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口又转出一个名小童,看上去一般大小,神情却老成得多,「启禀王爷,找到罗郡王了。」
男子将画摊在桌上,慢慢卷起来,「似乎又不是什么好消息。」
「罗郡王刚从西城门回来。」
「城西?看来是见不到卢将军了,」他不以为意,似是早有预料,又似是松了口气,「道高呢?」
「被范拙带着去户部了。」
收画的手一顿,男子眼中光芒一亮即逝,「连镌久难道没有把郑旷送回刑部?」
「这个……我也不晓得。事实上,帝轻骑只将郑旷带到青石大道,范拙就带着江湖人物杀出来,把人抢走了。」
「江湖人物?」男子口气有些怪异,「连镌久当时可在?」
「在的,听说还挨了一剑,被人急急得送回相爷府了。」
「挨得好。」男子捋掌笑道,「恐怕过不了多久连镌久就会伤重卧床,抱病不出了。」
思采忍不住道:「他们到底是在唱哪出啊?」按王爷适才的话说,范拙与连镌久应是坐同一条船,何以又会窝里反?
「一个主战,一个主和。这是历代都避免不了的事情。」看来在这件事上他与连镌久是有默契的。卢镇邪进不了京,郑旷受刑部看押,说明明泉对他早有防范,那么此刻起事既失天时,又无地利,连人和都只有五五之数,是最最不利的局面,所以干脆收手,在事情不曾闹大之前鸣金收兵。若掩饰得好,就算明泉回来也只能继续做个心知肚明。
不过显然,范拙并不作如是想,他是准备孤注一掷,一不做二不休,抢空户部,将所有人都拖下水。连镌久在争抢中受伤正好撇清关系,让人无从指责。至於他……男子微微一笑,只好陪范拙玩下去。几年不见,明泉的成长令他刮目,他也很想看看她手上还握了哪些牌。
马车颠簸,在一众高手的护卫下,缓缓朝户部行驶。
郑旷坐在范拙对面,身姿挺直,白色囚衣一尘不染,连指上的指甲都修剪得十分整齐。
「看来你在牢里过得不错。」范拙笑呵呵道。
郑旷将身子转了个方向,朝着车壁。
「老夫平身敬重的人不多,孙化吉算半个。」范拙不以为意地继续道,「他这个人不但处事八面玲珑,而且眼光十分毒辣。当初他找上老夫,说要提拔名不见经传的你当户部侍郎时,老夫十分意外。」
郑旷人虽未动,但僵硬的表情微融。
「所以老夫忍不住打听了些你的事,却很是意外。因为无论从哪方面看……你与孙化吉都是两个极端的人。」范拙感慨地叹了口气,「不过如今老夫总算知道,他选择你的理由。」
正当郑旷竖起耳朵时,范拙却又施施然地换了个话题,「除了孙化吉,老夫佩服的另半个……是连相。」
郑旷忍不住哼了一声,目露嘲讽。「你与连镌久不是狼狈为奸么?怎么又窝里反了?」
范拙淡然一笑,也不介怀,「连相哪是这么容易就范的。老夫不过是对着女皇帝做不到忠君这两个字。而他……嘿嘿,一再试探皇上的底线,他所做的可比老夫要危险得多。」
听到如此直言不讳的逆论,郑旷忍不住道:「你这么做,难道不怕杀头吗?」
「杀头?老夫都一把年纪了,该经历得也经历过了,该享福的也享受过了,还怕什么杀头。」此刻的范拙早无与段敖争执时的锋利,整个人彷佛看破红尘一般。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
「大概年纪越大,脾气越大吧。」范拙突然掀起帘子,路边清风徐徐,拂在脸上,带着丝清冷与陌生,「你可曾见过高阳王?」
郑旷楞了下,「不曾。」
因此你不会明白,老夫为何不甘屈於明泉。范拙放开手,帘子缓缓落下,将清风阻隔在一布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