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灯火阑珊(1 / 2)

第19章 灯火阑珊

习进南将房子留给了她,并且什么都没有带走。茶几上他惯用的烟灰缸和水杯,洗漱间里他的牙刷和剃须刀,卧室里他和她并排而放的衣服,以及他最宝贝的一套茶具,他最欣赏的一幅名画,连同着许多不得不被勾起的回忆,一起留在了这栋房子里。

聂染青发现自己开始睹物思事,於是开始大规模地整理屋子。一间一间地收拾下去,整整花费了两天的时间。这里曾经是由他们组成的一个家,甚至在冰箱里还有着她在离婚前买的食材。原本红红的樱桃,如今已不新鲜。其实她并不是特别喜欢吃这东西,只是因为习进南有偏爱,於是她在路过超市水果区的时候就顺手买了回来。

她在收拾屋子的时候发现了很多的东西,还在无意中找出了习家的那个玉镯,依旧冰凉滑腻,未曾改变。她对着它又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本来是考虑要不要现在就还回去,可是想着想着思路就回到了那天习进南给她戴上手镯时,那种细致闲适又沉静的模样,於是心里不可遏止地泛过一阵疼。

她不知怎么处理,自知不应继续保有它,可是现在去送还习进南,她又不想见到对方。如果改用邮寄,又不安全。后来想得头大,索性把盒子盖上,又放回了原处。

聂染青坚信自己只是尚未忘记那些比较美好的回忆,而并非刻意想着某个人,但事实是她又确实常常想起习进南。比如说,她那天只是偶然浏览电视,偶然就挑到音乐频道,偶然就听到舒缓安谧的钢琴曲传出来,接着偶然就想到了习进南的手。习进南的手指修长,瘦而有力,很适合弹钢琴。而就她半斤八两的鉴赏水平来听,他弹得确实也不错。手指在键盘上灵活跳跃,好听的曲子能轻松地流泻出来。

那个时候正值黄昏,夕阳的光束透过窗子,和音符一起零零散散地洒在空间里,很是安宁祥和。她神经放松,有些昏昏欲睡。

应该是很有感觉的一幕,没有人忍心打扰,人和夕阳都快要融为一体,聂染青甚至觉得自己愿意就此沉沦进去。

时隔多天,习进南的气息似乎依旧残留,虽然已经空空荡荡了很久。她有那么一瞬间想把整座房子里里外外重新翻修一遍,就算花再多的银子她也肯。可是想了想作罢——事物毕竟是无辜的,她收拾不干净自己的心情,那么再翻修也是白搭。

她现在不得不承认,老人再一次说得对,婚姻是大事,不得儿戏。他俩那样仓促地结婚,接着又突兀地离婚,无论是在外人和自己看来,都算不得庄重。

所以她现在只好自己承担后果。结婚又离婚是一件无比耗心耗力的事,原本琐碎杂乱无生命的东西组成了这个房子,现在却又因着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意义顽固地占据人心一角,并且挥之不去。

这还不算完,连聂染青自己也开始回忆。她无奈地发现,现在无论怎么掩饰,她都暂时忘不了结婚后的那些事。习进南弹钢琴的模样,做牛肉汤的模样,以及他们在沙发上难得的打闹,还有两个人兴致勃勃的斗嘴。这些东西时时窜入她的心神,没什么预兆,不受控制,肆无忌惮地折磨着她本就疲惫不堪的神经,连她都忍不住鄙视自己。

她把这些统统归结於离婚过渡期。世界上离婚的人那么多,他们只不过是其中的一对。再怎么不习惯,也可以成功改掉。

聂染青打电话告诉了父亲离婚的事。

她在打电话前,其实有一丝犹疑。身世的事让她在面对聂家父母时不免会有些异样。但她无意为他们增添负担,因而并未对他们坦诚自己已经知晓身世的事实。

聂染青语气平淡,没有详细叙述,只说是性格不合。聂父有一瞬惊讶,而后无言,半晌才道:“要是不想一人呆着,就回家来。”

