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俩整天别扭着多没劲。人活着就图个舒坦,你俩在那装得跟没事人似的,我都替你们觉着难受。要是没有我,你俩现在指不定还什么糟糕状况。别告诉我你现在好着呢,你要真这么说,可就跟那个姓习的说得一样了。我这边有个电话插进来了,先这样,我先挂了啊,明天票送过去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你可得在家啊。”
聂染青都还没来得及回话,电话已被挂断。
聂染青看了手机半晌,一时间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楚尘是情场杀手,若是让他在最喜爱的跑车和一位刚认识的美女里选择,他估计会把跑车送给美女,然后自己载着心花怒放的美女上路。这是自在的花花公子惯有的风流态度。聂染青做不到这境界,如果说这也算境界的话。楚尘说起话来十足容易,於她而言做起来却并不容易。
让她去和习进南俯首认错,总要有个契机。就这样杀上门去拜访,她做不来。更何况,她现在连习进南住在哪里都不知情。
尽管对女演员兴趣浓厚,然而聂染青直觉楚尘无端送票与习进南有关,她思前想后,不想就这样踏进陷阱,正想明天去哪里避一避,正好姚蜜打电话过来,邀她次日去邻市爬山。
聂染青想都不想就说去。
反倒是姚蜜惊奇:“你不是一向不喜欢爬山,今天怎么这么积极?我本来还准备了一大堆话要劝说你呢……”
“我积极你不高兴?”
“高兴是高兴……”
“那就够了,别想太多。”
聂染青当夜整理行囊,第二天清早就起了床,结果姚蜜又打电话过来,说自己有个亲戚今天要来T市,行程被迫取消。
姚蜜给她道歉:“我这个表姐今天突然过来,她小时候就待我好,我不能不陪……”
聂染青说:“你忙你的,我自己去。”
“……你今天中魔啦?”
聂染青好笑:“我就锻炼一下身体,你至於这么惊讶吗?”
“这就不是平日里的你好吗?要知道去年我拉你去泰山……”话没说完已经被聂染青打断:“这是离婚后焕然一新的我,这么讲总可以了?”
一个半小时后,聂染青到了山脚下。
一地秋凉,聂染青刚下车就打了个哆嗦。山峰连绵起伏,虽已入秋,仍然郁郁葱葱,鸟鸣轻灵。聂染青正打算爬山,就接到了楚尘的电话。
“我不在T市,而且今天也不回去。”
“那你在哪里?”
聂染青把山名报了出来。
楚尘深深吸了口气:“昨天怎么没说?不是说好今天要把票送过去的么?”
“你也没问。”
楚尘果然没好气:“聂染青,你行,你真行!我又不是习进南,你犯得着跑吗?”
聂染青轻轻踢着脚下的小石子,说得慢悠悠:“注意你的措辞啊,就算是习进南,我也没有跑过。”
楚尘却轻轻笑了起来:“你这话敢当着习进南的面说?”
“不跟你说了,我要去爬山了。”
爬山是消耗力气的好方法。聂染青憋着一口气往上爬,也不知过了多久,等觉得眼前发黑才停下来。旁边是个凉亭,她过去坐下,因早餐吃得不多,有些饿,揭开一袋饼干,三两下吃完,又拿出一瓶水来,陆续有其他游客在此处停下休息,坐在她旁边的正好是一位三十岁上下的同龄人。
聂染青将瓶盖拧了半天,仍然没有成功。旁边的同龄人默默注视了会儿,忽然开口:“需要帮忙吗?”
聂染青看了对方一眼,默默将水瓶递了过去。
他笑了一下,将瓶盖拧开,又递还回来。聂染青道了谢,对方问她:“你是一个人?”
“对。”
“我也是一个人。”他笑了笑,“你是本地人吗?”
“T市过来的。”
“好巧。”他笑着挑眉,“我也是。”
两人略微交流了几句,发现兴趣爱好不谋而合。对方姓纪,是T市东区的单身汉,此刻穿一身浅灰色运动衣,神态清朗,斯文有礼。等聂染青休息得差不多了,对方问她:“要一起往上爬吗?”
他的语气彬彬有礼,聂染青却微笑婉拒:“不了,我想再歇一歇。您先继续。”
对方露出淡淡惋惜的眼神:“那好吧。说不定山顶可以再见。”
聂染青目送他离开。历数这些年,虽然比不上聂染兮,但她其实也并不缺少各种偶遇。然而之前被聂染兮打压,并没有如何意识到其中一些会是异性的好感。与习进南离婚后,她偶尔会收到一些以前异性好友的突然邀约,然而被她一一婉拒。
姚蜜总觉得她这是一种不思进取的生活态度,前两天聂染青被念叨得多了,忍不住回了一句:“你觉得他们之中谁能比得上习进南?”
说完自己都呆住。姚蜜更是愣怔半晌,才喃喃说了一句:“习进南要是不跟你复婚,下辈子你注定单身一人啦。他可把你害惨啦。”
手机却在这时不受控制地响了起来。
屏幕上一闪一闪地显示着习进南三个字,聂染青歪着头,微微皱眉,但还是很快就接起:“有事?”
