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佳期如梦
习进南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仿佛刚刚的邀请完全只是出於尊重女士的绅士行为,他很随意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聂染青若是拒绝,反倒会显得矫情。
她把两只大塑料袋放到车子后座,半露出几大盒的薯片和饼干。这本来是要给昨天不巧扭了脚的姚蜜带过去的,聂染青婚后受习进南影响,健康是一等词汇,已经对这类膨化食品不怎么染指。然而在她转身的时候,瞥见习进南不可察觉地一皱眉。
於是本来想解释一句,此刻也懒得解释了。
一路都没有话说。
聂染青有点憋闷,打开车窗,风一下子灌进来,聂染青几乎睁不开眼,只好又迅速关上。习进南抿了抿唇,轻轻咳嗽了一声。聂染青看他一眼,习进南神情自然:“我有点感冒。”
他的声线有几分沙哑,聂染青顿了半晌,还是问出口:“吃药没?”
“今天没吃。”
“怎么没吃?”
“忘记了。”
这对习进南来说倒是罕见。以前婚内的时候,往往是聂染青忘记吃药他来提醒,少有颠倒的时候。习进南记性向来好,又十分细心,有次聂染青有些咳嗽,又逢他出差,临走前他便买了只计时闹锺,每天两次定点计时,让聂染青想忘记都难。
那只闹锺现在还放在家里卧室的床头柜上。
车子在车流中穿梭时,两人的气氛还算和睦,可一到了家门口,两个人即将分开的时候,到底还是显出了不自然。
聂染青俯下身,头发垂下来,十分配合地遮住了她的视线:“谢谢。”
车前灯直射出一道雪亮的光,车子内更显灯光昏暗,只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传过来,没夹杂什么特别的感情,不过混在车子重新启动的声音里十分清楚:“不客气。”
重逢可真不算是什么好东西。聂染青再次失眠,并且还是接连两天。
聂染青在第三天的凌晨,对着镜子勉力睁开惺忪睡眼的时候,突然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这种自虐的行为有多白痴,她的留恋情结太严重,这样下去绝对没什么好处,必须开始想办法根治。她放任自己浸淫在过去,之后一切就该开始走向正轨。
她记起一位尊师告诫她的话,不能太沉湎於过去,没有现在怎么会有过去。
离婚一个多月,聂染青开始尝试慢慢改变生活。她去看画展,并且买下了一副十分心仪的画。还换了着衣风格,衣柜里的衣服淘汰大半。后来又去了美发店。
聂染青的头发梳过来又梳过去,直到半个多小时后她都已经有些睡意,才传来美发师得意的声音:“好了。”
聂染青懒洋洋睁眼,看到镜中的自己后倒吸一口气。
实在惨不忍睹。三根碎发尚在额前飘扬,活脱脱是漫画里从军小三毛的形象。
聂染青在他饱含期待的眼神下挣扎很久,还是露出一丝笑容:“我能冒昧地问一下您的年龄么?”
“二十。”
难怪这样非主流。
聂染青决定接下来一段时间她要减少出门频率,连姚蜜都不要见了,省得对方说出些什么让她受不住的话来。
可她千算万算中漏掉了一个人,她没想到习进南竟是看到她发型的第一人。
聂染青在造型师的微笑恭送下走出美发店,迎面就撞见了习进南。聂染青在心中呻吟一声,无比希望地面能变出一堆沙子,就让她像个鸵鸟一样埋进去吧。
习进南看到她的那一瞬,明显是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接着他右手卷成个圈放在嘴边,轻轻地掩去了一声咳嗽。她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语气不善,实则在拚命掩饰窘迫:“你怎么在这里?”
习进南指了指后面的大楼,脸上挂了淡淡的笑:“我有点事。”
聂染青巴不得这尊大神赶紧离开,他再立在她面前聂染青就连撞墙的心都有了:“那你赶紧去忙吧。”
“我的事办完了。”
“那就赶紧回公司。”
“现在已经下班了。”习进南说,“你要去哪里?”
聂染青看着他:“你要去哪里?”
