暂放一旁。

「不……不必太急吧!我妈需要休息。」她差点咬到舌头,水灵双目瞪大如受惊的猫咪。

「我不会耽误她太多时间,稍微拜会一下不致影响她的伤势。」他走得急,完全无视别人侧目的眼光。

此时的夏仲夜压根不记得他还有一位温柔婉约的未婚妻,羽田晴子早让他抛诸脑后,他双眼只看得见一个名叫赵潆青的女法医,眼底、心中全让她娇妍身影给占满了。

这还不是爱吗?

偏偏不相信爱情的他明明深陷其中,却未曾正视自己心情,也不懂他的急切是源自对爱的不安,他在找寻别人的支持认同,使自己有安心的理由。

「等一下,犯不着急於一时,此刻看我母亲,你似乎更应该去关心令尊的病情……」父子亲情是天性,无法切割。

一提到父亲,夏仲夜面色幽沉的顿足,浓目阴鸷。

「多管闲事的人并不讨喜。」

美目一转,显得清澈无辜。「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若你有空关心我母亲,那对於养育你的父亲更不应该不闻不问!」

「你是在教训我吗?」一触及他最难堪的痛处,英挺俊颜冷若冰霜。

肩一耸,她微笑以对。「我有个疼我、爱我、愿意为我牺牲一切的好父亲,所以我不能体会你的心情,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是在他生前没亲口对他说……爸,我爱你,你是女儿们的骄傲。

「不过,我也不会跟你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种话,我经手许多被虐死的小孩案件,加害者都是他们的父母,只是你换个角度想想,这样的结果真的是你要的?你这么做,你母亲能够安心吗?」

人生能有几次机会,只有在失去后才惊觉错过什么,想挽回已经来不及了。

「说完了?」他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

仍然无法轻易原谅父亲。

赵潆青握紧他修长手指,侧首一笑。「说完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也只能提点,至於要怎么做,还是得由他自己决定。

「可以走了吧!」他语气无起伏,平淡得彷佛在说今天的天气如何。

「没见过比你更猴急见女方家长的人,你不知道通常这种场合是论及婚嫁,男方准备提亲……」他最好考虑清楚,别把自己推入坑里。

「老婆。」夏仲夜反握她的手一下,眼神由浓黑转为明朗。

「嗄?」冷不防一句亲昵称谓,让她愕然怔立。

「你、很、聒、噪。」一说完,他薄唇轻扬。

她眨了眨眼,大脑非常辛苦的消化传来的讯息,然后……

「老公,你让我心跳加快、肾上脾素激增,我必须称赞你一句:你是最可爱的混蛋!」

「可爱?」黑眸眯起,冷光迸射。

「可爱到让人想掐爆你的脑袋,这样的赞美词你满意吗?」她不崇尚暴力,但他是唯一例外的对象。

见她笑不及眼的肃杀神色,夏仲夜挑起眉,顿感有趣的笑出声。「杀了我拿不到遗产,你得先嫁给我。」

连他都难以置信自己会开起这种玩笑,但莫名的,他不但无一丝排斥感,甚至认为是理所当然,如果有一天他真的离世了,她是他心中的第一顺位遗产继承人,他的财富可以保障她的生活,在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

而此刻盛怒中的她这般耀眼夺人,彷佛一颗金光璀璨的小太阳,瞬间照亮他心底的阴暗,让他有种想抱紧她的冲动,汲取她所有的光和热。

事实上,他也那么做了,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满脸错愕的女人。

「等……等等,很多人在看。」她的肋骨快被他抱断了。

喘不过气来的赵潆青像缺氧的鱼,拚命张开嘴呼吸新鲜空气,但是她的心暖呼呼的,有丝温柔的悸动,情不自禁地环住他的背。

不论他是不是真心,那一句「求婚」确实撼动她心房,让她开心得想笑,微扬的嘴角发出无声的唇语「我愿意」。

「不要开口,让我再抱你一会。」他说时的语气带着宠溺,彷佛她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静静的,赵潆青一脸恬静地任由他双臂轻拥,一句话也不说地感受两人的心意相通,她看见他的寂寞和渴爱,从他强而有力的心跳传到她的身体。

须臾,他才松开手臂,以教人脸红的深邃眼神凝视她,轻轻落下一吻。

「仲夜,你太卑鄙了,我好像又爱上你了。」她觉得太不公平了,他怎么能引诱她爱他。

闻言,夏仲夜眼中迸出炽热光彩,黑得发亮的眼瞳流溢喜色,但是他随即脸色一变,震惊地扶住突然倒向他的女人。

「潆青……」

「我……我好痛,刚刚那个人用针头刺……刺了我一下……」头好晕,眼前的景物在旋转。

就在刚才,一个压低帽檐的年轻男子戴着耳机,像是听着摇滚乐,身体跟着音乐左右摇摆,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谁知他走着走着竟朝她靠近,然后迅雷不及掩耳的朝她臂上一划,接着快速走开。

速度太快了,没人知道他做了什么,就连她本人也不晓得自己被袭击了,直到不寻常的抽痛传来,她才腿一软,发觉不对劲。

「他用针头刺你?」夏仲夜面色难看地查看她手臂,霍地发现不仅有针孔,还有刀片划过、约一公分左右的伤口。

「应……应该不是针头,而是针筒注射,他将不明液体打入我体内……」她的身体越来越重,无法动弹。

他一听,将她拦腰抱起。「不许有事,听到吗?」

神志渐渐昏沉的赵潆青听到他微带恐惧的咆声,心底笑开了,她用最后一丝气力抓紧他前襟。「找一位陈……陈妙华医生,除了她,不要让任何人接近我,包括护理人员……」

话才说完,她手一滑,垂落身侧。

「潆青,赵潆青,你马上给我醒过来,不许昏迷,快醒来,我……我不准你有事,撑下去……」看着怀里渐呈苍白的娇颜,夏仲夜脸上浮起阵阵恐慌,他的从容镇定在瞬间消失,取而代之是害怕惊恐,他从不曾这么惊惶失措。

陈妙华医生是吧!他会照她的意思找到那个人。

没有冲疑的,他拔腿狂奔,途中撞倒一个清洁人员,推开挡路的志工,闪过五岁大的幼童,抓住第一个出现在他面前的护士追问。

「陈妙华医生在哪里?」

当夏仲夜在医院焦急找人的同时,他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也出现一道曼丽身影,她衣着时尚,手提刚上市的樱桃红香奈儿包包,姿态优雅地推门而入。

未经允许私自闯入,羽田晴子是少数几个敢造次的人,她总以为以自己的身份不需要通报,想来就来,拥有特权。

因为她是这间办公室主人的未婚妻,未来的总裁夫人,将来「鼎天建设」也是她的。

不过外表娇柔的她骨子里并不温顺,在富裕家庭中长大的千金仍有她的骄气在,眼高於顶的只肯和同阶层的上流人士往来。

或者说,她看不起出卖劳力的工人,认为他们很脏、很臭、很粗俗,不配和出身高贵的她有交集,只能睡在脏乱的矮屋里。

「羽田小姐,总裁真的不在,我没有故意隐瞒你。」眼见为实。

打扮略显花枝招展的秘书神色不佳的说,她一个箭步上前,挡住继续往前走的羽田晴子,不让她碰触桌上任何一份攸关公司机密的文件。

即使羽田晴子成了总裁夫人,若无总裁亲口许可,她还是照拦无误,因为公司文件不得外流,总裁不相信身边任何一个女人,包括秘书在内。

「为什么他会不在?这时候,他不是通常会埋首公事中,忙得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每回她来找他,看到他头顶的机会居多。

「我不清楚,总裁的事不是我能过问的。」虽然她很想。周玉静心里微酸的想着。

杏眸轻睐,一闪锐光。「你是他的秘书,怎能以一句不清楚推卸责任,安排总裁行程不是你分内工作?」

「羽田小姐误会了,我负责的是文书上的处理、接听来电、过滤访客名单、帮总裁推掉不必要的应酬。」不喜曝光的上司向来低调,以不张扬为原则。

「那他去了哪里总会交代一声吧!查出他的行踪。」她的语气带着高人一等的气焰,把秘书小姐当成高级女佣使唤。

忍着气,周玉静陪笑地露出抱歉的表情。「总裁没吩咐,我不敢擅作主张。」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羽田晴子扬起甜美笑容,眼神却是冰冷如蛇目。

「就算知道你是总裁未婚妻,我也无能为力,毕竟我领的是总裁的薪水,他不许下属多嘴,我也就不便透露了。」她说得甚为无奈,好像真是尽忠职守的好员工。

羽田晴子冷笑。「周秘书,你以为我不晓得你在想什么?留你在他身边,不是因为你好用,而是你没有非分之想的机会。」

凭她一个小小的秘书也敢作飞上枝头当凤凰的白日梦,简直是不自量力。

闻言,她心口惊跳一下,「工作场所不谈私人感情,这是总裁订下的规矩,我没胆明知故犯。」

周玉静私心爱慕着容貌出众的上司,也不只一次幻想能成为他身边的女人,就算不是元配也甘愿。

但是一句不谈「办公室恋情」,马上打得她眼前一片黑,不管她付出多少,想要得到他的注意,全都化成一场空。

其实她也想过辞职,看能不能有一偿夙愿的机会,可是不当秘书,她又怎么接近他。

所以她内心深处嫉妒着名正言顺的羽田晴子,有意无意地刁难,因为顶着未婚妻头衔的名门千金是她望尘莫及的。

「是不是你心里有数,用不着我明说,不过给你个忠告,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别有多余的心思,不切实际的梦少作为妙。」她把话讲白了,要周秘书好自为之,别觊觎高不可攀的男人。

羽田晴子这番话带着警告意味,不留余地要人秤秤自己的斤两,贬低的意思十分明显,让人颜面无光。

周玉静一时气不过,不禁想逞口头威风,重挫羽田晴子的锐气,便不假思索地说出,「与其防我,你还不如紧迫盯人,我是不具威胁的小秘书,撼动不了你已定的名分,不过另一个女人就不一样了,总裁为了她连班都不上了。」

