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圣问说,就赶忙对八大金刚说道“妖精变作我的模样,欲至宝莲台下,烦如来为我辨个虚实也。”众金刚抵挡不住两个大圣,他两个就一直嚷至台下,跪于佛祖之前,拜告道“弟子保护唐僧,来造宝山,求取真经,一路上炼魔缚怪,不知费了多少精神。前至中途,偶遇强徒劫掳,委是弟子二次打伤几人,师父怪我赶回,不容同拜如来金身。
弟子无奈,只得投奔南海,见观音诉苦。不期这个妖精,假变弟子声音相貌,将师父打倒,把行李抢去。师弟悟净寻至我山,被这妖假捏巧言,说有真僧取经之故。悟净脱身至南海,备说详细。观音知之,遂令弟子同悟净再至我山。
因此,两人比并真假,打至南海,又打到天宫,又曾打见唐僧,打见冥府,俱莫能辨认。故此大胆轻造,千乞大开方便之门,广垂慈悯之念,与弟子辨明邪正,庶好保护唐僧亲拜金身,取经回东土,永扬大教。”
那佛前大众,听他两张口一样声,俱说了一遍,众佛亦莫能分辨,惟有如来早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正欲道破之时,忽见南下彩云之间,来了观音,参拜我佛。
我佛合掌问道“观音尊者,你看那两个行者,谁是真假”菩萨回道“前日在弟子荒境,委不能辨。他又至天宫地府,亦俱难认,特来拜告如来,千万与他辨明辨明。”如来笑道“汝等法力广大,只能普阅周天之事,不能遍识周天之物,亦不能广会周天之种类也。”
菩萨又请示如来,何为周天种类,如来才道“周天之内有五仙,乃天地神人鬼;有五虫,乃蠃鳞毛羽昆。这厮非天非地非神非人非鬼,亦非蠃非鳞非毛非羽非昆。又有四猴混世,不入十类之种。”
菩萨问道“敢问是那四猴”如来回道“第一是灵明石猴,通变化,识天时,知地利,移星换斗。第二是赤尻马猴,晓陰陽,会人事,善出入,避死延生。第三是通臂猿猴,拿日月,缩千山,辨休咎,乾坤摩弄。第四是六耳猕猴,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
此四猴者,不入十类之种,不达两间之名。我观假悟空乃六耳猕猴也。此猴若立一处,能知千里外之事,凡人说话,亦能知之,故此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与真悟空同象同音者,六耳猕猴也。”
那猕猴闻得如来说出了他的本象,顿时胆战心惊,急忙纵身,跳起来要走。如来见他走时,即令身旁大众下手,早有四菩萨、八金刚、五百阿罗、三千揭谛、比丘僧、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观音、木吒,将他一齐围绕住,脱不开身。
孙大圣也要上前,如来却是吩咐道“悟空休动手,待我与你擒他。”那猕猴听说如来要亲自动手,就有些毛骨悚然,料想实难逃脱,即忙摇身一变,变作以个蜜蜂儿,往上便飞。如来却是将一个金钵盂撇起去,正盖着那蜂儿,落了下来。
众佛却是不知,以为六耳猕猴已是走了,如来却是笑道“大众休言,妖精未走,见在我这钵盂之下。”众佛就一发上前,把那钵盂揭起,果然钵盂内那假行者见了本象,正是一个六耳猕猴。孙大圣顿时忍不住,轮起铁棒来,劈头一下把他打死,至今绝此一种。
如来见了,却是有些不忍,道声“善哉善哉”大圣道“如来不该慈悯他,他打伤我师父,抢夺我包袱,依律问他个得财伤人,白昼抢夺,也该个斩罪哩”如来也不与他争辩,只吩咐他道“你自快去保护唐僧来此求经罢。”
大圣叩头谢道“上告如来得知,那师父定是不要我,我此去,若不收留,却不又劳一番神思望如来方便,把松箍儿咒念一念,褪下这个金箍,交还如来,放我还俗去罢。”
如来却是安抚道“你休乱想,切莫放刁。我教观音送你去,不怕他不收。好生保护他去,那时功成归极乐,汝亦坐莲台。”那观音在旁听说,即合掌谢了如来圣恩,领这悟空,驾云而去,随后木吒行者、白鹦哥,一同赶上。
而如来却是看着眼前缓缓消散的六耳猕猴的尸体,面上阴晴难定,虽然他先前说的并无虚假,却并非是全部实情,这六耳猕猴乃是灵明石猿的一体两面,本应是伴生之猴,但是由于行者身负天渊斗志,故而一直不显。
