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吩咐好一应事由后,便纵着筋斗云,上了黑风山,来寻找这袈裟。正是那金禅求正出京畿,仗锡投西涉翠微。虎豹狼虫行处有,工商士客见时稀。路逢异国愚僧妒,全仗齐天大圣威。火发风生禅院废,黑熊夜盗锦襕衣。
只是孙行者一筋斗跳将起去,吓得那观音院的大小和尚并头陀、幸童、道人等一个个朝天礼拜道“爷爷呀原来是腾云驾雾的神圣下界,怪道火不能伤恨我那个不识人的老剥皮,使心用心,今日反害了自己”
三藏见他们如此敬畏悟空,却是心中不悦,故意道“列位请起,不须恨了。这去寻着袈裟,万事皆休;但恐找寻不着,我那徒弟性子有些不好,汝等性命不知如何,恐一人不能脱也。”众僧闻得此言,一个个吓得是提心吊胆,告天许愿,只要寻得袈裟,各自保全性命。
这边孙大圣到了空中,把腰儿扭了一扭,早已是来到黑风山上。住了云头,仔细观看,见果然是座好山。此时正值春光时节,但见万壑争流,千崖竞秀。鸟啼人不见。矗矗堆螺排黛色,巍巍拥翠弄岚光。
那行者正观山景之时,忽然听得芳草坡前有人言语。他便轻步潜踪,闪在那石崖之下,偷偷观看。却见原来是有三个妖魔,正席地而坐上首的乃是一条黑汉,左首下却是一个道人,右首下又是一个白衣秀士,都在那里高谈阔论。
他们三人讲的乃是立鼎安炉,持砂炼汞,白雪黄芽,旁门外道。正说之间,只见那黑汉忽然笑道“后日是我母难之日,二公可光顾光顾”白衣秀士道“年年与大王上寺,今年岂有不来之理”
黑汉又开口道“我夜来得了一件宝贝,名唤锦襕佛衣,诚然是件玩好之物。我明日就以他为寿,大开筵宴,邀请各山道官,庆贺佛衣,就称为佛衣会如何”道人闻言,笑道“妙妙妙我明日先来拜寿,后日再来赴宴。”
行者闻得黑汉口中的佛衣之言,以为定是他的宝贝,心想就因为他偷来袈裟,害的自己遭了一顿紧箍咒,于是他就忍不住心中怒气,跳出石崖,双手举起金箍棒,轮起棒照头一下,慌得那黑汉化风而逃,道人驾云而走,只把个白衣秀士,给一棒打死。
悟空将那秀士的尸身拖将过来看,却发现原来是一条白花蛇怪。索性提起来,捽做了五七断,而后径直入深山,去找寻那个黑汉。悟空转过尖峰,抹过峻岭,又见那壁陡崖前面,耸出一座洞府来。
但见那烟霞渺渺,松柏森森。烟霞渺渺采盈门,松柏森森青绕户。桥踏枯槎木,峰巅绕薛萝。鸟衔红蕊来云壑,鹿践芳丛上石台。那门前时催花发,风送花香。临堤绿柳转黄鹂,傍岸夭桃翻粉蝶。虽然旷野不堪夸,却赛蓬莱山下景。
行者到了门首处,又见那有两扇石门,却是关得甚紧,门上又有一条横石板,明书六个大字,乃“黑风山黑风洞”,于是轮开棒,叫声“开门”那里面有个把门的小妖,开了门出来,问悟空道“你是何人,敢来击吾仙洞”
行者却是破口骂道“你个作死的孽畜甚么个去处,敢称仙洞仙字是你称的快进去报与你那黑汉,教他快送老爷的袈裟出来,饶你一窝性命”
小妖见他凶恶,便急急忙忙地跑到里面去,报与黑汉知道“大王佛衣会做不成了门外有一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来讨袈裟哩”那黑汉被行者在芳草坡前赶将来,这不过才关了门,坐还未稳,又听得那话,心中怒气怎消散。
于是黑熊怪心中就暗想道“这厮不知是那里来的,这般无礼,竟敢找上了我门来。”于是吩咐一旁的小妖道“取我披挂来。”而后将披挂结束了,抄起一杆黑缨枪,走出门来。