她羽田晴子不是唯一,所以用不着得意。

「什么?」有这回事。

她神情微变,提着名牌包包的手倏地一紧。

「不信你去问周特助,他最明白一切……啊!我怎么说出来了,总裁若晓得是我透露的,肯定会怪罪……」周玉静佯装懊恼,心直口快地说出上司的秘密。

「周特助也知道这件事?」原来只有她被蒙在鼓里,他忙着没空见她是陪着别的女人。

那张精心妆点的娇容微浮狠色,不易察觉的阴影飘至眼底。

周玉静摇着头,表示不能多说。「抱歉了,羽田小姐,我还想保住工作,你有疑虑不要问我。」

不要问她……蓦地,羽田晴子目光一利,听懂了她的暗示。不找怕丢了工作的秘书,那就是找对夏仲夜行踪了若指掌的周上锦。

所以她打断开了一半的建案会议,仗着总裁未婚妻的身份,在众人面前将周特助带走,丝毫不觉行为有何可议之处。

「女人?」周上锦看了眼心虚地站在远处的堂妹,当下了然她做了什么。

他们的父亲是兄弟关系,当年先进鼎天建设的他在叔叔的请求下,堂妹才能经由他的引荐进入令人向往的大企业。

不过他对堂妹的要求向来严厉,她有多少能力做多少事,只能勤奋不懈,不能有一丝懈怠,军事化管理她在公司内的言行举止,所以她能升到总裁秘书一职,他功不可没。

但是周玉静却恨死守着死规矩的堂哥,他管得太多令人生厌,而且胳臂肘往外弯、帮理不帮亲,怎么也不肯推波助澜,让她得到想要的男人。

因此她才顺水推舟让羽田晴子找上堂哥,小小地报复他的不通情理。

「我都知道了,你不必怕我难过而瞒着我,我是明理的人,不会计较男人的逢场作戏。」她假意拭泪,做出强忍着心痛的受伤表情。

「不论你从哪里听来的闲言闲语,全是恶意的中伤,总裁的为人你应深知,他从不浪费时间做对自己无利的事。」

羽田晴子抽噎着,泛泪欲滴,「你是说没那个女人吗?有人刻意譭谤。」

周上锦神情严肃地避重就轻。「你是总裁未婚妻,不应听信毫无根据的谣言,我相信美貌与才智兼俱的你能判断真伪。」

其实他心中有个疑问,一向严峻的总裁还记得他有个订婚多年的未婚妻吗?他对她的关心远不及出现不到月余的赵法医。

也许事情真有变动,他几乎可以预见将有一场风暴来袭。

「听你这么说,我安心许多,不过我找了他好些天,老是找不到人,你能告诉我他在哪里吗?」没有女人?真当她是无知的三岁小孩不成,听不出他模棱两可的回覆。

「总裁下南部看地。」他目光低垂,不与之对视。

「是吗?」她扬唇轻笑,好似一朵红艳玫瑰瞬间绽放,美得让人目不转睛。

外表温婉美丽的羽田晴子,其实是淬了毒的响尾蛇,花纹斑斓却剧毒无比,轻咬一口便令人中毒,短时间内立即致命。

她笑里藏刀,樱桃红的包包表面被她的指甲刮出一条条细痕,深浅不一的像她的内心狰狞不已,想着怎么搬开绊脚的石头。

而在城市的某一处,也有个笑起来令人毛骨悚然的艳丽女子,她的双眼狭小,眼角上勾,十足具有东方美的丹凤眼,邪媚而妖艳。

她的年纪不大,三十岁上下,两眼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发鬓泛白的中年男人,他的两眼紧闭,躺在床上睡得很熟。

非常好命的,他一睡就是十年,不曾再醒来,呼吸平顺得彷佛在作一场永远也作不完的美梦。

他是艳丽女子的父亲,她的最爱,她一生最崇拜的人。

但是他只说了一句「他累了想去睡一觉」,从此没再爬起来过。

「拿到了吗?」

一名戴着棒球帽的年轻男子吊儿郎当地从暗处走出。「拿到了,你要的血液样本。」

「那人呢?」

他冲疑了一下,左脚右脚互换着,显得局促。「有个人及时扶住她,我无机可趁。」

「悄悄的将一个人带走很困难吗?」药剂一注射,不省人事地任其摆布。

「是不难呀!张博士,你下回可以去试试碰壁的感觉。」他埋怨着。多次穿上白袍乔装医生想闯入病房却被拦阻在门外,他比谁都呕。

女子头一抬,将视线从双颊凹陷的中年男子脸上移至年轻男子身上,轻蔑地哼了一声,「无能。」

第十七章

「轻一点,陈同学,我还没死,请你拿出专业,不要表现得像刚从医学院毕业的菜鸟实习生。」喔!她在戳猪肉吗?插一针试试鲜度,拔针再试另一块。

她是死人,她是死人,她是死人……不会痛也不会有感觉,佛祖在她面前跳芭蕾舞,上帝引吭高歌出塞曲,她一点也不……痛。

频频抽气的赵潆青皱着眉,在心里不断自我催眠。

「不要一直哇哇大叫行不行,你吵得我没法专心,我已经很认真在为你出力,人要懂得感恩……啊!又插错了……」都是她的错,不合作的病人让她精神不集中才会一再出错。

赵潆青眼皮一抽,额上多三条黑条。「我郑重建议你回学校重修注射学分,你让我觉得自己像待宰羔羊,临死前还得饱受折磨。」

「少罗唆,就是你一直跟我说话我才分心,还有,我是新陈代谢科医生,不是开刀房的屠夫,你要找我就安分点,别再妨碍我插针了。」嗯,是这一条吧!

「陈妙华陈医生,你要抽的是血管里的血,不是皮下组织内的脂肪,你没瞧见颜色不同吗?」唉,她居然一点长进也没有,枉费她当年当了两年人肉针包。

「咦?啊!弄错了,再来一次。」她不信没一次对的。

赵潆青几乎要翻白眼了。「你可以改行当针灸师了。」

在她身上插满针。

「赵小青,你再罗里吧嗦就自己来,我肯帮你就该偷笑了,你知道我有多久没碰针筒这玩意,医生的手只需要Key in开药单,打针抽血换药是护士的事。」陈妙华以此来开脱自己的笨手笨脚。

要不是她浑身无力,赵潆青也想自己动手。

望着布满针孔,彷佛长年吸毒者的手臂,她真是欲哭无泪。

连血管都找不到的医生,这位久居实验室的陈同学算是第一人。

又是一针插错,赵潆青已痛得说不出话来,面色泛青,豆大冷汗由额侧滑落,她很想说一拳打晕她算了,看能不能减少痛楚。

「你到底是不是医生?你戳痛她了知不知道!」看不下去的夏仲夜挥开女医生的手,脸色阴沉得像要杀人。

要不是潆青吩咐不能由别的护理人员代劳,怕有风险,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被这个蒙古大夫折磨得死去活来。

「凶……凶什么凶,没看我在尽力吗?你……呃,什么都不懂的人站远些。」

天生怕恶人的陈妙华被人一吼,原本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弱下来,声音也越来越小。

「我是不懂,但至少我的手不会抖,一条血管就在皮肤底下,你插了二、三十次还能找不到。」简直匪疑所思。

一听他不屑的讽刺,感觉专业被质疑的陈妙华也不太高兴了,直接把针筒丢给他,然后赶紧跳开。「你行你来呀!我看你有多厉害。」

黑眸一沉,瞪着不负责任的女医生。「可以,告诉我怎么做。」

「咦!你真要自己动手?」她吃惊地推推鼻梁上的镜架,两眼睁大。

「我问的不是你,继续贴在墙上当壁画。」他研究着刻度五十西西的针筒,想着该如何使用它。

「你不是问我问鬼呀!这里只有我一个医生……」两道令人头皮发麻的冷芒一射,她又没用地贴靠墙壁。

真是的,冷厉的气势未免太骇人,动不动就一扫,惊吓悬壶济世的名医,她并没有说错呀!他干么用眼刀杀她一千次?

「咳咳!陈小华你忘了我们是同学吗?」

「那又怎样,我的同学何只你一人。」从幼稚园到大学,起码有五百人当过她同学。

陈妙华是名副其实的书呆子,只会读书不会玩乐,她的朋友少到十根手指头数得出来,喜欢研究和看书,讨厌流汗和笨蛋。

所以她的思想逻辑也很直,完全不转弯,她拒绝将聪明才智浪费在不重要的事情上,直得让人叹气。

「需要提醒你法医也是医科出身吗?」迷糊的毛病不晓得有没有药可治。

她突然如梦初醒,大叫一声:「啊!你也算是医生,只是后来选择当法医。」

明明是众望所归的明日之星,肯定能在医学界大放异彩,偏偏坚持走法医这条路,让医学院许多教授扼腕不已,轮流当说客说服她改变心意。

无奈她立场坚定,主张死人比活人可爱,一样是拿刀,不会呼天抢天的躯干较能让她发挥所长。

「小声点,陈同学,音量太大会让某人不耐烦。」她看向紧抿薄唇的男人,他幅射出的冷焰足以灼人。

识时务的陈妙华比手划脚,不再发出一丝声音,教人看了好笑。

「仲夜,你先在我手腕轻拍打几下,然后用手指感觉哪条血管的弹性度最好,选择那一条进行抽血。」她开始解说。

「像这样吗?」怕弄伤她似的,夏仲夜轻握她手心,抬高,另一手徐缓拍打。

「再来用酒精棉片消毒,把针筒内空气排光,针头以十五到三十的角度插入血管……」她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教,有如课堂上的老师有条不紊的讲解。

显然的,夏仲夜的技巧比念了七年医学院的陈妙华还好,他按照赵潆青所讲的方式去做,手很稳地一次就插对血管,顺利地抽取约三十西西的血液。

这让正牌医生看了有几分眼红。临时抱佛脚的比天天敲钟的和尚还上手,这还有没有天理呀!

「啧,不错嘛!你可以改行当医生了,我把我的病人全转给你,你光靠打针就能赚大钱。」什么嘛!存心砸她的招牌。

夏仲夜连哼都懒得,完全不搭理她,他走到病床边,弯身调整枕头的角度,让半坐半躺的女人感到舒适。

「妙华,你别消遣他了,我的血液检验报告怎么说,验出药剂的成分了没?」

除了晕眩和没什么力气外,她感觉不到其他症状。

「验是验出来了,不过有些地方我还有质疑,再给我一点时间进行基因分析,我会给你满意的答案。」

虽然是新陈代谢科医生,陈妙华同时也从事基因方面的研究,成果斐然,医院特别拨了笔款项让她成立实验室,专门研究人体基因。

先前她已抽了一管血检验,但血量不足才需抽第二管,以确保万一。

说起来,她会一头栽进基因研究里,是因为她大脑病变而陷入长时间的昏睡,病理上查不出原因。

就是在那时候她得知了织梦者的存在,一次又一次,潆青将她由漫无边际的梦境带出,最后有自我修复功能的大脑才慢慢恢复正常,改善过长的睡眠时间。

她也因此兴起研究念头,借由人类的基因组合探究异能力的产生,能不能复制或转移?以及为何能代代遗传?又为什么不是后代子孙人人皆拥有相同能力。

所以定期供应血液的潆青在一出事时,谁也不找地直接点名她,她手中有潆青历年来的完整资料,知道用什么方式进行治疗最洽当。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样了,有没有大碍?」即使人已清醒,始终不放心的夏仲夜眉头深锁。

风水轮流转,换爱记恨的陈医生爱理不理地由鼻孔一哼。「赵小青,你到底跟什么人结仇?人家暗着来算计你,知不知道你体内的药剂量再多五西西,你就真的要长睡不起了。」

药量不多不少,刚刚好符合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不会致命,但起码失去意识长达十小时,方便长途搬运。

幸好她随时备着各种药品应急,否则这一睡下去,天就要黑了,顺便急死某头史前大恐龙。

「我……」谁对织梦者感兴趣,她大概有个底,打从网路上全面搜寻名叫「织梦」的女孩时,她便预料到对方冲早会找上门。

「她被打进什么药物?会不会有后遗症?」她的脸色是好转了些,但不若先前红润,白里透青。

还是不理他,陈妙华自顾自的说道:「你最好找几个保镖保护你,千万不要一个人落单,人家手上有你的血液样本,锁定你是目标后,肯定还会找你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直到你落入他们手里。」

