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第三章

「姑娘,你醒啦。」

睁开眼睛,迷蒙的眼前逐渐呈现出一名中年妇人的样貌。

「你是……」郁桑刚开口,却发现嗓子如被沙子磨过般粗哑。

「我姓赵,人称赵大娘,而此地则是凉州边界的平西县。」她亲切地道。

「凉州?那不就是日盛的领地?」郁桑吓得想起身。

赵大娘连忙道:「姑娘莫慌,你病体未癒,最好躺着歇息。」

「你会说西番语?」而且还说得很流利。郁桑有些讶异。

「因为我出生於西番,后来嫁给本地人,才从了夫姓。」赵大娘顺手拧来湿布巾,为她抆把脸。

「原来如此。」见她态度友善,又与自己同文同种,郁桑不禁降低了戒心,「请问……为什么我会躺在这里?」

「是秦爷带你回来的,但因姑娘病得不轻,他一个男人不便照料,就托我帮忙。」

「秦爷?」脑海忽地浮现被拍卖时的糊模记忆,「是不是那个又肥又丑的臭猪猡?」

「啊?」赵大娘愣了下,随即笑道:「秦爷模样俊朗,体格又极佳,既不肥也不丑,不过终究是男人嘛,成天在外劳动,免不了有些汗臭味,闻久了就不觉得臭了。」

「不是那个胖子,难道我又被转手卖掉了吗?」她忧心地暗忖。

「你整整昏睡了两天,秦爷可担心得很呢,既然姑娘恢复了意识,我这就去通知他。」

赵大娘出去后,郁桑撑起身子半坐,打量着周遭。

这屋子虽然宽敞,但摆设简单而陈旧,显示屋主并非阔绰之人,为什么会专程跑到绿洲城买奴隶?

回想自己为了寻仇,却遭歹徒绑架,甚至被拍卖的惊险过程,郁桑真是悔不当初。

但奇怪的是,当她昏迷时,竟然梦到那个偷窥狂?

在梦中,他微笑抱着她,还喂她喝水,那温柔的眼神彷佛冬日的阳光,煨得她心口暖烘烘的……

「慢着!我干嘛老想着那个坏蛋?」气恼地敲了敲脑袋,郁桑咬着牙道:「我会落得如此下场,全是他造成的,就算我报不了仇,做鬼也不能放过那个罪魁祸首!」

「什么罪魁祸首?」踏进房门的秦昨非,恰巧听见她那愤恨的话尾。

冷不防出现的仇家,令她目瞪口呆。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将托盘搁在桌上,他走到床边,问道:「听赵大娘说,你的烧已经退了,现在感觉如何?」

恍然回过神,郁桑立即揪住他的衣襟,「原来你就是秦爷?」

「喂、喂,你怎能这样粗鲁地对待救命恩人?」突然拉近的距离,让秦昨非嗅到她的气息,一颗心不禁痒痒的。

怪哉,一般发烧的病人躺久了,身上难免有股出汗后的臭味,怎么她还是香的?

「谁要你假好心救我?我宁可病死,也不想欠你人情。」虽然很想掐死这男人,可惜她元气犹虚,根本使不上劲。

唉,好个「假好心」,人家完全不领情嘛!

其实,他也不晓得哪根筋不对劲,看到她昏过去前的那抹笑,竟像中邪了似的,冲动地买下这丫头。

尽管她一醒来就没有好话,显示对那时被调戏一事仍记恨在心,但他既然把人带回了凉州,就该医好她的病,也算是弥补自己的罪过。

「你有精神骂人,我就放心了。」不急着拉开衣襟上的小手,秦昨非露出宽慰的笑容。

他不相信这姑娘有疯病,不过她似乎吃了不少苦,脾气难免暴躁,只要和颜悦色以待,她应该就不会闹了。

「你……」讶然的松手,郁桑瞠着杏眸,猜疑着这家伙是否天生欠人骂,还是在打什么主意?

「对了,还没请教姑娘大名呢。」

「我干嘛告诉你?」像他这种淫贼,是不配知道她芳名的。

「但你是我买来的人,总得有个名字入奴籍,才能在我朝生活。」秦昨非耐心地解释。

「奴籍?」她脸色瞬间一变,「我不要入日盛的籍,我要回家!」

「别说傻话了,我岂能让你就这样离开?」

他断然拒绝,是考量到她病体未癒,而且身处边关,实在不宜姑娘家独行。

「我就知道……你花了银子,奴役我都来不及了,哪可能放我走?」想到将终生为奴,郁桑不禁绝望地放声痛哭。「哇——」

「姑娘,你别激动……」不知该如何制止她,他一急,便揽住那副颤得厉害的肩,道:「入奴籍只是道程式罢了,我并没有要奴役你的意图。但因你正病着,加上绿洲城近来颇不平静,军营已颁布禁行令,除非有特殊理由,否则你是无法出关的。」

