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高权重,完颜宗瀚也握有金国半数兵力,又稳坐国相之位,权势仅次於完颜宗旺。金帝器重这二人,可以说,他们把持了金国军政,就连金帝也忌惮他们三分,军政国事,无论大小,金帝都会与他们商讨。
完颜宗瀚是前国相长子,是金帝堂侄,从金国皇位继承制来看,他没有继承皇位的任何机会。因此,虽然他与皇太弟在军政决策上时有意见不合,却不会危及完颜宗旺的皇储之位。
由此看来,觊觎完颜宗瀚手中的兵权与国相之位,应是宗室子弟。
金国勃极烈制,是以少数核心成员合议、商定军政决策,辅佐金帝做出重大国策,不过,金帝也会受到勃极烈成员的牵制。当今勃极烈制之下,除了金帝,共有四人。
完颜宗旺为谙班勃极烈,即为皇储;
完颜宗瀚为为国论勃极烈,俗称国相;
完颜峻为阿买勃极烈,此位相当於国相的第一助手;
完颜磐为昊勃极烈,此位相当於国相的第二助手。
倘若在勃极烈制中寻找幕后主谋,国相之死,谁得益最大,谁就是凶手。
可是,我轻易就猜到的事,旁人怎会猜不到?幕后主谋又怎会这般胆大?
国相死了,完颜磐也会得到少许益处,这事与他有关吗?
我将所有的疑问说出来,完颜宗旺道:“你所想的,正是我所考虑的,此事并非表面看来的那么简单,为国相报仇,也非一朝一夕的事。”
“真的要为国相报仇吗?万一惹祸上身,那如何是好?”
“怎么?担心我像国相被人杀害?”他笑呵呵道。
“你死了,我也活不成了。”我低眸。
“放心,在我死的最后一刻,我会先杀了你,如此一来,你我永不分离。”
他沉沉道来,像是在说今日阳光灿烂那般随意淡然。
我惊得心口漏跳一拍,怔怔不解地瞅着他。
他浓眉一动,“不愿意与我一同归西吗?”
我嗔怒,“不许你说死!”
完颜宗旺揉着我的颈与肩,“我死了,你独留於世,以你的姿色,我担心你会很辛苦。”
他死了,其他宗室子弟会觊觎我的美色?
我不知会不会发生这类事,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不会和他一起死,也不会再待在会宁,或许,早在他死之前,我就会舍他而去。
我状若深情道:“一女不侍二夫,王爷百年之后,我自然不会独留於世。”
闻言,他宠溺地瞅着我,难掩欣慰。
再闲聊会儿,他昏昏睡了,我回房午憩,却听深红和浅碧在苑中闲聊,提到了乐福。
乐福怎么了?
她们说,国相即将下葬,国相夫人准备让他生前最宠爱的乐福殉葬。
殉葬!
我惊得差点儿跳起来。
深红和浅碧备好车,叫上十八名护卫,一同前往国相府。
对於我的到来,国相夫人略有惊讶,颇为客气。
国相府一片愁云惨雾,黑帷白幔从房顶悬挂下来,尤显得森然肃穆。
灵堂设在正堂,棺木停放在中央,供来客吊唁。国相夫人、儿女皆在灵堂接待来客,侍妾却是一个也无。许是时辰来得不对,这会儿并无来客,只有偏堂传来的隐隐哭声,犹如半夜鬼哭。
那些悲伤的哭声,应该都是侍妾的悲泣。
我上了一炷香,拜过之后站在一旁,不久,深红和浅碧来禀,国相夫人遵照国相的遗命,以土葬葬之,以乐福殉葬,明日举行葬仪。
国相长子完颜奢也站在一旁,悲伤木然。
皇姐顺德帝姬为何不在此处?莫非她陪着乐福?
我想见见乐福,深红和浅碧问过国相夫人之后,回来转述国相夫人之意:乐福悲伤过度,刚刚睡下,并且声称不愿有人打扰。
此等鬼话,我会相信才怪。她分明是不让我见乐福,有意阻扰我。
盯着她冷若冰霜的脸,我怒从心起,却不得不压下怒气,行至她身前,“夫人节哀顺变。”
“夫人有心了。”国相夫人冷淡道。
“国相惨遭不测,我妹妹乐福痛不欲生,未免她触景生情,做出什么失礼之事,有损国相生前威名,我想接乐福至皇太弟府中暂住两日,待她心情有所好转,便送她回来,还请夫人行个方便。”我温和道,刻意加重“皇太弟”三个字,以此压她。
“乐福是宗瀚生前最宠爱的侍妾,即使宗瀚去了,他的魂灵也还在府中,我想他最牵挂、最想念的就是乐福,就让他与乐福多多相处,夫人仁慈,成全宗瀚吧。”国相夫人冷言冷语,说得一本正经。
我气得咬牙,却又不知如何辩驳,让她交出乐福。
完颜奢也递来一道目光,我意会,不再与国相夫人纠缠,行至堂外。
他一身丧服,寻日意气风发的脸孔笼罩着惨淡的乌云,见我走近,轻轻点头。
寒暄两句,我问:“顺德姐姐还好吗?”
他低声道:“还好,在后苑陪着乐福夫人。”
我焦急地问:“你母亲真要让乐福殉葬吗?”