世界上的疯狂科学家多到数不清,对某项研究执迷的疯子更是难以计数,这种人的共通点是只求达到目的,不在意有谁受到伤害,甚至已经走火入魔,直接拿人体做实验,还要他们心存感激能成为伟大成果的祭品。

「我会保护她不遭遇危险,你只要告诉我她目前需要什么照料、要注意什么,以及忌吃什么。」同样的事不会发生第二次。

陈妙华一推高度近视眼镜,假装没看见她私人实验室多出一个高大男人,「相信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我能帮你的有限,如果有万一以自保为先,别人的死活放在一边……」

梦能助人,亦能害人。真要有性命之忧先逃入梦里,再利用「越界」的方式到别人的梦境,编织一个又一个的牢笼将人困住,她才有脱逃的时间。

「别管什么规不规矩,对心怀不轨的人不用太客气,那是他们自找的,你略施惩罚是为了导正善良风气,我举双手双脚赞成你给他们死……」得难看。

「你说够了没?要离地几尺才能吊死人。」想漠视他?她做得不够高明。

滔滔不绝说得正起劲,一道寒气逼人的黑影突然笼罩上方,脸色一白的陈妙华半句也不敢吭声,干笑地高举起白纱布投降。

没办法,她就是怕恶人,人家嗓门一大,她马上龟缩了。

「仲夜,你别吓她了,有事问我也一样,在我体内残留的药剂是类似安眠药、镇定剂等的药剂,不过量对人体无害。」只是会非常疲倦,提不起劲,昏昏欲睡。

夏仲夜收回凌厉眼神,手指沾上凉膏涂抹她青紫交错的手臂。「还有哪里不舒服?」

「不要紧张,我没事,多喝点开水排掉体内残存的药,两、三个小时左右,我就能一切如常。」她现在的手较有力,握住水杯不成问题,晕眩感也在消退中。

「没骗我?」他眯眸一视。

她咯咯低笑。「疑心病真重,这种事能骗人吗?有时我都觉得你太爱操心了,让人误以为你真的很爱我,没有了我比世界末日还惨。」

「……」他眯起的眸更细了,几成一条直线。

「我当然是开玩笑的,你怎么可能……」蓦地,赵潆青像发现惊世宝藏,水眸越睁越大,粉唇轻嚅,「你……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爱上我?」

那张令人胆怯的冷峻面容绷得死紧,似在痛恨什么的冷言轻吐,「问那么清楚干什么,真想当最富有的未亡人?」

他在害羞,伪装的强势仍掩不住暗红浮动的面颊。

清亮的眸子多了一层水雾,她指尖微颤地轻碰他手背。「好好活着,让我能看见你。」

她不求富贵,只求他平安健康。

「你才给我安分点,别动不动就提三个月期限,想走也要看我肯不肯放人。」他反握住她白皙小手,心疼万分地轻抚着。

「好霸道……」她笑着扬唇,眼底挂着晶莹泪珠。

「这才叫霸道。」他上身往前一倾,既狂野又轻柔地吻住绯色小口。

人真的要面临失去才看得见自己的心,当意外发生时,看着她紧闭双眸的苍冷小脸,夏仲夜恐惧得不能自己,心脏像是瞬间冻结,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在那一刻,他明白了这就是爱,早在第一眼看到她时就已爱上,只是他顽强地不肯相信自己有爱人的能力,折磨着她,也折磨自己。

「喂!不要太过分了,我还在这里耶!吻得如痴如醉是什么意思?存心让人眼红呀!我要棒打鸳鸯……」棒在哪里,棒……呃,算了,她还真打不下去。

看到两人真情流露的深吻,脸皮薄的陈妙华莞尔一笑,悄悄地走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中了爱情病毒的人。

「大哥,可以请你去看爸一下吗?一下下就好,你不说话也行,只要让他看你一眼也好……」

正如赵潆青所言,她不断地灌水,再把身体里的水分排掉,大概两、三个小时以后,她便恢复了精神,能下床走动。

但是爱操心的大男人不放心,硬要她多待几个小时,等确定真无大碍,才允许她离开实验室的病床,回家休息。

不过他们在距离医院门口约两百步的转角被拦下,两颊绯红的「病人」难为情地用手遮面,因为她双脚不沾地,被横抱在男人怀中。

「我说过,那是你的父亲不是我的,他有你们照顾就足够了,还有,我没有兄弟,不要再乱认亲。」他们是一家人,而他什么也不是。

已是大学生的夏仲扬仍不死心,挡在前头不肯让路。「爸最想见的人是你,他说他让你以为他不爱你是他这一生最大的错,他想向你道歉。」

人在大病一场后才惊觉曾经做错什么,夏鼎天年轻时不认为自己有错,他只是多了一个女人而已,元配应该有容人之量,让他游走两个家庭,毕竟他没把情妇带回家,威胁她正室的位置。

妻子死后,他也没有任何愧疚地把外面的小老婆扶正,好让外头的私生子也能顺势认祖归宗。

转眼十几年过去了,他也老了,头发白了一半,身体出了状况,儿子不认他,还反过来打击他,父子之间宛如仇人,再无一丝伦理亲情。

躺在病床的他终於大彻大悟了,回顾以往的所做所为,他不仅无情又残酷,还辜负深爱他的妻子,让丈人失望,更对不起失恃的长子。

「不必再说了,我没有过多的温情足以施舍,如果医药费不够,我会嘱咐周特助汇进他户头。」基本的开销他不会吝啬。

「我不是来要钱的,大哥,我只是希望你走一趟爸的病房,十分钟……不,五分钟就好,爸病得很重,可能撑不过年底……」年轻男孩红着眼眶,语带哽咽。

撑不过年底……夏仲夜面色一凛,神情更为冷峻。「这件事与我无关,祝他一路顺风……」

「夏、仲、夜……」低柔的嗓音轻扬。

黑瞳冷冽的半眯,瞪视怀中女子。「你不要插手。」

他不想为父亲的事与她起争执。

赵潆青徐缓扬眉,澄澈水眸璨亮如星。「我自己的麻烦都处理不完,哪有空闲管你的家务事,我尿急,想到三0五病房借个厕所。」

闻言,夏仲扬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叫不管闲事?要上厕所,左手边的楼梯口有一间女用化妆室,用不着特地跑到三楼。」他一脸不快,以冷眸警告她。

「可是那间的厕所比较宽敞,还有我喜欢的茉莉香味。」她神采飞扬,无视他满脸愠色。

他俯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说:「你知道什么叫得寸进尺吗?」

夏仲夜的恼怒明显可见,但是……「因为爱你,我不希望你心中再有仇恨。」

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心爱女子的一句爱语,饶是严峻冷酷的大男人也招架不住,一颗刚硬的心软化成万千柔情。

曾经发过誓绝不原谅让人痛恨的父亲,但是站在三0五病房外的男人,却是僵着背,漠然地望着躺在病床上的苍老长者。

不一样了。他心里有道声音说着。

曾经以为击不垮的巨人,如今已是风中残烛,霸气的双眸变得混浊,强而有力的双臂枯瘦如柴,凹陷的眼窝看不到昔日的不可一世。

真的老了,老得连他都认不得了,像个苟延残喘的陌生老人,拖着饱受摧残的病躯奄奄一息,依赖呼吸器来让自己多活一天。

「进去呀!我很急,排毒没排干净会造成肝肾的负担。」

咬着牙,他一哼,「你最好挤得出十西西尿液,要不然……」

她会亲自体验男人的「报复」有多累人,足以令她腿软得下不了床。

「仲夜,你是我见过最性感的男人,我爱你。」她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

不只女人爱听好听话,男人亦然,表情硬邦邦的夏仲夜一听到她呢哝软语,比黑夜还深沉的瞳眸闪着点点星光。

「谄媚的女人。」他嘴角一勾,但随即又绷起脸。

被一阵轻笑声吵醒,病房里的夏鼎天吃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视力退化的他必须很努力地眯起眼睛才能看清眼前事物。

蓦地,他看到门口走进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的面容让他惊讶不已,怕是看错,颤抖的手费力地扯掉氧气罩。

「仲……仲夜?」真的是他吗?他怎么肯来见他?

夏仲夜没回答,只是被某人逼迫往前走了一步。

「真的是你,我没看错,你来……咳咳!看我了,我太高兴了……」他长得真好,挺直的鼻梁像他多情的母亲。

夏仲夜还是没回应,冷漠地看着自说自话的老人。

事实上,他相当讶异父亲的衰老程度,他和他印象中的强人完全搭不起来,就是个很普通的老人,感觉随时会撒手人寰。

他应该恨他的,恨不得用言语奚落他早日登天,可是一瞧见那张暗灰色的老脸,他真不知道要恨他什么,他连恨得力气也没有。

但是他仍然没法原谅他,母亲的眼泪、父亲转身离去的背影,烙上心口的伤痕太深太深,深到他一回想起来便绞着心,异常疼痛。

夏仲夜终究没开口跟父亲说一句话,五分钟不到,他便走了,因为他看到他最不想见的人……他的继母庄琼珍,她一提着丈夫的晚餐走进病房,他头也不回地与她错身而过。

还是有怨的,不能释怀,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有着不能被饶恕的罪过。

「喝!他怎么在这里出现?他们父子俩不是不和,他来做什么?」太诡异了。

「我……我不晓得,他一直很恨我们,我以为他连踏进一步都不肯。」难道他发现了什么,前来兴师问罪,不给他们一条活路走?

