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 2)

「为什么是面具?」他还是不明白,原以为她会捏诀,解除他部分的禁制,却没想到是给他一张面具,他总觉得很诡异。

符圆圆这时候却转头到处看看,确定四下无人后,这才神秘兮兮地低声道:「本来呢,我是不该违规帮你现形的,不过你帮了我,所以我就破例帮你一回,可若是解除你身上一部分仙咒,让你现形,肯定会被仙界祖师们发现,他们会罚我的,所以我想了个替代的办法。这张面具是仙界的法器,戴在脸上,能让人隐身,相反的,若是戴在凡人看不见的妖魔鬼怪上,就能让他们现形,厉害吧!」

听她说完,何关不但没露出高兴的表情,反倒是抖了抖眼角。

「说了半天,你的意思就是,你根本没有能力让我现形,而是弄个捉妖现形的法器给我戴,投机取巧是不是?」

符圆圆横了他一眼,嗤道:「什么投机取巧,我这是举一反三,反正能让你现形就是了,当初咱们立誓,可没说不能戴面具啊。」

何关眼角抖了抖,又想骂她这个不用功的修仙人,但想了想,觉得自己说了也是白说,干脆别浪费口舌。

他正要将面具戴上,突然想到什么,又厉眼瞪她。「等等,你个死丫头,藏了这个法器不拿出来用,却老是靠我施行隐身术来掩藏身形,你是什么意思?」

见他要翻脸,一副兴师问罪的凶狠样,她忙解释道:「唉,听我说,我不能戴这副面具的。」

「理由!」

「我是姑娘家嘛,太阳这么大,成天戴这个面具,脸晒成半黑半白的,能看吗?」她的小嘴得比往常都高,一脸委屈地瞅着他,用脚尖在地上画圈圈。

何关的拳头握紧了放,放了又握紧。不戴面具的原因是怕晒成了半黑半白,真是服了她!他怎么就遇上这个没出息的修仙丫头呢!

但他终究不能拿她怎么办,只能少跟她废话,省得他气得短命。

他盯着面具,捧起它,缓缓戴在脸上。这副面具没有任何绳子可以绑住,一贴上它,彷佛有生命似的,立即服贴住他的脸。

面具虽然戴在脸上,他却感觉不到面具的存在,不禁感到狐疑。「如何?」他转头问她。

她赞许地点点头,竖起大拇指。「英俊!」

什么英俊不英俊的,半张脸都遮住了哪看得到脸,他在乎的是自己是否现形,而不是再像游魂一般无人见得着。

他正要开口训她,这时候却闻得他人朝他们喝斥一声。「滚开!你们挡住爷的路了!」

一个老头子驾着一辆驴车,车上载满货物,正要从他们这儿通过,对他俩挡在路中间感到十分不满。

何关转头瞪向老头子,目光凌厉,一身邪气,老头子却不怕他,啐骂道:「瞪什么瞪,小伙子光天化日下和小姑娘打情骂俏,不会到一边去聊吗!」

何关却听得呆了,因为那老头子是在对他说话。「你看得见我?」

「爷又没瞎,当然看得见,老头子我还得养家活口赶路呢,让开让开!」说着便不客气地驾着驴车,硬是强行通过,丝毫不理会这对男女。

老头子的驴车缓缓走远,何关却仍然愣在原地。

他真的现形了,凡人可以看得见他,不再只限於血誓的对象,他终於可以像一般人那样地活着。

说不出此刻是什么感觉……兴奋?惊讶?他只觉得这一切彷佛作梦一般,但愿这不是梦。

在他失神时,他的右手突然被握住,令他回过神来。

「走吧,咱们下山去城里逛逛,听说那里很热闹呢!」符圆圆牵着他的手,拉着他向前迈进,一切是那么的自然。

她的笑容在阳光下总是那么灿烂,而她的手也很温暖。

何关没有拒绝,由她牵着走。这感觉很奇妙,他觉得自己似乎重新活过来似的,山还是山,水还是水,虽然是同样的风景,但是因为心境不同,似乎也变得不一样了。

符圆圆将他的变化看在眼底,抿唇而笑。

其实她没告诉他的是,她故意给他面具,除了答应让他现形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不想让其它女人看见他的长相。

她的何关这么俊,可不能被其它女人看到,若是有女人缠上他,她会吃醋的。

符圆圆拉着何关来到城里最热闹的市集大街,街道两旁罗列着各种铺子,还有各式各样的摊贩在叫卖,热闹又好玩。何关身形修长,肤色白皙,银色面具戴在脸上并不显得突兀,反倒增添一股神圣不可亵读的神秘感。

他漫步在街道上,与人们摩肩抆踵,小贩的叫卖声、竹笼里吵杂的鸡鸭鸣叫、孩子的哭闹、路边的划酒拳声,以及卖艺杂耍引来的鼓掌叫好声,各种声音充斥在市集上。

有多久没像这样真正的走在街道上了?以往他走在路上,如一抹游魂,没有实体,人们看不见他、听不到他,也碰不着他。

现在不同了,戴上面具后,他终於在人前现形,挑着菜担子的老爹会闪过他,卖豆花的大婶会向他叫卖,吃茶的伙计会在门口对他招呼,打闹奔跑的孩子会不小心撞到他,然后匆匆道歉,又嘻笑般的跑走。

甚至有些姑娘会好奇地盯着他脸上的面具,当他看向她们时,她们会脸红的转开。这一切显得那么真实,让他也感觉到自己是这里的一分子,不再是被世间抛弃的孤独游魂。

他一直期盼能够早日恢复自由之身,便是像这样,自由自在的走在人群里。他以为自己恢复成人形、像个人一样的生活,肯定会很兴奋,可他却发现当心愿成真时,心情反倒十分平静。