“我是庶长子,我母亲早在十年前过世。”完颜奢淡漠道,“我大金素来有殉葬风俗,大娘决意如此,无人可以改变。”
“你是长子,国相府一切事务该由你接掌,你帮我求求夫人,应该……”
“在我们大金,嫡长子和庶长子的地位有天渊之别,庶长子不能继承皇位、也不能继承家业。若非父亲喜欢我,我不会有此地位与成就。如今父亲去了,府中全由大娘操持,我无法做主。”
虽然他说得极其冷漠,就像在讲述旁人的故事,我亦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少许的无奈与悲凉。
完颜奢也又道:“我已劝过大娘,大娘决意如此……也许,这就是乐福夫人的命。”
顺德皇姐不会看着乐福年纪轻轻的就死在会宁,必定会求完颜奢也去求国相夫人。
照他如此说来,他的请求,国相夫人没有理会。
心中焦急,却又不知怎么做才能救乐福,我急道:“难道就没有法子了吗?”
他苦笑,“若我是嫡长子,一切就都好办了。”
突然,大门处传来嘈杂声,完颜奢也和我一同望过去,不由得一愣。
一行人大摇大摆地闯进来,约有二十余人,丝毫不顾这是国相的灵堂。
当中者是不可一世的三太子完颜烈,虽然身穿适宜吊唁的夏袍,举止却骄横无礼。
完颜奢也立即上前拦阻,施礼道:“三太子驾到,未曾远迎,失礼。”
“无须客气,今日我来送国相一程。”完颜烈高声道,深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三太子,请。”
完颜奢也引着他行往灵堂,完颜烈忽然看见我,眼睛一亮,笑得不羁,“皇婶也在这里。”
我略略福身,“三太子安好。”
完颜烈拜过国相遗体,和国相夫人一同走出灵堂,站在堂前,距我不远。
“夫人,本太子今日前来,一是拜祭国相,二是奉了陛下旨意前来。”完颜烈深深一笑,看国相夫人一眼,目光又高傲地转向灿烂长空。
“陛下旨意?”国相夫人面色一变,却也只是刹那间的惊动,片刻便恢复如常,“敢问三太子,是何旨意?”
“国相不幸遭难,陛下伤心难过,本太子已奏请陛下,陛下已同意将国相侍妾、南朝帝姬乐福转赐给本太子。”完颜烈志得意满地说道,毫不理会全府上下的悲伤心情,“今日,本太子就带乐福回府,还请夫人请乐福出来。”
我惊愕。
先有御前与完颜磐争夺嘉福,如今又夺国相侍妾乐福,这三太子也太嚣张跋扈了。人如其名,三太子顽劣得就像一匹暴烈的野马,不可一世,竟然在灵堂上夺人妻妾。
不过,现在不来夺人,只怕稍后夺的便是一具屍首了。
国相夫人不惊不乍,冷静得出乎人的意料,“哦……三太子,真是抱歉,让你白跑一趟了,宗瀚遗命,以乐福陪葬,方才我已命人送毒酒给乐福了,这会儿乐福该是香消玉殒了。”
“什么?”完颜烈暴跳如雷,立即挥手命令站在堂前站着的侍卫,“拿人!”
“三太子,国相府岂容你胡作非为?”国相夫人怒容满面地呵斥。
“夫人,前国相已死,明儿个新国相是谁,还指不定呢。”完颜烈讥讽道。
我奔过去,怒指着国相夫人,“你竟敢毒杀乐福!乐福若是死於非命,我不会放过你!”
在深红和浅碧的陪伴下,我向后苑奔去。
半途,完颜烈的侍卫架着乐福奔来,后面是一路哭喊的皇姐顺德。
我对那些粗鲁的侍卫怒吼:“放开她!听见没有?”
侍卫对我视若无睹,直往前堂奔去,深红搀扶着涕泪纵横的顺德,顺德哭喊道:“沁福,救救乐福……乐福被灌了毒药……”
心下大震,想不到国相夫人这般心狠手辣,未免我带走乐福,居然暗中命人给乐福灌毒药。
我发足狂奔。
回到灵堂前,我看见不可思议的一幕。
国相夫人冰冷地看着这一切,无动於衷,完颜奢也黯然呆立。
完颜烈搂着乐福,慢慢蹲下来,不停地喊着她。
乐福面白如纸,凄然地望着我,向我伸出手。
完颜烈的侍卫禀道:“属下赶到的时候,她已被灌了少许鸩毒。”
鸩毒,世间剧毒无比的毒药,只是少许,也会顷刻毙命。
而大门处,站着一个轩昂的男子,眉目清寒。
完颜磐。
他仍是那样神采超群,气度慑人。
顾不得其他,我奔向乐福,握住她的手,“乐福,忍着点,我找大夫给你解毒。”
我能感受到乐福所受的绞痛,说着说着,泪水倾落。
乐福想要靠向我,却被完颜烈紧紧揽着,我让他放手,强硬地抱住乐福的身子。
“皇姐……皇姐……”乐福颤声唤我,满额汗珠,面目凄绝。
“你放手啊,她已中毒了……你还想怎样?”我怒吼,心痛於乐福与我同样的遭遇,被那些贱妇灌毒药。
忽然,一双铁臂横来,从我身后蛮横地抱过乐福,也顺带地搂着我。
我的背紧贴着身后人的胸膛,毒辣的日光下,我热得冷汗直下,面红耳赤。
一股熟悉的体味幽幽传来,我心神一凛,知道了抱着我和乐福的身后人是谁。
众目睽睽,完颜磐为何这么做?他究竟想做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