「这种事你一开始就要防着呀!绝不能让他们父子越来越近,有和好的一天,对你、对两个孩子不会有任何好处,反而会被逼到绝处。」她太大意了,阔太太的生活舒服得她缺少警戒心。

「我有防啦!可是谁晓得他会突然冒出来,鼎天生病的事我照你的话瞒着,不让孩子们通知他……」谁知百密乃有一疏,仍让他得到风声。

三0五病房前的走廊转角,有两个行迹可疑的男女将头靠得很近,神色慌张的低声交头接耳。

这两人不是别人,就是庄琼珍和她好赌成性的胞兄庄琼球,夏仲夜只注意到提着晚餐的继母,没发现假意关心,前来探病的猥琐男人。

表面上庄琼珍看起来能干又世故,但事实上是没什么大脑的草包一个,她没主见、耳根子软,只会听人安排行事。

所以出主意的人通常是她大哥庄琼球,他常在她耳边危言耸听,一再挑起她的危机意识,让她害怕有一天会被赶出去,流浪街头。

先下手为强,这是庄琼球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而这些年,兄妹俩在夏家的确搞了不少鬼,让家里的冲突不断,弥漫着紧张气氛,甚至还动起歪脑筋想独占夏家财产。

「你看看他把我们害得多惨,安排进去公司的亲朋好友一个个遭辞退,他们可埋怨得很,怪我们连安插个人也没本事,他断人后路的手段相当狠残呀!」他欠了一大笔赌债快走投无路,不弄点钱来补洞,肯定被孙老大断手断脚。

「那我们该怎么办?他会不会已经知道……那件事是我们干的。」庄琼珍不安的吞咽口水,神情慌乱地四下张望。

他一听,啐了口口水。「不要自己吓自己,自乱阵脚,他要有证据早就不放过我们了,哪会由着我们逍遥。」

「可是……」她总是心神不宁,老觉得有双眼睛一直盯着她瞧。

「斩草要除根,上一回让他逃过一劫,这次别想再那么幸运。」他脑子里又浮起坏念头,阴恻恻地笑了。

「大哥,你是说……」她畏缩地颤着肩。

「呵呵……无毒不丈夫,他要我们一无所有?我们就让他连命也没有。」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表情阴狠。

庄琼球心狠手辣的笑着,以为天衣无缝,没人晓得他的狼子野心,殊不知他和胞妹的密谈全落入一名高中女生耳中,她惊慌无比地睁大双眼。

单纯的夏仲芬根本不晓得母亲和大舅居然这般恶毒,两人联手谋害她最尊敬的大哥,失手一次再生第二计……不,不行,她不能让他们一错再错,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

她心慌地想找个人倾吐,悄声后退的身子走得急,不意撞上一堵肉墙,一张发白的脸往上抬,她看到的是一脸难以置信又痛心的二哥。

第十八章

「你说什么?」

「这是全家投票表决的结果,请节哀顺变,我们会在精神上支持你。」

「等……等一下,我想我没听清楚,你们一定在开玩笑吧!这种会出人命的事怎么可能交给我负责?」

「吸一口气,放轻松,不会有事的,我们对你有信心,加油!」

「可是……」

「你还给老娘可是什么?要你做件事拖拖拉拉的,难得让我放几天假,享享清福会要了你的命不成。」

「……」

面对小妹的幸灾乐祸、大姐的同情眼光,以及老妈的河东狮吼,被赶鸭子上架的赵潆青真有欲哭无泪的感觉。

望着堆到满的锅碗瓢盆,洗碗精的泡泡流到水糟边,她一双拿手术刀解剖的手泡在冷水里,一遍又一遍地清洗脏污的碗盘。

为什么会是她?好无言的画面。

话说,那一天她代替要上班的大姐接母亲回家,照理应该是很平静的一天,孰料到了全家聚会的晚餐时间,居然平白无故的掉下一个大灾难。

什么时候召开的家庭会议,怎么没人知会她一声?好歹也要问过她这个当事人的意见,不要一拳打得她措手不及,全无招架之力。

「活该,谁教你忙着谈恋爱,有了男人就乐不思蜀,我们看了眼红,三次通知不到就算缺席,你丧失权益。」赵家小妹吐吐舌,得意又嚣张的宣告。

问题是谁通知她了?三个女人关起门来自行讨论,只象征性的朝她房门口喊三声,不在家的她自然无法回应,因此拍板定案。

「才几个碗而已,你到底要洗到什么时候?客人等着吃饭,你再磨磨蹭蹭的,人都走光了。」

赵妈妈的大嗓门一样宏亮有力,她开口一喊,十条街外的街坊邻居都听见了。

「洗干净点才卫生,总不能让人吃了拉肚子。」她想念浮�9�4马林的味道,拿来杀菌最适合。

「怎么,念你一句就给我板起脸色了,也不想想这些年是谁辛辛苦苦拉拔你们姐妹长大,我喊过一声苦、一声累吗?叫你来顾几天店不情不愿的,真要我拖老命来养你们几张嘴……」

「老妈小吃店」就开在住家楼下,空间不大,摆上四、五张桌子就满了,一个移动式摊子贴着墙。

店里卖的是面食、卤肉饭,还有些小菜和卤味,附近的老邻居十分捧场,用餐时间一到,常把小吃店挤得水泄不通。

扭伤腿的赵妈妈本来该关店休息,等伤好了再营业,可是吃惯她手艺的老顾客上门抱怨没东西吃,闲不住的她应大家要求,伤了腿也要开门做生意。

可无法久站的她怎么煮食?

在三票对一票缺席的表决下,由放「长假」的老二赵潆青回家帮忙,赵妈妈前一天先指导厨艺不错的大女儿做好小菜及卤味,而买菜的事交给老三去跑腿。

既然老大、老三都分配了工作,剩下来的老二责无旁贷,负责当几天小吃店老板。

只是,家里的贤妻良母是大姐,从来不是她,一个名副其实的厨房白痴怎么拿汤勺、下面喂猪……呃,是煮给客人吃,简直是一大考验。

「阿珍呀!不要再骂了,你生的三个女儿都很乖啦!你看她还肯来帮你,你作梦都该偷笑了。」奇怪,今天的气象报告是大晴天,怎么他越吃背脊越凉,好像快变天了。

「你唔甘嫌啦!水鸡伯仔,女儿养大是别人的,没路用,哪天我老得做不动时还要看她们脸色,肯不肯给我一口饭吃拢嗯哉。」她国台语掺杂的和老邻居聊天,嘴上百般数落女儿的不是,可脸上却眉开眼笑的。

「珍仔婶,你好命了,看看你女儿多勤快,你脚伤不方便还能放下工作帮你做事,你呀!该知足了。」修车店的年轻老板一边吃着卤肉饭,一边偷瞄人家女儿。

赵家姐妹花远近驰名,多看两眼好配饭,可是呀!为什么有头「恶犬」虎视眈眈,瞪得人连筷子都拿不稳,一口饭吃到鼻子里?

「对啦!要感恩,不是每个人都养得出这么好的女儿,不过……」米店老板忽然声音一低,一双倒三角眼往煮面的大锅瞧去。「缘投喔!你家快办喜事了吧!喜酒别忘了我一份。」

「咽啦!咽啦!是朋友,我家青青说他是大公司的大老板,不会喜欢我们这种小家小户。」骗肖仔,都跟这么紧了,还故意强调一点关系也没有,真当她眼睛瞎了呀!

小家小户?

黑眸一眯的夏仲夜瞪向装忙的女人,心里冒出一句又一句○○XX,想把那只缩头乌龟的龟壳瞪出几个洞。

日进斗金的大老板为什么会屈就厕所大的小吃店,还不是为了她,她居然面不改色的撒谎,说两人只是「朋友」。

那每天晚上睡在他身边的人是谁?把他当抱枕睡的人又是谁?

「吼!这种朋友多交几个啦,以后你这家店就有人手了,小店变大餐厅……」喝!这是什么,他没点「生」鱼片。

「多交几个?」冷得冻人的低嗓从上头落下,似乎还有雪花片片的画面。

「呃,那个……呵呵,一个就好,太多也吃不消嘛!况且像你这样英俊又体面的男朋友也不多见。」哇!有没有那么奢侈,穿着阿曼尼煮面,他那件染上油污的丝质衬衫要好几万吧!

一句「男朋友」让夏仲夜的脸色稍缓。「吃面,话少说。」

「是是是,我吃,马上就吃……」啧,让个大老板服务,会不会天打雷劈呀!

「无异议」通过的表决,就算是赵潆青也不得拒绝,少数服从多数,所以她苦着一张脸,硬着头皮接下大家的「期望」。

可是她的厨艺呀!真的只有一句话足以形容……惨不忍睹。

看不下去的夏仲夜只好跳出来帮忙,先帮她稳住客源,别饭没煮好就砸了锅,让她母亲又借题发挥地数落一番。

一开始真的只是下碗面而已,他以为小店面不会有什么客人,他来陪着她,以防又有人对她不利,他可以一面盯紧人,一面用电脑连线处理公事。

谁知面刚捞起,一个又一个的客人接踵而来,而切着粉肠的女人像在办案,一小段一小段的量着要切几公分,他连煮七、八碗面后,二十公分长的粉肠只切到一半。

他真没看过有人笨到这种程度,拿个碗会滑手、卤肉饭的酱汁淋到自己头发、切菜切到掉满地,给他一份油面下锅还拿起码表计时,面煮糊了,还一脸讶异的问面为什么会变成一坨。

堂堂大总裁何曾施展手艺,煮东西给别人吃,又有谁敢不要命地要求他下厨,偏偏遇到她,不可能的事全发生了。

「阿夜,对客人要笑脸迎人,你不懂,我教你,不要摆出欠了你几百万的臭脸吓我的客人。」那张脸是来讨债的呀!也不怕小孩作恶梦。

「我天生就是这张脸。」笑不出来。

尤其在他非常火大的时候。

赵妈妈又忍不住唠叨,「没人天生冷冰冰,长得又不丑、人模人样的,如果笑口常开,还不迷死一大票女孩子,像你这样顶着一张死人脸难怪交不到女朋友。」

一旁洗碗的赵潆青闻言,肩膀明显缩了下。

「你女儿。」他冷着脸说。

「我女儿?」她扬起大嗓门,怕人家没听见似的嚷嚷,「你说的是哪一个,我有三个女儿,你喜欢红红还是蓝蓝?」

「青青。」她唯一没唱到名的女儿。

「青青哟!你是不是搞错了?她可没承认你是她男朋友,你别剃头担子一头热,唬我老妈子。」

夏仲夜目光一闪地将汤勺往后一搭。「赵潆青,你要不要解释一下,我给你三分钟时间。」

「三分钟……」这是威胁嘛!一把大勺子距离她鼻前不到三公分,热腾腾的汤勺还冒着白烟。

赵潆青苦笑地转过身,表情僵硬道:「妈,你不要找他麻烦,免费的帮手不好找,除非你想要我煮碗面给你垫垫胃。」

青青煮面……赵妈妈把手往胃的位置一放。她想那碗面一下肚,她也差不多胃穿孔了,等着被送进医院。

「这不是我要听的话,再给你一次机会。」冷然的声音再扬。

清亮眸子圆了些,娇嫩粉颊染上嫣红。「你别这个时候给我找事,晚一点没人时,我再私底下……」

「你只剩下一分钟了。」他开始倒数读秒。

「什么?你还真计时,我败给你了……」哪有人这么厚脸皮,纠缠着要正名。

「赵妈妈、各位养大我们姐妹的衣食父母,这位一表人才、风雅俊逸的掌厨者是我的男……呃,朋友,我们正在交往中,请多多指教。」

成了吧!大老爷,难为情的事她只做一次,绝无下回。

「什么赵妈妈,我是你妈耶!你当我是客人呀!」没大没小,不伦不类。

赵潆青把假笑挂着脸上。「也没哪个做妈的逼女儿当众出糗,八卦站站长当久了,连女儿都能卖,好狠心的亲娘呐!」

「哼!不知好歹,我是帮你澄清,怕你被人指指点点,一个没出嫁的女人身边跟了个男人,传出去多难听,妈的苦心全给你当驴肝肺了。」居然说她是八卦站站长,平常闲来无事和邻居聊聊天有什么不对。