这份平静让他缓缓踏着步伐,享受着周遭一切事物。百年前他也曾在人间生活,但是感受却跟现在完全不同。

走到一半,符圆圆开心地拉着他去豆浆摊坐下,叫了两碗豆浆来喝。

或许是因为曾经失去过,他才能真切体悟到变成人的不容易,就连闻着再平凡不过的豆浆味,都能让他打从心底觉得幸福。

真奇妙。他曾经享受过富贵滔天的生话,如今只是一杯豆浆,却令他觉得过去再好的琼浆玉液,也比不上手中这碗豆浆来得美味。

「好喝是吧?」符圆圆凑过脸来,笑嘻嘻地对他说。

何关抬眼看向她。她的笑容如阳光灿烂,嘴角还沾了豆浆,双眸盯着他时闪着顽皮的晶亮,一脸的兴奋。

何关冷哼一声。「瞧你这副穷酸样,不过是碗豆浆,也让你这么乐?」

「我这叫做知足常乐,一碗豆浆就能让我快乐,胜过那些拥有金山的富人喝着琼浆玉液时,却还觉得心里空虚呢。」

斗嘴已经成了两人说话的习惯,符圆圆丝毫不在意何关的冷嘲热讽,不管他说什么,她都能顶上两句,而何关不知从何时起,似乎不与她斗上几句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他细细品味她适才说的话,回忆起百年前他曾经见过的那些大官富豪,那些人家财万贯、美妾成群,吃着山珍海味,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却夜不成眠,心存恐惧不安。

他勾着浅笑,淡淡道:「说得是。」他以碗就口,将豆浆缓缓喝下,那股暖意也顺着喉咙流进肚子里。

他是妖,吸食日精月华,不需吃食,但也能品尝人类的食物,图个新鲜。

他嘴上吐不出好话,符圆圆说一句,他便驳她一句,却仍旧陪她喝豆浆、吃丸子,逛店铺,一路走下来,她手上多了许多小玩意,他嫌她麻烦,却又主动伸手把她手中的东西全拿过来,好让她能空出手继续去翻看其它玩意儿。

符圆圆逛到女子的饰品摊,拿起一朵假花戴在发边,转头问他。「好看吗?」

「俗气。」他不客气地直说。

「哪会啊!你看这花做得真好。」虽不如真花香,但也是用了心思的。

「你戴蝴蝶簪就行了,那簪子呢?」他今日没见她戴那支蝴蝶簪,心中颇为不满,早想问她了,正好有个机会开口。

「喔,那簪子啊……」

见她面露心虚,他沉下脸,语气含着威胁。「在哪?」她要是敢说她弄丢了,看他怎么教训她。

「我没梳髻嘛,插在头发上怕弄掉,所以就收起来了。」她瘪嘴道,她对梳髻最不在行了。

他恍悟,原来是这样。知道她如此宝贵那簪子,他脸色也好看了不少,再看看她一身的打扮,他又沉下脸。

「过来。」他腾出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便走。

「咦?去哪?」

他什么都没说,只拉着她一直走,直至走到店门口,她才恍然大悟。

这是一间绸缎庄,他进门后,便向掌柜直接表明要最好的布料,并且要裁缝师为她量身形,指示对方照他的意思为她裁制新衣。

他做派熟练,完全就像大户人家出身的贵公子,不必刻意摆出气势,自有那与生俱来的风华气度,震慑着所有人对他卑躬屈膝、端茶搬椅,就连当家的掌柜都亲自出来接待,生怕这位公子来头不小。

光看何关这一身的做派和气场,一旁的符圆圆都自叹不如,她这个真正出身侯府世家的千金都比不上这位何关公子来得高贵气派。

从挑布料、挑花色、量尺寸一直到裁制,何关都比她熟悉,一点也不像妖,即使面具遮住了他的容貌,却遮不住他一身风釆。

符圆圆在一旁将他从头看到脚,引得何关转头看她。

「瞧什么?」

「看不出来你对这一切都很熟练嘛!」

「小丫头,我在人间逍遥时,你还没出生呢,学着点。」

听听这老江湖的语气,他这个妖比她这个人更懂得过日子,她还真要跟他多学习学习。

「是是是,小女子一切靠公子大人了。」

她本是故意调侃,哪知他还真点点头,用一副施恩的语气吩咐她。「丫头好好伺候本公子,本公子心情好,多指点你一二。」说完便往前走,一副主子吩咐婢女的模样,令符圆圆瞪大了眼睛。

她的眼睛本就像只小鹿般圆圆的,这会儿睁得更大了,更显得逗趣可爱,令何关不禁好笑,还多看了几眼。

符圆圆能感觉到他打从心底的欢欣。人前现形后,他身上散发的氛围更柔和也更温暖了,与从前带刺的阴冷不同,令她心中暗喜。让他现形,带他一起来街上走走,果然能驱散他心中的冷漠,添几分温暖。

她的心愿便是能看见他的笑容,不再孤单一人,如此便不枉她长途跋涉来寻他,只为在他心里种下温暖的种子,开出一朵喜悦的花,抚慰他那颗孤单已久的心灵。

这几日,他们两人逛街、觅食,就像寻常百姓一样,在人群中走走看看,有时去茶楼听说书的瞎扯淡,有时去酒楼听唱戏,抑或站在池子边看鱼儿戏水,日子平凡且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