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年,正月初二。
扬州城中到处鞭炮声声,街上各家各府的马车来回不绝。今日,是妇人回娘家的日子,让原本就热闹的扬州城,更添了车水马龙之感。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爷,扬州城比我们家还热闹。”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侍从满脸兴奋,走路都忍不住一蹦一跳。不过,再怎么开心,都不离自己身边缓缓而行的锦衣公子。
这位公子身穿银底暗纹锦袍、一条金线编成的腰带,镶了三颗褐红蜜蜡,一件配着金银丝祥云图案的银狐皮披风,头戴缠枝素银冠。相貌算不上绝美,但身材挺拔、潇洒,再加举手投足之间的贵气,在人群中极为出众。
“今天正月初二,哪里是烟花三月了”锦衣公子随口说,神情淡淡的,明显心情不佳。
年前,景陵郡王朱孟炤被父亲楚王朱桢赶出武昌,不仅不准再提景陵郡王的身份,连朱孟炤这个名字都被禁。
要不是临走前给了一万两银子、一套写着江崇召名字的身份文件,还将院中侍卫长沈维汉、侍从离尘、账房周止全部放出府,真差点以为被夺爵。
江崇召东看西瞧,顾自逛。虽然对这个名字仍有抵触,但又能怎么办
身旁,离尘又看了眼自家公子,实在耐不住性子,终于小声问“爷,我们都在城里逛三天了,还逛”
江崇召不答他,悠悠的说“这扬州城是真热闹。春节连官府都封门放假了,这些店家就除夕休了半天市。今天可是初二,姑爷都要陪着夫人回门,还以为会冷清些,谁知倒是更热闹了。”
“咦,是噢。爷,刚才那家赌场,里头连站的地方都没了。”离尘不停点头应和。
“来,爷考考你。”江崇召脸上带了丝凡事看淡的笑,指了指不远处一幢三层原木色酒楼。“那间清风书寓,总共三个门面,整幢楼用了清漆,看上去极为雅致。但为什么左边门是红漆、右边门是绿漆”
离尘皱眉想了半天,摇了摇头,讨饶道“爷,您就别卖关子了,离尘哪有您见识多呀。”
“算了吧,武昌有那位坐镇,本能有什么见识不被坑就很好了。”江崇召撇撇嘴,没好气的说“你仔细瞧瞧那两扇门进出的人。”
离尘一拍脑袋,兴奋的说“爷、爷,这红门进出的是男人,那绿门进出的是女人”
“男左女右,男红女绿。”江崇召无所谓的淡淡一笑,“这间小倌馆还真有些意思。走,我们去看看。”
“小倌馆”离尘跳起来,一下拦住江崇召,急道“爷、爷,这不成,不成的,老爷要知道,那就、就肯定是不成的”
江崇召终于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爆栗,气道“老爷哈,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被赶出来了大过年的,人家都忙着拜年,就我们在街上瞎逛。”
“爷、爷,这,不是的,这个”离尘急的抓耳挠腮。
“公子。”不远处,沈维汉大步而来。离尘总算松了口气,楚王规矩极严,在武昌,逛青楼都不准,若是好男风,回去怎么交待
沈维汉年近而立,样貌普通,身材在一身布袍之下,不显山不露水,更绝的是此人几乎不笑。听说上过战场、杀过人,因此浑身散发着杀伐果断的气势。
“哈,老沈。”江崇召没等沈维汉开口,脸上露出假笑问“去哪喝酒”
“公子,湖畔居喝茶。”沈维汉恭敬回道。
“不错,你们真会找地方。”江崇召收了笑,随口搭了句,转头看了眼离尘,“走了,这里留着下次来。”
扬州瘦西湖边上的湖畔居,只是一家大众茶馆,唯一可取的,是二楼有三间包厢。
江崇召正在其中一间包厢内,不过,边上两间也被护卫乔装包了下来,连一楼大堂都有两个护卫,坐着喝茶听书。
包厢内除了江崇召、离尘、沈维汉外,还有一身书生气、明明不到五旬,却未老先衰的账房先生周止;红黑色脸膛、满脸胡子,到现在江崇召都没看清相貌的护卫军统领南英。
“公子,二夫人名下的三间铺子,属下已查明。”周止先行了一礼,说道“一间在城西,是字画铺。看了历年账册,收益实在不起眼。而且这也是年节当中,唯一关门的店铺。”
江崇召略翻了翻那间字画铺的契书,和一堆周止整理好的账册,没说话。
这些扬州的产业,都是楚王侧妃程氏的陪嫁。那日离家前一晚,程氏悲悲切切的看着出生丧母、由自己带大的儿子,给了他这些。
二娘待自己极好,这些产业原本不想收,但还是与二娘说好,当入股收下了。毕竟要在外游荡三年,不管是不是要为圣上赚钱,但只要是赚钱的事,没产业肯定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