「还有你呀!我家青青可是清清白白的好女孩,你得认真地对她,要是只想玩一玩,赵妈妈我肯定跟你没完没了。」

被指着鼻头骂的夏仲夜闷不吭声,一双深潭般的乌瞳柔视颊色绯红的小女人。

「妈,大老远就听见你的大嗓门,谁又让你指着鼻子教训了。」年纪大了要少发火,才会长命百岁。

一道风似的身影从外面刮进来,饿死鬼投胎般地先把一枚卤蛋往嘴里塞,再用油腻腻的嘴色往母亲脸上亲。

「你又回来干什么?一张口无遮拦的嘴惹祸了,老板叫你回家吃自己。」脏死了,她怎么养出一个脏小孩。

「真是的,妈,你太看不起我了,你女儿是最受老板欢迎的精英,开除我是他的损失。」好饿,她饿得足以吃下一头牛。「我要一碗炸酱面,炸酱多一点,再放三、四片肉,蛋半熟打在上面,再给我一碗豆腐味噌汤,有加虾子的……」

赵漪蓝很忙,忙着点菜。

「想吃自己煮,我不是你的男佣。」夏仲夜冷眸一睨。

赵家老么很贼,乌溜溜的大眼一转,双手合十的央求,「拜托啦!姐夫,我真的很饿,待会还要赶到南投县采访名人政要,求求你行行好,赏我一口饭吃。」

一说完,她飞快地奔上楼,换下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改穿上正式的套装,不同场合要有不同装扮,当记者也需要一点门面来提升身份。

「姐夫?」听起来满顺耳的。

夏仲夜嘴角微扬,甚至跟着店内播放的流行音乐一起哼唱,身体有节奏的摆动着,他熟练地下面、搅面,烫熟的虾肉丢入味噌汤……

看得出来,他很适合小市民生活,虽然冷冽的气势和小吃店格格不入,可是仍有种违和的融洽感,让他自然的放松,融入其中。

「不好意思,请给我一碗刀削面。」

柔腻中带点娇媚的嗓音如牛奶般清润,轻轻淡淡的划开笑声连连的交谈声,注入一股细波。

「我们没有刀削面……是你?」

笑意凝结,黑眸骤沉,眼前的粉妆丽人让原本心情不错的夏仲夜变得阴郁。

「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她不该在小吃店出现,也不该知道他的行踪,就算是暂代他职务的上锦也仅知他有事待办,真正的去处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没想到他的保密到家还是有了缝隙,让人探知到下落,登门入室来找他。

「你好像很意外,你能来,我不能来吗?这家店还满干净的。」她落落大方的打量四下。

突然跑来个看起来很高雅的日本女人,小吃店里的客人个个好奇得要命,竖起耳朵想偷听他们在说什么,又是什么关系。

包括赵妈妈在内,一堆人是脖子越拉越长,身子都斜了一大半,半挂在四方桌旁,举动明显得让人想不瞧见都不行。

「你想做什么?这里的风格不合乎你的品味。」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她掩唇轻笑,姿态妩媚。「你怎会问我这么好笑的事,当然是来找你,你让我好讶异。」

那双含笑的眼儿风情万千,但是难掩一闪而过的冷意和嫉妒。

「回去,以你的身份不应该出现在此。」她该去的是五星级饭店,吃着法国大餐,手执波尔多红酒。

「那你呢?你就该手持汤勺煮面?我好难想像你在油腻的环境中大展厨艺。」她取出手帕,窍指优雅地想拭去他额上汗滴。

夏仲夜退了一步,不着痕迹的避开她的碰触。「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回去你应该待的地方。」

「呵呵,真有趣,一间不起眼的小吃店有多大的魅力,能让身价百亿的大总裁纡尊降贵,也许我也该来学习学习。」她的视线越过男人的肩头,十分冰冷的看向停下手边工作,回视她的赵潆青。

「出去,本店不卖刀削面。」他怒喝,身体倏地一移,挡住她不善的目光。

「那我改吃乌龙面好了,只要是你煮的,我连口汤都不剩,全喝个精光。」她笑得媚人,一副温顺的小女人模样。

「没有乌龙面。」他将汤碗倒叩,态度冷硬。

「日式拉面呢?荞麦面、广岛炒面也成,我不挑嘴。」她不以为忤,继续道。

他冷哼。「这是台式小馆,尽点日式料理,你闹够了吧!」

「闹……」她笑得更灿烂了,宛如盛放的吉野樱。「我刚听见有人喊你姐夫呐!活了二十五年,我还不晓得自己在台湾有个妹妹。」

敢喊他姐夫,她把她放在哪里了,她的男人几时成了别人的丈夫。

「羽田晴子,你最好适可而止。」他还肯给她面子就该知进退,别给自己找难堪。

羽田晴子?背一僵的赵潆青神色复杂,暗自地垂下眼睫。

她的笑变冷了。「不介绍一下吗?我倒想认识认识新姐妹……」

「不许再闹,你给我出来……」他绝不能让里头的女人知道,他是有未婚妻的人。

夏仲夜面色沉郁地从大锅子后走出,二话不说拉着她往外走。

两人并未走远,就在巷子口的景观造景旁,店内的人看得见他们面对面交谈,男的较强势,一脸不快地抿着唇,女的娇柔秀气,看似受了不少委屈。

但是看得到却听不到,让人有一丝丝埋怨,什么事不能摊开来讲,非要远离人群,简直吊人胃口。

「是你在胡闹还是我逾越了?别忘了你是我的未婚夫,我们年底就要结婚了,我光明正大地来见你有什么不对?」她抬得起头见人,坦坦荡荡。

「年底是你们私自决定的,我的意思是延一、两年。」他还不急。

「你同意过的,当时我问你是否可以,你随口应了一句『随你高兴』。」因此她已经着手婚礼事宜,还在日本订购了价值千万的「白无垢」。

「那是在车祸前。」那时他觉得娶谁都无所谓,他只是履行当年愧对蓝家而应承下来的联姻。

反正他三十岁了,也该有个继承人,羽田晴子又对他的事业有帮助。

「车祸前车祸后有何差别?我们的婚约早就订下了,本来就该在今年完成终身大事,若非你出了意外,此时的你我已成夫妻。」一度她差点要放弃了,他昏迷不醒的时间实在过长。

「差别在我有了爱的女人,我们还有机会修正错误。」他庆幸老天给了他重新选择,及时阻止他毁了自己的人生。

他作了一个梦,很美很美的梦,美好得他不愿清醒。

同时也解开他的心结,蓝若雅的自杀是她自己选择的,他不该背负她自杀的罪恶感。

脸色刷地惨白,羽田晴子难掩痛楚地按胸口。「我爱你不是错误,我比表姐更早爱上你。」

那年她陪父亲来台洽公,趁空一个人上阳明山赏杜鹃,他躺在花海里休憩,自此一颗少女芳心遗落在他身上。

当时她曾千方百计地打探他是谁,事先调查他会在哪出现来个不期而遇,好加深他对她的印象。

谁知她的积极反而引来表姐的注意,表姐一眼认出他是许久不见的邻居大哥,蛮横霸道的不许她再靠近他。

家中长辈要她退让,说蓝夏两家本来就有联姻之意,加上父亲谈完公事,她就得随他回日本,所以她只得成全表姐,带着破碎的心,告别她的初恋。

他冷讽道:「若雅已不在人世,提起一个死人有何意义?」

「至少当初你愿意跟我订婚是为了弥补对她的愧疚,她是我们之间的桥梁。」

她知道他不爱她,但是由他口中说出,她还是痛彻心扉。

羽田晴子认为他不爱她没关系,两人婚后再慢慢培养感情,在长时间相处下,他一定会看到她的好。

「桥断了。」蓝若雅不再是他的心魔,他没有对不起她。

1

看着店内打翻盐罐的笨女人,他冷硬的心变柔软了,深幽的眸中多了柔情,柔化了他骇人的峻戾。

他这神情让一直注视他的羽田晴子好不嫉妒,她好恨夺走他目光的女人。

「断了?」她木然地低喃。

「是断了,再也修复不了。」他的视线调回她脸上,眼底柔光转为漠然,语带暗示桥断缘也断。

「你想悔婚?」聪明的她不会听不出他话中之意。

「是让你选择对的人,你的幸福不在我身上。」他想起蓝若雅,感情是没有办法勉强的,她用死换来的也顶多是他的愧疚,不会再有其他。

羽田晴子一听慌了,死命地抓紧他手臂。「你就是我的幸福、我的未来,我不要退婚,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

「放手。」他一语双关。

放开他的手,也放开她的心。

泪水迅速盈眶,她轻摇脸。「我不会阻止你心有所爱,你喜欢她,我也可以大方成全,男人哪个在外面没有女人,只要你记得回家,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你另筑家庭。」

夏仲夜冷漠地看了她一会,最后才扳开她紧扣的手。「我不是我父亲。」能周旋两个女人之间而志得意满,毫无愧疚。

她听懂了,也更加难受。「那你可以亲手煮碗面给我吗?」

「就一碗面。」他能给她的就这么多了。

经过疯狂仰慕者的死、车祸、迷离的梦境、梦与现实结合的爱情,夏仲夜终於能成熟地面对感情,慎重地处理。

他希望羽田晴子能自己想开,以温和的方式分手,别钻进死胡同里,落得亲者痛的下场。

「嗯!一碗面。」她点头,神色凄楚。

当小吃店的客人无聊到拿起牙签剔牙时,教人引颈企盼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入店里,他们赶紧拿起空碗,假装吃得津津有味。

夏仲夜走过赵潆青身边时,轻握她手心一下,以眼神告诉她……不要紧张,没事,聊聊而已。

而她回以干涩的笑,以抆拭碗盘的动作稳住紊乱的心情。

一坨扁面下到滚水里,长筷搅散,再加入冷水,再用筷子拌开。

面熟了,捞起,放在碗里。

小白菜烫熟,往面上一搁,淋上一匙肉酱,撒下一撮葱花,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阳春面送到客人桌上。

先喝一口汤的羽田晴子掉下一滴泪,再吃一口面的她抽抽鼻子,她一口一口的吃着烫舌的汤面,两眼的视线由模糊变明亮。

当她喝完最后一口汤时,碗底是干净的,连点渣也没留下。

她满意了,深深一鞠躬。

「不愧是我未婚夫煮的面,口味满分,谢谢你们对他的照顾,等我们结婚时,欢迎大家来观礼。」

匡啷!客人们手中的碗都掉在地下,碎了,每个人一脸呆滞地张大嘴。

啊!这是怎么回事,赵家老二的男朋友为什么是人家的未来老公?

