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浮光被沈惊澜的动作惹得有些燥热,明明这北境的冷风就像钢刀
她觉得是刚才被对方塞进袖子里汤婆子太热了。
本来她穿的衣裳袖子、领口就有保暖的兔毛,衣裳面料间也夹了保暖的棉花,而且还戴了手套、披肩与帽子,本来就没多少皮肤露在外头,实在不需要再保暖了。
这半年来陆陆续续被叶渔歌给的方子养着,叶浮光不但信腺变得正常许多,体质也逐渐往乾元该有的方向靠拢,如今已不如从前那般畏寒。
她从躺椅上坐起来,本来挡住鼻尖的披肩往下滑落稍许,因为她先前假寐的动作,现在堆叠在下巴处,金绿相见的彩线映着日光,烘托她那张小巧的面庞。
叶浮光看了眼沈惊澜的动作,想到刚才闻见的那丁点橙花味道,这会儿四下没见到叶渔歌,就猜到许乐遥有事情来过。
于是她垂下眼帘,看着沈惊澜手腕上那朵用天蚕丝连接着鱼钩的茶花,而今孤零零地在锐利的细钩上闪烁。
像是落在刀尖的花。
也像是沈惊澜这个人,总是偏爱剑走偏锋。
她抿了抿唇,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过了会儿,语气很浅淡地说
“你又要走了吧”
沈惊澜扬着凤眸凝视她,明明逆着光,偏偏那薄薄的眼帘与眼角的特别形状,总让这双眼睛明艳漂亮,像永远有温柔的水在其中流淌。
而那水流在叶浮光这里,永不冰封。
她颜色浅淡的唇动了动,“不走。”
很肯定的语气。
随后,她唇畔弯了弯,对叶浮光道“我答应了你。”
答应过你,会养好伤。
叶浮光不是很想信。
她知道沈惊澜是在示弱,也猜到现在永安皇城肯定有变,所以许乐遥才需要离开,理智在不断地向她描绘,其他人能够给沈惊澜出多少主意,让她先稳住自己、再在最后的时间离开北境,回到永安。
可是面对对方如此肯定的语气,她又有些不确定。
和沈惊澜在一起这么久,她知道这人不是喜欢玩弄权谋、使计撒谎的类型,哪怕是在战场上用兵法,有过那些以少胜多的战例,也从不给人诡谲阴森之感,而是光明磊落。
这次赢贵霜也如此
在艰难的局势里,也没有选择用水淹那座城,孤身以赴对手的陷阱,给天下人生路,而自己走上绝路。
情感告诉她,沈惊澜没有撒谎,应答她的这件事也没有任何隐瞒。
可是叶浮光的心还是揪着的。
明明对方现在也尊照约定、按她说得做了,她为什么还是很不安
她沉默地和沈惊澜对视着。
过了很久,她才冒出声音来,“真的”
“嗯。”
“若是永安发生了变故,你也不走”
这次沈惊澜眉梢动了下
,好像知晓她在意的是什么,笑意更明显了些。
“浮光。”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抚摸叶浮光被冬日冷风吹得有些冰白的肌肤,但手抬起到一半,又怕她不同意,指尖便蜷了蜷,就在半空停下。
“我走这条路,从来不是为了当孤家寡人。”
沈惊澜一直都知她要的是什么。
她面上的笑难得没带从前的阴霾,好像拂清所有前路阻碍,有种轻松之感,“而今再无人能伤你,这已足矣。”
她是为了保护在意的人,才一直执枪。
叶浮光感觉自己那颗冷硬的心都被热化了。
可沈惊澜就在这时候咳了两声,令她立即注意到对方已经摘了手套很久,她努力绷着脸让对方将手套戴上,别再在她这里说花言巧语,回主帐去。
实际上。
她这样驱逐,只是害怕沈惊澜再留一会儿自己就要立即原谅对方了。
虽然面上还在强撑,然而叶浮光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收拾好那空落落的桶与鱼竿,回到叶渔歌在的帐篷里,她走神得厉害,若非叶渔歌收拾东西的动静拉回她的注意力,她都不知自己已经回来。
“你也要走”
她有些愕然地出声。