习进南突然笑起来:“找个地方坐坐吧。”
“我不去,”聂染青干脆拒绝,“我不想顶着这种发型招摇过市。”
“你要回家吗?我可以送你。”
“我自己打车就好。”
他坚持:“我送你。”
聂染青再次坐上习进南的车子。与上次不是同一辆,车内的香水也换了一款,聂染青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她知道车子内空气太憋闷,可她找不到合适的话题来和身边的人分享。
其实她最近在家中搜索了一些新闻,与习进南有关。以前不曾关注,如今才发觉,习进南对婚姻比她想象中还要投入得多。他原本不是情绪外露的人,两人结婚三年,他在她面前极少表露情感,两人也从未有过与爱相关的表白,然而他在新闻访谈中,不乏对婚姻的坚持和对她的示爱。
在一篇采访中记者问他对家庭的看法,他的回答是,缔结一个家庭需要爱和责任,我的太太值得我付出这份爱和责任。
原本,他是可以一直都在她身边的。
车子到的时候,聂染青心绪不佳,闷闷说了声谢谢就要下车。习进南叫住了她。
他说:“你一个人,每次去超市采买东西不方便,可以买辆车。”
他一句话勾起她许多往事。比如,以前都是他接送她去学校,去超市,或者两人一起外出。那时候并不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是一种陪伴,现在她落了单,这种落差便格外深刻。
聂染青垂下眼,没什么感情:“习进南,我不需要你操心。”
习进南当时没有说什么,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在聂染青面前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不仅高,而且固定。基本是在每周四下午聂染青准备去超市的时候,他都会在她的楼下准时出现。他呆在车中,也不会刻意提醒她,只是等聂染青下楼的时候车灯会闪一闪,等她自动看过来。
聂染青领他的情,只是两人在车中也不多说话。等她买完东西,习进南又会车灯一闪提醒她,而后载她回来。次数一多,聂染青不免要想些什么,但又不敢问出口。
她不希望听见诸如“我毕竟是你前夫,你这样形单影只我有责任,你一找到其他合适的人,我就离开”此类朴实无华让人呕血的话。
两人之间的交流通常不多。聂染青有时会想问一问他最近在做些什么,然而这种话她在婚内都没有问过,现在贸然说出口,或多或少总有些尴尬。於是干脆闭嘴。
偶尔一次,聂染青提起周六要去一场同学婚礼,周六当天她一下楼,习进南的车子已经等在楼下。如此过了一个多月,又到了周四的时候,习进南的车子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停在楼下。
聂染青在楼下转了一圈,只差将整个小区翻过来,也没有看到他的车子。等终於确认他没来,她也没了去超市的心情,闷声不吭又上了楼。
到了下一周的周四,习进南仍然没来。
聂染青有给习进南打电话的冲动,然而电话拿起来又作罢。说到底她师出无名,总不能质问习进南为什么没来送她去超市,这种任性的话对待姚蜜尚且说不出口,更不要说是对着前夫。
她只有自己去超市,因为油米面都所剩无几,这次买的东西格外多而沉。折腾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七点,她没心情做饭,索性洗洗睡了。
姚蜜觉察出她的不对劲,问了两句,聂染青都说没事。如此过了几日,突然有一天晚上接到了楚尘的电话。
依旧是那种吊儿郎当的调调,带着调笑和漫不经心:“嘿,聂小姐晚上好啊。”
这话从谁嘴里说出来也没从楚尘那里听到来得讽刺。聂染青靠着窗台,抬眼看了看天边的弯月,颇为好声气地说:“楚先生,您最近在泛滥的桃花堆里乐晕了吧,我可不是您那堆姹紫嫣红。”
楚尘笑:“瞧这话说的,我和你就不能通电话么。你在干吗呢?”
“吃饭。”
“一个人?”
“清静。”
“我昨天自己在电影院看了场电影,你猜猜我看的是什么?”
“《色戒》。”
楚尘扑哧笑出来:“我在你心中就这形象?最近忙什么呢?”
“你喝酒了?说什么胡话。”
“这算什么胡话?这明明是问候好吗?”楚尘说,“前两天有人送了我两张XX首映礼的贵宾票,你不是一向都挺喜欢那个女演员蒋雯么,干脆送一张给你吧。”
“谁告诉你我喜欢蒋雯了?”
楚尘顿了顿,笑着说:“你原来说过啊,你这么快就忘记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就是前些阵子。”楚尘睁眼说瞎话,信誓旦旦,“你肯定是忘了,就你那记性,连个路都记不住。不说了,就这么说定了啊,我先挂了啊,我明天派人把票给你送过去。”
“不准挂!”聂染青咬牙说,“谁告诉你我喜欢蒋雯的?”
楚尘一副轻佻口吻:“哎呀你刨根追底干嘛啊,这又不重要。”
聂染青差点冲口而出“很重要”,到底忍住:“既然不重要你遮遮掩掩干嘛?”
楚尘叹气:“你自己心里不都有答案了,还非让我说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