第十九章

羽田晴子的一记回马枪使得漂亮,攻得人措手不及,她自始至终都没答应要解除婚约,只用委曲求全的表情要求夏仲夜煮一碗面。

她戏演得精,教人看不出一丝虚假,那一滴又一滴的泪水掳获多少客人的心,就连拐着腿的赵妈妈也心头发酸,差点要起身安慰她不要伤心。

谁知这全是耍着人转的骗局,吃完面后就露出狡猾本性,她眼底一滴泪水也没有,被汤汁润泽的唇说出令人震撼的一番话。

赵家三姐妹都是大家看着长大的,她们是什么样的人,这些叔叔阿姨再清楚不过,说他们护短也好,但照他们看来,分明就是郎有情妹有意,是这个日本女人硬要介入两人之间,她应该就是八点档连续剧中那种仗着男方妈妈喜欢,便自认为是人家准妻子的坏女人。

这下子原本的好感全没了,一致认为她是个城府深沉的心机女,面目可憎。

被彻底激怒的夏仲夜,更是心一横地把她丢进一辆路旁停放的计程车,给了司机一万元车资,将她载向最近的机场。

她当然不肯走,硬要他陪同才肯离开,可是他根本懒得理她,连多看一眼都不肯,他急切地扛起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女人,直奔小吃店的二楼,也就是赵潆青的房间。

等不到人的羽田晴子既愤怒又难过,加上店内客人交头接耳的议论她,以及老板娘不友善的护女举动,明嘲暗讽她是心机女,这才让自尊心重的她待不下去。

「潆青……」

看着坐在床畔的女人,夏仲夜语塞地想解释,但他才一张口,脸色略显倦态的赵潆青先一步开口打断他。

「我知道羽田晴子这个人,她是你的未婚妻。」

「你知道?」他不无讶异,怔愕得忘了下一句要说什么。

她苦笑。「你没发现我一开始就拒绝和你走得太近吗?怎么也不愿意和你有感情上的牵扯。」

一场不切实际的夫妻生活,她认识的是梦境中对她深情不移的男人,他坦率、执着,对爱情忠贞不二,心里、眼里只装着她一人而已。

她是旁观的,织就梦境的异能者,怎么也不能陷入虚幻的空间。

可是他的爱让她无处可逃,她抗拒、妥协,而后沦陷,甘冒被他遗忘的风险,她付出真感情,在有限时间内和爱情赛跑,能多一秒的相爱,她就义无反顾。

这样的爱如履薄冰,随时会破裂,她不敢放任自己去破坏。

「因为晓得我有婚约在身,所以你远远避开我,绝口不提我们曾经爱过?」

赵潆青将手置於膝上,头低垂。「其实我查过你和她的事,你们家世相当,外表登对,她和你是同一世界的人,你们拥有相同的话题和交友圈,光是这一点,我就犹豫好久……」

他们真的很相配,不论在哪一方面都是无可挑剔的天作之合,她靠近过但又退开了,那是她到不了的世界,何必自取其辱?

何况他根本记不得她,就算她上前说明两人关系,恐怕也会被当成疯子赶走,让她在爱的追寻上多一道阴影。

「我奶奶就住在你也住过的医院的安养中心,正当我犹豫要不要再找你时,却……」她说不下去了,太令人凉透心的一幕。

「却什么?」夏仲夜用他宽厚大掌包住她微凉的小手。

深吸了一口气,她笑得比哭还难看。「那天去医院我看到她俯下身亲吻你,而你没有推开她。」

光这画面就够她断绝一切奢念,他不是她的,而是另一个女人所拥有,她不能为一己之私而伤害别人,她才是介入者,一个无人知晓的第三者。

她,在他的感情世界是不存在的,如果他已有想要厮守终身的伴侣,那她还进去搅和什么。

放手很痛,不放手更痛,她选了一条让大家走得平坦的路。

「你看到……」他眉头一蹙,思索着三、四个月前所发生的事,隐隐约约地浮现……「等等,你是不是穿了一件斜肩红色上衣,苏格兰裙,灰中带暗红?」

「你怎么记得?」赵潆青讶然地抬起头。

小时候奶奶最喜欢她穿格子裙,所以她那天特意那么穿。

他双手捧起她黯淡脸蛋,以指轻描玫瑰花瓣般的唇。「她吻我的时候,我才清醒没多久,还没什么力气,连推开她都办不到,所以才任由她那么做,况且,她是我名义上的未婚妻,因为看到我醒来而欣喜若狂的表现,我也没有立场斥责。」

「我能理解,你们是未婚夫妻……」虽然心口酸酸涩涩的,但爱情的世界要容纳三个人太拥挤,她这个梦中人本该主动退出。

「理解什么?你这个令人生气的傻女人,居然傻傻地把我拱手让人,没问一句我愿不愿意,你让我差点错过你,实在太可恶了。」他要惩罚她的自作聪明,让他们晚了三个月相见。

夏仲夜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地咬上樱红唇瓣,怜惜中带着愤怒的蹂躏,随后眼露温柔地舔吮,把说不出口的情意送入她口中。

「你这人太蛮横了,我那时哪晓得你爱不爱她!从表面上看来,你们的感情似乎很好。」为此,她还哭了一夜,隔天被人取笑两眼肿得像核桃。

他又咬她,像吸血鬼一样嚼咬最细嫩的颈部。「我不爱她,一点也不爱,你最好收起你发酸的醋意,我从来都不是因为爱而想娶她。」

赵潆青微赧。「好啦!我晓得了,你不要再咬我,待会一走出这扇门,被我家人瞧见脖子上的咬痕,我是百口莫辩。」

「那就别出去,我们赖在床上一整天,做想做的事。」他意图明确地掌覆她胸前浑圆,时轻时重的揉搓。

「别乱来,他们有可能贴在门外偷听。」她嗔恼地挪开他大手。

「主厨」在楼上,小吃店等於无人掌厨,大伙没东西可吃,想也知道穷极无聊的街坊邻居会做什么,他们宁可空着肚子也要看热闹。

夏仲夜顿了顿,竖起耳朵聆听门外动静。「房间没隔音?」

「我们是『小门小户』的普通家庭,谁会费心隔音。」何况一家都是女人,没半个男人走动,哪需要浪费不必要的开销。

「好了,尖牙利嘴的女人,你真不该当法医,当律师说不定更适合你。」顿了顿,他又说:「那一天看到你的时候,心脏鼓噪得厉害,但你像阵风似的走过我的病房门口。」惊鸿一瞥便走远,让他有种心被掏空的怅然感。

「你真的有看到我?」

她当时其实是强装冷静,不想让家人看出异样,才若无其事的走过他的病房。

他把当时的心情说了出来。「我张嘴想叫住你,可是脑子忽然一片空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这种冲动。」

赵潆青释怀地笑了,双臂环上他颈项。「仲夜,辛苦你了,也谢谢你爱我。」

他意外地红了脸,满脸不自在地轻咳两声。「谢什么,傻瓜一个。」

他才是该说谢谢的人,谢她让他了解到什么叫爱,也谢她丰富了他贫瘠的心。

「爱你嘛!当个傻瓜也愿意,聪明人总要做件傻事才平衡。」不然会遭天妒。

「傻潆青,你让我也变傻了。」他想向全世界大喊:赵潆青是我的女人,我专属的织梦者。

「我接受你变相地说,我爱你。」她一向大方,不会介意他的小气。

夏仲夜眉眼一弯的笑出声,将她轻拥入怀。「有你的爱,我是世上最幸运的男人。」

「所以呢?」她淘气地扬起眉,两眼璨亮得令星辰都失色。

「我爱你,织梦的魔法师。」他深深吻住她,爱意深浓。

「我也爱你,迷航的勇士。」她一脸深情,迷恋地仰望刀凿的俊颜。

由一场梦跳进现实人生,他们走了好长的一段路,曾经迷惘、曾经困惑、曾经为了爱而迷失,在布满荆枣的荒地播下开出红花的种子。

如今花开遍野,结成鲜艳果实,梦在现实中成真,见证了他们的爱情。

「嫁给我。」深邃黑瞳凝着真心,眷恋着芙蓉花颜。

赵潆青张了嘴,苦笑地摇着头。「你忘了你还有个痴心一片的未婚妻。」

「她不是问题。」虽然枣手,但并非解决不了,她唯一胜过蓝若雅的,是她懂得珍惜生命,不会有轻生念头。

不过她是个相当骄傲的女人,心思复杂得近乎狡诡,人前优雅端庄,人后善使小动作,教人防不胜防。

「错了,女人对感情最执着,若处理不当,恐酿大灾。」从事法医工作多年,她了解人性的凶狠,尤其是表面上越温驯的女人,一旦遭遇情变,越是狠厉得教人难以置信。

「她的事我会找个时间处理,现在你该关心的是我们之间,你嫁不嫁?」他半带威胁地逼近她,鼻间热气喷向她耳畔。

她怕痒地娇嗔,「你这是在逼婚吗?」

夏仲夜抚着她娇颜低语,「我想像梦里一样喊你……老婆。」

心口一悸,她眼眸柔情似水。「我早就是了,不是吗?我们的梦中婚礼。」

他是夫,她是妻,夫妻执手,情牵一生。

「梦是梦,做不得数,我要正式地娶你为妻,在我的配偶栏填上你的名字。」那样她就跑不掉了。

「梦是假的,心是真的,不管梦里梦外,我都愿意当你的妻。」他是她不变的选择。

「老婆……」他的爱妻。

感动之余,夏仲夜凑上前,忘情地想与所爱的小女人缠绵。

「嘘!」她食指置於人中,比出噤声的手势。

赵潆青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失笑地一瞧门缝下透进的晃动黑影,手心轻覆门把上,扭开。

哗啦!一堆人从门口往内跌,被压在底下直喊救命的正是赵家老妈。

「各位很清闲嘛!看戏吗?」

两只未着鞋的大脚赫然出现眼前,笔直长腿的主人正用杀人目光冷视。

「呃,我……我路过,这里是我家嘛!我换好衣服正要出门跑新闻。」年轻人手脚俐落,第一个跳起来的赵漪蓝赶忙撇清,故作无辜。

「妈,你要不要紧,需要人扶你一把吗?」好难看的姿态,两腿大张像一只被压扁的青蛙。

「死……死丫头,还不快点拉我起来,刚刚是谁在我背上踩一脚?」她好像闪到腰,背挺不直了。

不只一脚吧!

众人作鸟兽散,没人敢承认那一脚是他的杰作。

「对了,姐夫,谈情说爱之余也不要忘了帮我煮面,我要外带。」赵漪蓝眨了眨左眼,右手比着将戒指套入左手无名指的默剧。

感情的事能说断就断得掉吗?