“嗯,”叶渔歌早就注意到她那魂不守舍的样子,而这副模样也不过是和沈惊澜见了一次罢了,想到叶浮光先前喝醉酒的模样,她停下手中收拾药材的动作,又说,“我和阿遥一起回永安。”
“什么时候走”
“今夜。”
“这么急吗”
“嗯。”
简短的回答让叶浮光不知道怎么接,她连给叶渔歌帮忙都找不到理由,因为和对方熟门熟路的利落动作比起来,自己这会儿凑过去就是给人添麻烦,而若是再吃一顿晚餐,好像也赶不上时间。
她怔怔的,还是叶渔歌习以为常地往她桶里瞥了眼,想起来什么,“我那两条鱼放在帐篷外头,你晚上让伙夫给你炖了。”
“哦,好。”
“酒也给你留着。”
“咦”
叶浮光没想到叶渔歌会忽然说这个,她还没见过医生主动劝人喝酒的,于是歪了下脑袋,不确定地问道“你仿佛在鼓励我饮酒”
“没有鼓励,”叶渔歌答,“喝不喝随你。”
“那天喝了酒,我是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吗”
“没有。”
既然没有,那是因为她特别乖吗
不是那种喝了酒就发疯、到处给人找麻烦的类型,说不定是倒头就睡的那种,所以才让叶渔歌这么放心她
叶浮光想什么都写在了脸上,在亲近的人面前,她总是不设防的。
故而叶渔歌抬眸就见到她的神色,发出了很轻的一声,“嗤。”
叶浮光“”
她敏锐抬头,“你刚那声音是在嘲
讽我”
叶渔歌拿着东西走到她跟前,甚至都懒得承认,只冷漠道,让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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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浮光很生气,于是她送叶渔歌出去的一路都没说话,然后在见到许乐遥时,忽然从袖袋里摸出一枚漂亮的挂饰,适合跟玉佩环扣一同系在腰间
是一串雪白的橙花。
“当当送别礼。”她在江宁城的时候见过不错的玉雕手艺人,就定了这一串小玩意,上好的汉白玉,剔透晶莹,“如果不喜欢戴腰上,挂在扇子上当挂坠也不错吧”
许乐遥没想到她会来送自己,还又带上了礼物。
就好像她们之间没有经历这短短分别时日的变化,所有人都仍和从前一般。
她收下叶浮光给的这串挂坠,“戴在哪儿,我都会很喜欢。”
倒是旁边的叶渔歌抱着手臂冷冷看着她们俩,等好友说完,才漠然地问,“我的呢”
“由于你刚才那个态度,所以我决定”
“决定”
叶渔歌极具威胁地扬了下眉头。
小王妃张开另一手的掌心,露出一串翡翠打造的小竹子挂坠,因为选取的是一整块玉石雕刻,所以翡翠颜色深浅变化,从墨绿浅绿到白色,都极其自然,但又特别小巧,故而连叶片都带着几分憨厚感。
“决定最后送你”
叶浮光把这串递给她,“怎么样我这两碗水,端得很平吧”
“哼。”
神医依然是那副冷酷脸,不过收礼物的时候动作倒是很流畅,只在听见她说端水的时候,面上又带了嘲讽,根本不屑于去问她给沈惊澜又准备了什么礼物。
因为叶神医很有自知之明。
而许乐遥则是眼神温和地看着她们,过了会儿,才同叶浮光道,“给你的回礼,在永安放着,待你归都之日,自然奉上。”
“没关系啦,只是小玩意,不用回礼的”
这次许乐遥没有应答。
她克制地将眼神从叶浮光身上挪开,去看叶渔歌,听见她淡淡地说,“嗯,回礼送过了,留下的那些酒就是。”
叶浮光“”
你好敷衍啊妹妹
那些酒里甚至还有她给的方子酿造的
然而即便如此,她在送这两人离开时,仍是眉开眼笑的。
朋友们离开之后,军帐里一下就显得安静起来
只能听见放在门边的炉子里,银丝炭和着最低等的木炭烧出的噼啪声。其实叶渔歌在的时候也没什么吵闹的动静,对方总是喜欢自己待着看书,偶尔摆弄她那盆小小的仙人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