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桑妹子,因为你来自较为富庶的王城,所以难以理解大部分的百姓日子过得多么水深火热,我就是其中一例。」安娜说着,撩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疤痕。
「我的老天!」那些交错的暗红疤痕,丑得令郁桑几乎昏过去。
「这是边界的西番官兵砍伤的。」安娜哽咽的语气含着愤恨,「他们抢夺我家的牲口不打紧,在轮暴我之后,又将我卖给人口贩子换酒喝,因此我对他们恨之入骨,即使是死,也会把这样的恨意带进棺材里。」
「……」郁桑一时语塞。
之前在小镇撞见军爷欺压老翁一事,她还以为只是特例,没想到边关的情况更糟糕。
不行,她回西番后,一定要向父王禀明此事,请他重新整顿军纪,否则还没跟敌军正式交锋,恐怕百姓就先群起造反了。
「好啦,不提那些伤心往事了。」见姐妹淘红了眼眶,海莉赶紧岔开话题,「小桑,你大病初癒,不宜太累,就先帮忙扫地、抆桌椅好了。」
「是,谢谢姐姐……」
纵使郁桑不愿做那些低下的工作,但为免引人生疑,她只得放下身段,跟大家搅和在一起。
「甭谢我,其实是将军吩咐,我才作此安排。」海莉暧昧地笑了笑,「难得他对女人上了心,你可要把握住机会。」
「姐姐扯哪儿去了?」郁桑俏脸一红,「我只是个奴隶,不敢有其他的念头,况且我被买下时,并不知道他是日盛的将领。」
「这也难怪,将军为人随和,在外总以秦爷自称,任谁都看不出他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安娜接着道:「但话说回来,除了兵士的家眷,将军从未允许异族的女奴进军营,足见他对你另眼相待。」
「是呀,小桑人长得漂亮,气质又佳,胜过平西县所有的姑娘,只要你努力讨好将军,让他收你入房,你就出头天了。」海莉笑道。
「我不要,做人干嘛那么没骨气?」郁桑不悦地心想,她好歹是个公主,岂能沦为下贱的侍寝女人?
「傻丫头,你不希罕,有人却想尽办法急着爬上他的床呢。」
海莉好心地提醒,毕竟以秦将军的人品,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一旦错过,就只能等下辈子了。
「谁呀?」郁桑不禁好奇。
两人相视一笑,却说出不同的答案。
「黑寡妇!」
「狐狸精!」
***
「黑寡妇」本名胡媚娘,因为她披过三次嫁衣,而且每回新婚未满一年就丧夫守寡,故被大家封了这么个称号。
不过最惹人争议的,是她轻佻骚浪的行径,因而成为女眷们的公敌,所以也有人骂她狐狸精。
郁桑来到军营的第三天,就见识到她魅惑男人的手腕——浓妆艳抹,酥胸微露,扭腰摆臀,外加嗲得酥人的嗓音。
「将军请留步!」娇声唤住那道伟岸的身影,胡媚娘款摆着柳腰,展现她的婀娜多姿。
糟了。尽管心中暗叫不妙,秦昨非仍停下脚步,回头微笑道:「乔家嫂子早,请问找本将军有什么事?」
当初,他是顾念胡氏的第三任丈夫老乔为国捐躯,才让唐军师将她安插在浣衣坊,好让她攒些养老本,同时跟大家相互照应。
但这女人不知是空闺太寂寞,抑或天生淫骨,竟然四处送秋波,还搭上有妇之夫。
秦昨非就数度接获女眷的投诉,指控胡媚娘行为不检,诱惑她们的丈夫,但由於缺乏抓奸在床的证据,而出轨的当事人也死不承认自己偷吃,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常言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同样是男人,他能理解男人喜新厌旧、贪图刺激的心态,却无法认同偷腥者的眼光。那胡氏是有几分姿色,可是脸上的粉妆厚如城墙,令人不敢恭维,尤其她说话时造作的腔调,让他听了就起鸡皮疙瘩。
所以,秦昨非只能归纳出一个原因,就是军营中生活太单调,加上战备时期严禁外出嫖妓,才产生「母猪赛貂蝉」的结果。
虽然胡媚娘后来安分了一阵子,但他很快就明白,这女人是把目标转移到他身上。
除了常借故来他的营房,她更老爱近身说话,眼皮还会抽筋——虽然唐军师说那叫抛媚眼,不过对他而言就像抽筋。
若非念及她是弱质女流,而且又是老乔的遗孀,秦昨非早就出掌轰开这个骚货。
「怎么,没事就不能找将军吗?」胡媚娘的水眸哀怨地瞅着他。
「呃……」当然不行!