至少赵潆青不以为然,不然她今天也不会遇到男友的前未婚妻,然后以类似绑架的方式被请到鼎天建设的顶楼。

起码她该庆幸这里是男友的「势力范围」,他底下的员工没有上万也有好几千人,总有几个偷懒的职员想打混,上来遛达遛达,呼吸新鲜空气。

不过真应了那句人算不如天算,为了避免对织梦者存有野心的人有机会下手,夏仲夜日夜守着她。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一天,医院里传来恶耗,本就重病不起的夏鼎天大量吐血,他肝脏衰竭需要紧急换肝,而唯一符合捐肝条件的人,居然是最痛恨他的长子。

真是太戏剧化了,令人感叹世事无常,恶作剧的老天把人耍得团团转。

无论要不要捐肝,夏仲夜势必要走这一趟,因为夏鼎天指定他为唯一能签下手术同意书的人,他把命交在儿子手上,由他决定他的死活。

这是极大的讽刺,也是对人性的考验,父子间的恩怨就在这一刻有了结局。

原本赵潆青要陪同他一起去探视,偏偏法院临时来了公文,要她出庭,以法医身份替一件她经手的女童奸杀案作证。

「呵,放轻松点,不要对我有偏见,我没有要加害你的意思,就只是约你谈谈心。」顺便聊一聊她们共同的男人。

赵潆青先观察所处的环境,同样对她一笑。「让你费心,还专程派人来接我,我都要以为自己是达官贵人,才有此荣幸。」

这女人真的很有心机,让人防不胜防,轻而易举掉入她布好的陷阱中。

谁料得到明明是夏仲夜车库里的名车,身为女友的她也坐过几次,因此看到熟悉的车子开至法院门口等候,她想也没想就上车。

这才发现司机换了个人,原本木讷老实的小锺变成留了两撇小胡子的佐藤,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咧嘴一笑,自称是羽田家的执事。

「其实你用不着过於自谦,若非你的身份特殊,我也不会煞费苦心地安排,假使有得罪之处望请海涵。」羽田晴子深深一鞠躬,礼数周到。

这女人周全的表面工夫令人发噱。「这儿的风景不错,左眺淡水河,右后方是一0一大楼,搭个彩虹棚野餐烤肉也不错。」

人要苦中作乐,随遇而安,高兴是一天,伤心难过也是一天。

「看得出来你心情很好。」羽田晴子目光一闪,冷意倏起乍落,「不过你也是明眼人,应该不难猜我今日相邀的用意。」

「这栋大楼的主人?」她也不挑明是谁,学她兜着圈子走。

「很无礼的,请你开个价吧!在我能力范围内,一定竭尽心力满足你。」这是最简单又迅捷的方法。

赵潆青一听,几乎要长吁一声。「用钱买感情是非常不聪明的做法,你有想过我不缺钱吗?」

法医的收入和她的身家一比微不足道,但对一般人而言绰绰有余,只要别太奢侈,每个月还能存些钱当养老金。

「是很俗气,但我想应该没人嫌多吧!很少有人不受金钱诱惑。」鸟为食亡,人为财死。

「或许我是那个例外。」要不然以她的工作性质,多收几个「红包」也可以盖楼了。

有些人希望水落石出,有些人不希望案情明朗,在对与错之间,人们总以他们想要的方式生存,在利与人性中徘徊。

可惜她一向觉得钱够用就好,从不贪财,尤其是出卖人格、泯灭良心的不义之财。

「你这是在拒绝我喽?」温婉笑容变淡了,慢慢浮起阴霾。

「说拒绝太抬举我了,换个庸俗点的说法,我不出卖爱情。」

「由得你说不吗?」羽田晴子和煦春日的笑颜不见,取而代之是蔑然的傲慢。

赵潆青忍不住笑出声,觉得两人此时的对峙像八点档的洒狗血情节。「这不是你邀我的目的吗?说服我,或是说服自己?」

总要有个人放弃,三个人的双人床太拥挤。

描绘精致的亮眸倏地一眯。「你真令我感到惊讶,处在对你不利的状况下犹能侃侃而谈,彷佛啜饮下午茶般悠闲。」

「不然呢!惊惶失措地逗你开心。」她没当小丑的本事。

「你不怕我伤害你?」羽田晴子语气很轻,但眼神锐利。

赵潆青往通往楼下的封闭铁门一瞟。「你的执事违反台湾的枪械管制条例,你可知情?」

抵着她后腰的冰冷物体绝非玩具枪,在她打算挣扎呼救之际,听到了拉开保险栓,扣扳机的卡嚏声响。

蝼蚁尚且偷生,她不拿生命开玩笑。

「治安再良好的地方也有危险,我们总要保护自己。」拥枪自重是有钱人的特权,用不着大惊小怪。

「但在我国而言,他已触犯。」她神色自若道,不因人在枪口下而有所畏惧。

「我知道你有办法逃避法律的制裁,若被强制驱离,这是你所希望的吗?」

美目冷锐地一闪。「你很会说话,而且很有自信,不过我不得不同情你,为你的天真。你真以为你得到他吗?你没想过他为什么突然对你这么执着?」

「老实说曾经想过,不过后来想开了,如果爱情也有所谓的保存期限,那我该做的,是好好把握并享受它。」她故意说得轻松,好卸下羽田晴子的防心。

「我看你能洒脱到几时,如果你晓得自己只是代替品还笑得出来吗?」她将给她重重一击。

「代替品?」赵潆青微露疑色。

羽田晴子素手一扬,身侧的英挺执事递上一只牛皮纸袋。

「他爱的人根本不是你,你被骗了,他思思念念的是这个女人。」

一张没有脸孔的素描纸从纸袋滑出,除了大而有神的灵璨水眸外,以下的五官是一片空白。

「你和她有着一模一样的眼睛,他连作梦都喊着她的名字,长得像她是他看上你的主要理由。」哼,还能不心痛吗?没有女人能忍受自己是别人的替身。

幽幽一叹,赵潆青脸上流露动容柔光。「她叫织梦对吧!」

她讶然。「你怎么知道?」

「天底下没有一模一样的双瞳,因为织梦就是我。」他凭残存的记忆画出她的眼睛,想找寻她。

说她傻,那男人才真傻,在茫茫人海中,追寻着一个不确定是否存在的女人。

「什么?」她就是织梦?

看得出羽田晴子非常震惊,她处心积虑地为夺回所爱,没想到早是人家的手下败将,她输得一败涂地。

「人太执着只会令自己受伤,你何不放过自己,他不爱你……」已成定局。

那句刺耳的「他不爱你」一出,羽田晴子立即愀然变色,神情阴沉的露出憎恨目光。

「如果你不在了,他还会爱你吗?」老天不眷顾她,她就自己创造机会。

看到佐藤亮出黑管枪口,赵潆青凛面一喊,「不要做傻事,若我真有个万一,他绝对不会放过你。」

她呵呵低笑,眸色染狂。「失足坠楼与我何关?顺便一提,你现在站的位置正是当年若雅表姐掉下去的地方,她惊慌尖叫的声音好悦耳。」

「你把她推下楼?」她将心中的猜测说出口。

羽田晴子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罪行,反而得意的描述,「谁教她不肯把我要的男人让给我,还说宁可死也不要让他成为我的,我只好成全她了。」

本来表姐只是想作戏,她甚至还打了电话要夏大哥来替她收屍,然后装模作样的借酒浇愁,控诉夏大哥的冷漠无情,而她被表姐找来演劝阻她别轻生的角色,但她越想越不甘心,为什么她要成全表姐,明明她的条件也不差,两人一言不合吵起来,表姐因为喝了酒,力气敌不过她,拉扯之间坠了楼。

她则在夏大哥赶来之前逃离现场。

「你杀了她……」赵潆青开始有了害怕的感觉,毕竟羽田晴子的痴迷已到了病态的程度。

她阴阴地笑道:「你要自己跳下去,还是先在胸口开一枪?一样是死,我让你有选择权。」

配合得很好,主人的话一说完,尽责的佐藤朝赵潆青的脚旁开了一枪,浓浓的烟硝味弥漫,地下多了个嵌了子弹的小洞。

「你逃不过法律制裁的,何必自误误人?」她被逼着移动脚步,一步一步靠近墙边。

「至少没人可以得到他,他还是我的……」

蓦地,时间像凝固似的,话说到一半的羽田晴子动也不动地定住,她脸上表情不变,飘动的裙摆也固定在某个角度。

连风都是静止的。

「幸好赶上了,不然又会被某人骂我无能。」分秒不差,英雄式的出场。

「咦!你是……」好眼熟。

压低的帽檐一掀开,一张相当稚气的脸露了出来。「幸会了,织梦者。」

第二十章

咦!为什么这么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漫无边际,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层层黑雾似厚重的墙,让人寸步难行。

蓦地,黑暗中多了一抹光亮,一盏长脚的路灯在前面引路,它的微光下是一张清妍出尘的女性脸孔。

「奶奶,你的防护网也布得太缜密,存心想考倒你孙女吗?」

走了将近一小时仍看不到出口,薄汗微沁的赵潆青有些喘,她启动织梦能力,继路灯后又织就科幻片中才有的飘浮板,她坐在浮板上前进。

不过又过了许久仍不见尽头,她疲态渐露,取巧地画出一扇门,她在心里默念着想去的地方,伸手将门打开。

突然间,一道炫目的白光打向她双眼,突如其来的强光让她睁不开眼,好一段时间才慢慢适应。

但是她一睁开眼,立刻被眼前的情景震住,高楼大厦林立,半空中掠过的不是鹰鸟,而是飘浮列车,人以漫步的方式在天空行走。

这是一座浮於水面的城市,底下是喷水的鲸鱼,色彩斑斓的鱼群优游其中,还有大海龟带着小海龟,热闹而缤纷。

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也佩服奶奶天马行空的想像力,居然平空创造出如此虚幻的居住环境。

「你不该到这个地方来,快回去。」太胡闹了,不知其危险性。

朗朗晴空下忽然飘来一朵乌云,一名穿着牡丹绣花旗袍的女子从云中走出,阻挡她的去处。

「奶奶,我是特意来找你,想请求你一件事。」真的太久了,该是让自己自由的时候了。

「咦!你认出我了?」花样年华的女子渐渐变了模样,乌发染银,背微驼,斑斑皱纹老化了俏丽容颜。

古雁玉恢复原有的容貌,是名七十有余的老妪,她察觉有人侵入她固若金汤的梦境,因此特来查看,没料到闯入者是她亲孙女。

「奶奶,我是受人所托,请你放了她的父亲。」就算不是为了别人,她也早就想到梦里见祖母一面。

「父亲?」她有些迷惘地眨了眨眼,身陷梦境太久,有时她也分不清何是真、何是假。

「一个名叫张家慧的女子,她要找回疼爱她的父亲。」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寻求织梦者的人,皆是为了满足个人私慾,想利用她的织梦能力发大财。

直到碰到容貌绝艳的超能力研究者,她才了解自己错得有离谱,误解了追踪者的心愿,并不是每个人都对梦感兴趣,他们要的,只是一家团聚。

至於那个戴棒球帽的男孩,他叫「炎风」,是个能使时间暂停的超能力者。

之前,他便是利用暂停异能注射药剂到她体内,取出约十西西的血液样本。

「姓张……嗯,张……是张伟文吧!你要我把他放出梦境?」妥当吗?他可是整起事件的主谋。

「是的,奶奶,该结束了,当年害死父亲的人所剩无几,他们的下场都不是很好。」满凄凉的,受到妥善照顾的幸运者少之又少。

有人已经死了,有人遭到弃养,躺在阴暗污秽的安养中心,有的像张家慧的父亲,勉强用呼吸器维持生命,但再精良的科学仪器也阻止不了他健康上的败坏。

闻言,她眼神黯然的叹了口气。「就算我想放他们走,他们也不一定肯离开,你自己看吧!」

古雁玉一挥手,眼前的画面转到室内,不见老态的张伟文意气风发地坐在豪华办公桌前,提笔批示公文,桌上立了个烫金名牌,写着「社长张伟文」。

而他大腿上坐了一个小女孩,他边办公边慈爱的逗弄女儿,一旁还有温柔美丽的妻子笑着为他送上咖啡。

不只是他,当年和他一起策划骗局的人全都位列高官,共同治理这座古雁玉创造出来的城市,他们不会老、不会死、不再有病痛。

有钱、有权、有女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这是所有男人的梦想,谁舍得抛弃名利权势。