行者在门外,拿着铁棍,睁眼观看,只见那怪果然生得凶险碗子铁盔火漆光,乌金铠甲亮辉煌。皂罗袍罩风兜袖,黑绿丝绦穗长飘。手执黑缨枪一杆,足踏乌皮靴一双。眼幌金睛如掣电,正是山中黑风王。
行者见了,暗笑道“这厮真个如烧窑的一般,筑煤的无二想必是在此处刷炭为生,怎么这等一身乌黑”又见那怪厉声高叫道“你是个甚么和尚,敢在我这里大胆”行者便执铁棒,撞至他面前,大咤一声道“不要闲讲快还你老外公的袈裟来”
那怪强辩道“你是那寺里和尚你的袈裟在那里失落了,敢来我这里索取”行者道“我的袈裟,在直北观音院后方丈里放着。只因那院里失了火,你这厮,趁哄掳掠,盗了来,要做佛衣会庆寿,怎敢抵赖快快还我,饶你性命若牙迸半个不字,我推倒了黑风山,躧平了黑风洞,把你这一洞妖邪,都碾为齑粉”
那怪闻言,呵呵冷笑道“你这个泼物原来昨夜那火就是你放的你在那方丈屋上,行凶招风,是我把一件袈裟拿来了,你待怎么你是那里来的姓甚名谁有多大手段,敢那等海口浪言”
行者见他已经承认了,就道“是你也认不得你老外公哩你老外公乃大唐上国驾前御弟三藏法师之徒弟,姓孙,名悟空行者。若问老孙的手段,说出来教你魂飞魄散,死在眼前”
那怪见他似乎有些来历就问道“我不曾会你,有甚么手段,说来我听。”行者笑道“我儿子,你站稳着,仔细听了我自小神通手段高,随风变化逞英豪。养性修真熬日月,跳出轮回把命逃。一点诚心曾访道,灵台山上采药苗。
那山有个老仙长,寿年十万八千高。老孙拜他为师父,指我长生路一条。他说身内有丹药,外边采取枉徒劳。得传大品天仙诀,若无根本实难熬。回光内照宁心坐,身中日月坎离交。万事不思全寡欲,六根清净体坚牢。返老还童容易得,超凡入圣路非遥。
三年无漏成仙体,刀砍锤敲不得坏,又教雷打火来烧。老孙其实有手段,全然不怕半分毫。送在老君炉里炼,六丁神火慢煎熬。日满开炉我跳出,手持铁棒绕天跑。纵横到处无遮挡,三十三天闹一遭。我佛如来施法力,五行山压老孙腰。整整压该五百载,幸逢三藏出唐朝。吾今皈正西方去,转上雷音见玉毫。你去乾坤四海问一问,我是历代驰名第一妖”
那怪闻言却是笑道“你原来是那闹天宫的弼马温么”行者最恼的,就是人叫他做弼马温,毕竟这是他不怎么光彩的过去,只见行者心中大怒,骂道“你这贼怪偷了袈裟不还,倒伤老爷不要走看棍”
那黑汉却是侧身躲过行者铁棒,绰着长枪,劈手来迎。但见两家这场好杀如意棒,黑缨枪,二人洞口逞刚强。分心劈脸刺,着臂照头伤。这个横丢阴棍手,那个直拈急三枪。白虎爬山来探爪,黄龙卧道转身忙。
喷彩雾,吐毫光,两个妖仙不可量一个是修正齐天圣,一个是成精黑大王。这场山里相争处,只为袈裟各不良。
那怪与行者斗了十数回合后,还是不分胜负。渐渐红日当午,那黑汉却是有些精力不济,毕竟他虽然也是修为不浅,却毕竟只是个凡兽成精,体力上比不过行者这样的异种,只见他举枪架住铁棒对行者道“孙行者,我两个且收兵,等我进了膳来,再与你赌斗。”
行者却是冷笑道“你这个孽畜,教做汉子好汉子,半日儿就要吃饭似老孙在山根下,整压了五百余年,也未曾尝些汤水,那里便饿哩莫推故休走还我袈裟来,方让你去吃饭”
那怪那里敢继续接战,却是虚晃一枪,撤身入洞,关了石门,收回小怪,只管自己书写名帖,邀请各山的魔王前来宴会。
而行者攻门不开,也只得先回观音院去。此时那本寺僧人已经葬埋了那老和尚,都在方丈里伏侍唐僧。早斋已毕,又摆上午斋,正那里添汤换水之时,只见行者从空中降下,众僧礼拜之后,将他接入方丈,来见三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