习进南略带笑意的声音通过电话传了过来:“向左看。”
聂染青隐隐感到了什么,她按着他的话冲疑地,缓缓地偏头,四十五度角的时候,五步之遥的地方,看到了手里还捏着手机的习进南。
秋天正午的阳光毫无阻挡,习进南穿着一件米色的上衫,更加显得风姿翩然,面如冠玉。他站在路边,右手拎着瓶水,半眯起眼,冲着她清浅地一笑。
聂染青有一刹那的晕眩,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走过来,忽然觉得满是清凉,水一般的感觉贯通身心。
她被习进南的阴影罩起来,看着他垂下眼来打量她,落到她手中的饼干上,然后开口:“饿了?”
习进南很少会露出这样柔和的表情,聂染青对这种微笑没有抵抗力。五官完全舒展开来,眼角开始染上笑意,并且再也止不住。
两人坐在简易的小亭子里,面前一张小小的圆桌,习进南的举止依旧是涵养而斯文。他的这种姿态大概已经成为了个人习惯,难以改变。
聂染青低声问他:“你怎么来了?”
算起来他们已经有将近半个月没有见面。这样的时长,习进南在出差的时候也曾有过。那时候她其实并不在意他离开,也许是笃定他会回来,现在却觉得,时间居然这么久。
习进南拿过她的书包翻了翻,表情像是对她爬山的装备不太满意,随口说:“楚尘说你来爬山,我不放心。”
这答案不太符合聂染青心中所想,有点气闷:“有什么不放心的?这山也不高。”
他把她书包里的东西摊给她看:“爬山背包里应该尽量减负,你拿本书来做什么?今天阳光毒辣,应该拿把遮阳伞。还有,山里毒虫多,应该带个清凉油。”
聂染青把书包一把抢过去,站起来就走。
她在前面,他跟在后面。聂染青体力太差,强行提速没多久,脚下就又变得缓慢。她靠在石头旁平复呼吸,习进南看她微微弯腰捂着胸口的模样:“体质太弱,需要锻炼。”
聂染青掀了眼皮回看他,鼻子里发出一个“哼”。
后来继续登山,习进南和聂染青的步子稍稍错开,但是却又很默契,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前进得十分协调,仿佛连成了一体。聂染青低着头上山,无意中看到这一幕,不知心里是哪个角落被触动,开始慢慢柔软起来。
中间她看到一片造型奇特的叶子,试图去摘,无奈高过头顶,尝试好几次都失败,习进南跟上来,将叶子摘下来,放在她手心里。
两个人一起登山,效率变慢,心理也起了变化。假如只是聂染青一个人爬山,她现在估计早就到了山顶。可是习进南在旁边,聂染青忽然觉得累了就停下歇着是多么正当的一件事,尤其还是在习进南默许的情况下。
又是小憩时间。聂染青慢慢有一下没一下地锤着自己的腿,习进南提议买根拐杖或是坐缆车,被聂染青毫不犹豫拒绝:“不。”又抬眼瞪他,“嫌弃我你可以先走啊。”
再后面爬山的时候,一直都是习进南扶着她。更确切来说,是她拽着习进南的衣角,一步一步往上走。她在他身侧,一偏头就可以看到他的侧脸,接着从上往下看,解开的领口扣子,挺拔的身板,他半捋起的袖子上,然后是小臂,接着是手腕处,再接着到纹路清晰的手掌,以及骨节分明的手指,每一处聂染青全都打量得仔仔细细。
习进南突然停下来,转头:“看我做什么?”
聂染青吓了一跳,强词夺理:“谁看你了?专心爬你的山。”
习进南突然笑了一下。
堪比两人在半山腰刚见面时,他露出的那种笑意。甚至脸颊上都可以看到隐隐的酒窝。这笑容好看得要命,仿佛冰川融化,似乎连最倔强的棱角都柔和了下来。
她有些发愣,以至习进南捉住她的手的时候,连一丝反抗都没有。
习进南的手掌依旧是微凉而干燥,她的手很小,他将她包得严密。习进南的嘴角有浅浅的笑意,似乎是心情不错,甚至肯十分迁就她缓慢得如乌龟般的速度。却又依旧是镇静又沉稳,处之泰然,眉目清朗,仿佛泰山压顶都不会变色。
聂染青看着他的模样,她忽然有一种久违却又熟悉的感觉从心底慢慢升了起来,仿佛浮木靠了岸,或者是鸟儿归了巢。聂染青忽然生出了一个想法,她隐约觉得,此刻就算她要求习进南背她上山,他怕是也会答应。
山顶少不了香烟嫋嫋的寺庙,檐角挂着几个铜风铃,山顶风大,风铃正响个不停。他们还未进门就闻到了浓烈的熏香味道。
有不少人在许愿和还愿,手里拿着红色高香,虔诚深深跪拜。聂染青虽并不迷信这种东西,但是在这种环境下,却还是产生了一种肃穆感。
聂染青也向许愿池里扔了几枚硬币,严肃认真地许愿。走回习进南身边时他问她:“许了什么愿?”
“你不如猜猜看?”
习进南不配合,只微微一笑:“如果愿望达成,记得来还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