他正考虑要不要说实话,胡媚娘就靠了过来。
「才一个月未见,将军似乎清减不少。」
入营前,她还以为秦昨非是个满脸风霜、浑身沙土的莽汉,没想到他英俊挺拔,那非凡的气宇,散发出粗犷又性感的男人味,即使她死去的三任丈夫加起来,也抵不过他一根脚趾。
只是浣衣坊离主帅的住处太远,为此,她不惜牺牲色相,陪癞痢头军务长睡了两夜,终於得到代送膳食的机会。
可是每回送宵夜给将军,总有旁人在场,害胡媚娘无从施展勾魂媚术,加上秦昨非这回一出差就是个把月,让她更春思难耐。
好不容易把人盼了回来,他却不常在营房,难得今儿个巧遇,她非得使出浑解数,迷得他神魂颠倒不可。
「也许是本将军晒黑了,感觉比较瘦……」
连退了两步,秦昨非确实有些头晕,不过那是因为她的脂粉味太呛鼻,几乎把人熏昏了。
只当他是害臊,胡媚娘又厚颜挨过来,「将军镇日忙於军务,甚至废寝忘食,这精神着实令人敬佩。」
「过奖了,此乃秦某职责所在,不值一提。」他一再后退,不料背后竟是一堵墙。
「可是如此长期操劳,纵有铁打的身子,也会受不了。」她持续进逼,徐徐朝他吐气,「所以奴家特别熬了一锅十全大补汤,还望将军赏光,随我回房享用。」
「不、不好吧?」开什么玩笑,这女人正值狼虎之年,恐怕他尚未喝到汤,自己的肉就先被她「啃」了。
「您别跟我客气。」媚眼一勾,胡媚娘嗲声道:「将军待奴家恩重如山,甭说熬汤了,即使是不情之请,奴家亦会应允。」
心知她是暗示愿意以身相许,可惜秦昨非没有兴趣消受。
「多谢嫂子的盛情,秦某心领了,不过本将军还有急事待办,那锅汤你留着自个儿喝吧。」
嫌恶地将人推开,他一抬眸,才发现郁桑伫立在角落。本想上前打声招呼,但又怕被淫妇缠住,他决定还是先走一步为妙。
「将……」追赶不上的胡媚娘,遂将怒气出在第三者身上,「你这丫头真大胆,竟偷听我跟将军谈话?」
想必秦昨非早察觉有外人在,因为担心惹来流言,故而拒绝她的邀约,急匆匆地离开。
「你说什么?」郁桑假装听不懂。
其实她自十岁开始,就跟着兄长们一块学中土话,除了字写得差些,听、说、读都不成问题,但为了搜集军情,她不得不装傻。
原来是西番人?
曾随第二任丈夫到绿洲城做生意的胡媚娘,一听便知其来自何处,於是改以相同的语言发问:「你是新来的奴隶小桑?」
她早有耳闻,将军买了个标致的女奴回营,但因分配的眷舍不同,两人至今才见上面。
「是。」郁桑低垂着头应声。
「长得不赖嘛。」仔细打量,此妹确实有着沉鱼落雁的容貌,尤其那光滑细致的肌肤,几乎看不见毛孔。
胡媚娘这才恍然明白,之前那些老对她流口水的士兵,何以现在都没啥反应,原来是有了新货。
她胸口猛地烧起一把妒火。难怪她的行情一落千丈,难怪将军不屑一顾,毕竟三十岁的妇人已经算是「老梗」,哪及得上青春少女的鲜嫩?
但她就是不甘啦!
除了眼角添了几条鱼尾纹,她体态保养得宜,又「悦」人无数,所累积的经验和技巧,岂是那黄毛丫头能比?
「你这丫头真大胆,竟偷听我跟将军谈话?」胡媚娘以西番语重述一遍,存心找她麻烦。
「我又不懂中土话,怎么会偷听呢?况且刚才将军也看见奴婢了,他也没说半句话呀。」郁桑冷笑道。
哟?想不到这丫头还挺伶牙俐嘴的。
「那是将军宽宏大量,不与你这贱奴计较,但我身居管事一职,可不能坐视偷懒的丫头不管。」
「你别冤枉人,我哪有偷懒?」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胡媚娘质疑道:「据我所知,你不是应该在灶房帮忙吗?」
「因、因为我一时迷了路,所以……」郁桑支吾着辩解。
其实她是想弄清营区的地形,等来日回西番,再画成地图献给父王,不料走到这里就撞见……
「得了,你当我是三岁小孩,那么好骗吗?」胡媚娘指了指旁边装满脏衣的桶子,威胁道:「如果你不希望我向军务长告状,就把这些衣服拿去洗了。」
哼,姜是老的辣,她多得是整人的办法。
可恶……这女人分明是借故找碴,把自己的工作推给别人。
虽然很想直接拒绝,但小不忍则乱大谋,郁桑只得压下脾气,道:「是,奴婢遵命。」
「算你识相。」临去前,胡媚娘又补了句,「还有,记得要洗干净,否则我就罚你重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