这便是古雁玉想给孙女看的,当初只是想困住他们的用意已经失控,随着越来越贪婪的慾念,她必须不断地编织更美好的远景来满足他们。

「爸爸……」

骤地睁大眼的赵潆青热泪盈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风采依旧的父亲抱着十岁的她开怀大笑,摇着波浪鼓逗她开心。

她从没见母亲那么妩媚过,娇媚地依偎父亲身旁,眼中满是崇拜和依恋。

「在他临死前的那一刻,我感应到他快死了,他作了个回家的梦,所以我『越界』到他的梦里把他带出来。」一个做母亲的私心。

「越界」是把一个人从他的梦境带到另一个人的梦境中,这对织梦者而言是相当危险的行为,而且也不被允许,因为能力不足者有可能在中途迷失了,导致两人成为梦的孤儿,无处可去。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拭着泪,赵潆青泪眼婆娑地望着年轻好几岁的父亲。

「隐约有感觉到吧!毕竟他也是卓越的织梦者,他不提,我也就不说。」就让大家一起活在梦里,无忧无虑地过着幸福日子。

「奶奶,这是不对的,你不可以让梦与现实混乱了,在真实的世界里,还有他们该负的责任,以及数着日子等待他们的人,梦是要醒的。」

「我知道自己做了一件错事,可是……」她无法扭转,梦编得越大越难以控制。

一时间,她竟也狠不下心毁掉亲手创造的梦境。

「不要责怪你奶奶,她是舍不得我消失,梦的结束也等於失去唯一的儿子。」

有不爱儿女的父母吗?她太爱他了,想用一生守护他。

「爸?」他怎么……

咧开白牙一笑的壮硕男子揉乱她头发。「青青,你长大了,爸都快认不出眼前的大美人是我缺牙的小心肝宝贝。」

「爸……你好吗?」

赵潆青想问问父亲过得好不好,梦里的他快不快乐,可是她问不出口,未语泪先流。

「哭什么,傻丫头?爸偷活了好些年也足够了,我作了很美很美的梦呢!」他一如生前的爽朗,哈哈大笑。

「你知道自己已经……」她哽咽了,没能往下说。

赵强国面容慈蔼地抚着女儿面颊。「死了,我的屍骸大概已是一堆白骨了。」

「爸,别说了。」她不想听。

「哈,不说就能逃避现实了?你越大越笨了,还有呀!妈,恐龙已经绝种,本来我也以为这一切是真的,结果一抬头看到翼龙从我头顶飞过,我吓得清醒了。」

原本只是怀疑,一只翼龙证明了他的臆测。

「你这孩子真是的,早就晓得了为何不告诉我一声?害我拚命地瞒,拚命地织梦,结果把梦搞得太大了。」连她也无法收拾。

他眨了眨眼,淘气的模样跟小女儿赵漪蓝如出一辙。

「我孝顺嘛!不忍你伤心,你想要我活着,我就活着,儿子是妈心头上的一块肉,不挂着你怎成。」

「你呀,都是三个孩子的爸了,做起事来还是这么不知轻重。」让人既宽慰又感伤。

母亲的爱是最伟大的,愿意牺牲一切守护儿子,赵强国甘愿挨训。

不过,他也是一位父亲,一个女人的丈夫,为了他所爱的家人们,他的笑容变淡了。

「青,替我照顾你母亲,虽然她唠叨又爱操心,可是她很爱你们,老是一边念一边用扇子帮你们扇凉,怕你们被蚊子叮……」刀子口豆腐心,一个善良又有包容性的好女人。

今生没有福气陪她到老,就等来世吧!

「爸……」

「回去喽!女儿,剩下的事爸来处理,你只管把奶奶吵醒,叫她别睡了,一睡近十年又不是老妖精……」他边说边顺手一推,将女儿推进一扇银色大门。

倏地,一道暖和光线照在赵潆青微颤的眼睫上,她抖了几下张开湿润的眼,一颗晶莹剔透的泪水由眼眶滚出,滑落腮侧。

她看到白色的天花板,旋转的手术灯,焦急万分的女子面容……喔!她被一股蛮力推开了,跃入眼中的是神色冷峻的男人,她的最爱。

「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突然被一具温热的胸膛抱入怀里,赵潆青顿感温暖的摇着头。「我没事,只是有点累。」

「下次不许你再拿自己安危开玩笑,别人的死活与你无关,一个也不准帮。」夏仲夜冷声冷气的下最后通牒,禁止她「越界」入梦。

看到她在睡梦中露出惊惧神色,时而颦眉,时而颤抖,甚至泪流满面,油然而生的愤怒凌驾了不舍,几度想打断进行中的「梦游」。

他是心疼她的,舍不得她在梦里受苦,而梦外的他只能干着急,无法进入梦境中帮她,让他气急败坏,迁怒身边所有人。

「别人?」被用力一推的异能研究者张家慧挑起眉,冷视狂晒恩爱的爱情鸟。

「张博士,我已成功见到我祖母,也瞧见你父亲在她梦中,我想他不久之后就会清醒。」而她也该去接回奶奶,共享天伦之乐。

「真的吗?」平静无波的眼眸出现一丝激动。

「也许他现在已经醒了,现实的一分钟等同梦的一星期……」

她还没说完,张家慧便急急忙忙地奔到隔壁房间,很怕是一场梦,昏睡十年的父亲仍一觉不起,在睡眠中自然辞世。

氧气机运转着,枯瘦的老人仍然没有丝毫动静,静静地躺在雪白大床上,一如睡着了,安详而充满……死气。

突地,脑波测量器发出急促的哔哔声,二氧化碳吐出的量变多,凹陷的眼窝微微抽动……

「你……你是谁?」太久没用的声带发出沙砾磨过的沙哑声。

张家慧哭了,流下欣喜的眼泪,她握住父亲骨瘦如柴的手。

「爸,我是小慧,我长大了……」

同时,在医院的安养病房里,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妇人轻吐了一口气,缓缓睁开酸涩眼皮,见到近十年来第一道阳光。

这是梦吗?

眼前竟是一片的白,找不到任何缤纷的色彩,白得彷佛世界再无污浊,只有纯净,连高耸入云的建筑物也是白的。

咦!是希腊式风格的白色阶梯,一、二、三、四、五……哇!一共有十五阶,她几乎可以闻到地中海的味道,真实得不像是梦。

「哎呀!拖拖拉拉的在干什么?时间快要赶不及了,你还要磨磨蹭蹭的,不想结婚了是不是……」

结婚?

谁要结婚?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好像是……老妈在大喊。

赵潆青轻轻眨动长睫,似醒非醒地看看四周,有些迷惑,有些茫然,有些身在梦中的飘浮感,她咬着唇,想确定是不是在作梦。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对着她笑,小花童一身素白的捧着漆白花篮,篮子内是没有杂色的百合、海芋、风信子、山茶花、桔梗……的花瓣,一样白得宛如雪花。

一道白玫瑰铺成的花径延伸到前方,上百名可爱的小朋友分男女站在花径的两旁,每个人手上都抓着一只气球,上面写着……我爱你,老婆。

她动容得都快哭了,双手拢掀起过长的裙摆,在儿童的诗歌吟唱下,快步地走向等候在教坛前的男人,将手往他的掌心一放。

好真实,真实得像是假的。「我不是在作梦吧?」

穿着一身白的新郎俯下身,在她耳畔邪恶的低喃,「我可以证明不是梦,如果你同意我提前亲吻新娘子。」

他会让她知道什么叫痛。

「夏仲夜,不许你再咬我,我都快要不能出门见人了。」赵潆青一瞪眼,轻捶笑得轻狂的可恶家伙。都是他害她差点赶不上自己的婚礼。

「那最好,留在家里陪我玩吸血鬼游戏,我最大的目标是在你全身上下留下我专属印记。」一说完,他又轻轻吮咬她白玉耳垂。

她没好气地羞红脸。「要是害我在婚礼上出糗,今晚你别想碰我。」

她用了整整一盒的蜜粉才遮住他留在颈子、后背、锁骨上的激情咬痕,她妈还夸张地说要送她一桶油漆,省得人家笑她养出个浪荡女儿。

「新婚之夜你要我独眠?想都别想。」都是他的人了,还能逃到哪去?

「那你就给我安分点。」她当众打老公,引来一阵轰然大笑。

「我尽量。」但不保证做得到,因为她太迷人了,让他情不自禁。

夏仲夜那天赶到医院时,他父亲已呈现弥留状态,在留下几句抱歉的话后就往生了,等不及儿子捐肝给他。

夏鼎天一死,最恐慌的不是遗孀庄琼珍,而是等着拿钱还赌债的妻舅庄琼球,他竟异想天开地想在丧礼上绑架夏仲夜的女朋友,向他勒索大笔赎金。

一直暗中留心他一举一动的夏仲扬、夏仲芬,得知他又起坏念头,二话不说的报警处理,在他有所行动时当场逮捕,以现行犯论处,及时救下差点被带走的赵潆青。

怕被牵连的庄琼珍在儿女的劝说下,全盘供出兄长的罪行,包括他偷剪车子的煞车线导致夏仲夜煞车失灵撞上山壁,以及事后买通不肖警察伪造车祸出於意外的调查报告。

人死恩怨了,曾经憎恨父亲的夏仲夜选择原谅,放下仇恨往前走,并接纳继母所生的弟弟妹妹,兄妹三人较以往亲近了些。

至於庄琼珍,他做不到以德报怨,但至少不追究她帮凶的行为,只让庄琼球入狱服刑,让他在牢中反省过去的所做所为。

而羽田晴子住进疗养院了,接受精神治疗,因为她不只一次出现幻觉,看到死去的表姐在她面前飘晃,而且她上一秒钟还在餐厅吃饭,谁知眨眼间却只着内衣裤的出现在百货公司门口。

她尖叫,精神崩溃了,自始至终不知道是张家慧和炎风联手的恶整,她整天疑神疑鬼地不敢踏出房门半步。

「夏仲夜,你愿意娶赵潆青为妻吗?一生一世宠她、怜她、爱她、照顾她。」牧师说着婚姻誓约。

「我愿意。」夏仲夜声音宏亮,眼底满是浓浓深情。

「赵潆青,你愿意嫁给夏仲夜为妻吗?一生一世敬他、爱他、顺服他。」

「……我愿意。」顺服!她尽量。

「好了,新郎可以亲吻新娘。」

老婆,你给我冲疑了一下,不想嫁给我吗?爱计较的男人闪了闪眸光。

是太紧张了嘛!老公,你绝无仅有的男性魅力电得我神魂颠倒。水眸柔情似水,传递情意。

好吧!原谅你。

夫妻间无声的交流没人知情,宾客眼中只瞧见两人深情拥吻,画面唯美得令人想落泪。

「献给你,我的爱妻,这是属於你的梦幻婚礼。」

「老公……」她感动得红了眼眶。

这是一场梦,梦里的婚礼,她看见母亲、大姐、小妹还有含笑祝福的奶奶,她们在她的梦境中分享她的喜悦和幸福。

但是,她却想回到现实中,和爱她的人一起经历生老病死,让梦成为回忆。

「谢谢你的爱,我爱你,梦的主人。」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