她点头应好。

她和姚蜜待在一起的时间越发长久。聂染青知道姚蜜怕她一个人闷,所以当姚蜜约她出去,她都会不假思索地答应。

在开始的时候姚蜜看见她总是欲言又止,聂染青笑,反倒安慰:“其实离婚了也好啊,至少见不到刁难的婆婆了。”

其实聂染青很想知道习进南是怎么和他那位难缠的母亲交代的,也许压根不交代也说不定,因为习进南做事很少会向别人报备,偶尔解释一下也是兴之所至,但却总是让别人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其实她还想知道习进南在离婚之后,是否也如她一般纠缠於结婚之后,离婚之前的那段时光,如果他真和她一样,那她至少心理有了些许平衡。

离婚后房子空空荡荡,虽然以往习进南出差也是这种情形,可那时起码还知道他会回来,一个电话打过去,她就能如愿听到声音。可现在看看,好像都成了奢望。

习进南对她的好,她并不是不知道。只是有些话有些事,就像那天和律师面对面一样,她无意伤人,可她的动作却让人误会。尤其是中间夹着一个前男友,习进南心细如发,假如他想得多,两人又沟通不良,那么她的很多话很多事,也许无形之中就已经在慢慢酿成无可挽回的局面。

可能分开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她想,如果能在一周之内遇到习进南,一定会趁着自己还有勇气,祝福他要以后过得更好。即使这不是她的真心话。

不过她在一周之内没有遇到习进南,却遇到了楚尘。依旧是标准的出场仪态,玩世不恭的微笑,接着朝她款步走过来。

楚尘一副毫无芥蒂的模样:“一个人?”

“有事吗?”

“都到午饭时间了,能有什么事?”楚尘笑着跟她眨眼,“我请你吃饭吧,赏脸?”

楚尘待女性不可谓不周到。布菜,聊天,看茶,无一不细致。可聂染青有预感,楚尘在后面肯定会说些让人不会特别高兴的事。

楚尘是打太极的好手,讲话不着边际:“我前几天才从国外回来,今天第一次出来逛就遇见你,你说这算不算缘分?”

聂染青诚心实意说:“没觉得,我觉得我撞见你不算什么好事。”

楚尘笑,眼弯起来:“其实我想得本来也跟你一样。不过我前几天陪着妈去了寺庙求佛,庙里住持告诉我,万法皆生,皆系缘分。仔细想想,其实也挺对,是吧?”

风流倜傥浪荡子也能打佛家语,聂染青觉得好笑:“你不是刚从国外回来么。”

楚尘干笑了两下,依旧是大喇喇地坐着:“啊,刚刚说错了,是前几个月。”

聂染青靠着椅背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双手环胸,也不说话。

楚尘心理素质良好,被拆穿了还能继续往下说。“佛还说了,人有八苦,最后四苦是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其实我觉得说得真挺对,比如有些人真就困在这四苦上面了,你说人本来就对生老病死无能为力,这几个他又放不下,这人生过的得有多狼狈……拜托你别拿这种鄙夷的目光看着我,你看你这眼神,跟要杀人似的,简直让我想起了习进南。”

他戛然而止。

聂染青倒是有种长舒一口气的感觉,终於说到了重点。

“然后呢。”

聂染青面无表情看着他,楚尘笑了两下,嬉笑的表情收敛,紧紧盯着她的表情:“习进南最近元气大伤着呢。”

楚尘观察她半晌,看不出什么破绽,只得叹口气:“前几天我们去钓鱼,我都把我钓上来的那只甲鱼送他了。他真的该好好补补,最近面黄肌瘦跟营养不良似的,我们哥儿几个看着都心疼得不得了。”

聂染青慢慢咬了根青菜,没讲话。

楚尘忽然问:“你这周六有空吗?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聂染青叹了口气,抬起眼来,笑得温柔且真诚:“抱歉啊,这个周末我头疼。”

楚尘跟着笑起来,那笑容意味深长别有用意。

“其实吧,你跟习进南结婚的时候,我特别不待见你,我就不理解习进南那样一个人怎么娶的就是你。”

聂染青兀自倒了杯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