可如今却是突然显化了,还惹出这样的幺蛾子,这就让如来有些搞不懂师尊和天渊的博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到底是谁占据优势,又到底要做什么,眼前都是一片迷雾,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着西行之事尘埃落定,到时候一切都会明了。
不多时,到了中途草舍人家,沙和尚看见,急请师父拜门迎接菩萨。菩萨道“唐僧,前日打你的,乃假行者六耳猕猴也,幸如来知识,已被悟空打死。你今须是收留悟空,一路上魔障未消,须得他保护你,才得到灵山,见佛取经,再休嗔怪。”
三藏叩头道“谨遵教旨。”正对菩萨拜谢时,只听得正东方向上狂风滚滚,众目视之,原来是猪八戒背着两个包袱,驾风而至。呆子见了菩萨,赶忙倒身下拜道“弟子前日别了师父至花果山水帘洞寻得包袱,果见一个假唐僧假八戒,都被弟子打死,原是两个猴身。却入里,方寻着包袱,当时查点,一物不少。却驾风转此,更不知两行者下落如何。”
菩萨又把如来识怪之事,与众人说了一遍。那呆子十分欢喜,称谢不尽。师徒们拜谢了,菩萨就径直回南海去了,却都照旧合意同心,洗冤解怒。又谢了那内的村舍人家,整束好行囊马匹,找了大路而西。
正是中道分离乱五行,降妖聚会合元明。神归心舍禅方定,六识祛降丹自成。若干种性本来同,海纳无穷。千思万虑终成妄,般般色色和融。有日功完行满,圆明法性高隆。休教差别走西东,紧锁牢靴。收来安放丹炉内,炼得金乌一样红。朗朗辉辉娇艳,任教出入乘龙。
又说这边三藏遵了菩萨的教旨,还是收了行者,与八戒沙僧剪断二心,锁住猿马,同心戮力,赶奔西天而去。说不尽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历过了夏月炎天,却又值三秋霜景,但见那薄云断绝西风紧,鹤鸣远岫霜林锦。光景正苍凉,山长水更长。征鸿来北塞,玄鸟归南陌。客路怯孤单,衲衣容易寒。
师徒四人,往进前行处,渐觉有些热气蒸人。三藏就勒马问道“如今正是秋天,却怎返有热气”八戒回三藏道“原来不知,西方路上有个斯哈哩国,乃日落之处,俗呼为天尽头。若到申酉时,国王差人上城,擂鼓吹角,混杂海沸之严。日乃太陽真火,落于西海之间,如火淬水,接声滚沸;若无鼓角之声混耳,即振杀城中小儿。此地热气蒸人,想必到日落之处也。”
大圣听说了,就忍不住笑道“呆子莫乱谈若论斯哈哩国,正好早哩。似师父朝三暮二的,这等担阁,就从小至老,老了又小,老小三生,也还不到。”八戒见他不信,就问道“哥啊,据你说,不是日落之处,为何这等酷热”
沙僧却是猜测道“想是天时不正,秋行夏令故也。”他三个正都争讲之时,只见那路旁却是有座庄院,乃是红瓦盖的三间房舍,红砖砌的垣墙,红油门扇,红漆板榻,一整片都是红的。三藏下马,对行者道“悟空,你去那人家问个消息,看那炎热之故何也。”
大圣领命,就收了金箍棒,整肃身上衣裳,扭捏作出个斯文气象,而后绰下大路,径至那户人家门前来观看。就见那门里忽然间走出一个老者来,但见他穿一领黄不黄、红不红的葛布深衣,戴一顶青不青、皂不皂的篾丝凉帽。手中拄一根弯不弯、直不直、暴节竹杖,足下踏一双新不新、旧不旧、白麻靴鞋。面似红铜,须如白练。两道寿眉遮碧眼,一张吮口露金牙。
那老者猛然抬头,就看见行者模样,顿时吃了一惊,拄着竹杖,喝道“你是那里来的怪人在我这门首何干”行者答礼回道“老施主,休怕我,我不是甚么怪人,贫僧是东土大唐钦差上西方求经者。师徒四人,适至宝方,见天气蒸热,一则不解其故,二来不地知名,特拜问指教一二。”
那老者这才放下来心,笑着回道“长老勿罪,我老汉一时眼花,不识尊颜。”行者自打杀了六耳之后,却是收敛了很多脾气,回道“不敢。”老者又问行者“令师在那条路上”行者回道“那南首大路上立的不是”老者教道“请来,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