「真的吗?」她的哭声倏地停住,「所以,你不会囚禁我一辈子?」

「不会。」秦昨非轻拍她的背,像哄娃儿似的,「咱们萍水相逢,也算有缘,等你康复了,边关的情势也没有那么紧张了,我再送你回西番。」

「你没骗我?」郁桑兴奋地仰起小脸。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体贴地抆去她的泪,他含笑的眸子氤氲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

「好,我暂且信你一回。」发现两人暧昧的姿势,郁桑赶紧推开他,窘然道:「我、我叫小桑。」

历经被匪徒绑架的惊魂,她也记取了人心难测的教训,因此没有透露真实的身份。

「小桑?这名字真好听。」秦昨非回头端来托盘,「你两天没有进食,一定饿坏了吧。

「多……谢了。」有些别扭地道声谢,她接过温热的粥,尝了一匙,又道:「我这个人也算恩怨分明,念在你救我的份上,咱们的过节可以就此一笔勾销,至於你花在我身上的银两,我也会还你的。」

「不用了……」那些银子对他而言只是九牛一毛。

「怎么,你以为我没有能力偿还吗?」她的语调不悦地拔高。

秦昨非连忙改口,「不、不,我的意思是,这件事不急於一时,你只要专心养病就好。」

「你倒挺会替人设想的。」胸臆涌起莫名的热流,郁桑一扫先前对他的坏印象,还多了几分好感。

他大言不惭地笑道:「哈哈,秦某没啥长处,就是对朋友尽心。」

「朋友?」这象征着两人迈向另一层关系的词,令她芳心不禁怦然。「我瞧你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这样吧,你干脆跟我回西番,我父……父亲人面还算广,应该能帮你谋个不错的差事。」

从食、衣、住的水准来看,便知他生意做得不怎么样,与其在日盛当个平凡百姓,不如到西番做大宫。

「多谢小桑姑娘,不过……」

秦昨非正欲婉拒,忽然门外有人扬声喊着。

「唐军师有军情禀报,请将军回营商议。」

***

郁桑作梦都想不到,这个先与她结仇,而后又对她有恩的男子,居然就是日盛的神武大将军。

幸好她没有透露自己是什么人,否则这敌国公主的身份,除了会为她本身带来灾难,恐怕还会对西番国造成不利的影响。

为免沦为人质,郁桑几经考虑,决定冒险进入军营,毕竟那儿离边界最近,易於逃亡,还能顺便刺探军情。

因此在恢复元气后,她就借口不希望欠人恩情,想凭一己劳力换取温饱,请求随行伺候。

考量开香铺的赵大娘要忙生意,不如把这小妮子带回营里照顾,秦昨非於是答应她的要求。

随他来到军营,郁桑就被分派至杂役房。

令她惊讶的是,这个负责耕种、清扫、劈柴……等杂务的地方,竟有两名西番女子,而且还是士兵的眷属。

「这没啥稀奇的,爱情无国界,只要两情相悦,无论天涯海角,我都愿意跟随他。」

负责带她熟悉环境的海莉,性情开朗热心,更不吝与她分享年轻时那段轰轰烈烈的情史。

「没错,而且日盛的男人温柔体贴,比起西番那些把老婆当猪狗对待的莽汉,不知好上多少倍。」

介面的安娜,同样是由绿洲城辗转卖来平西县的女奴,直到去年才被丈夫赎身,成亲后就夫唱妇随住在军营里。

「可是咱们终究是奴隶出身,又来自与日盛处於敌对关系的西番,难道不会受歧视?」

「不会。」海莉语气崇敬地道:「秦将军治军严谨,营里的官兵是不敢随意轻薄我们的。而且他仁德为怀,毫无种族之分,偶尔见城外有西番的饥民,还会送食物给他们呢。」

「喔?」这一点倒出乎郁桑的意料。

以前大哥常说,日盛的军队屡次越界抢夺牛羊,还奸辱西番的姑娘,让人听了就义愤填膺,所以,当二哥对敌国的皇帝称颂不已时,她不免心存怀疑。

可是如今看来,显然是大哥捏造谣言。

「坦白讲,假使两边真的开战,我宁愿祖国吃败仗。」海莉感慨道:「咱们老百姓所图的,无非是能吃得饱,穿得暖,可惜大王好大喜功,只知不断的扩充军备,搞得民不聊生。」

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对身为公主的郁桑而言,简直刺耳到极点。

但她不便回骂,只能忍住气反驳,「扩充军备是为了保卫国家,总好过被外族人消灭吧?」

「唉,姐姐又何尝希望西番亡国?可是若是由爱民如子的日盛皇帝来统治咱们,那也没啥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