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芙蓉落尽天涵水,日暮沧波起(1 / 2)

凤囚金宫 端木摇 7001 字 3个月前

第32章 芙蓉落尽天涵水,日暮沧波起

时光,仿佛静止。

却只是一瞬。

完颜烈不防完颜磐出其不意地插一手,怒色上脸,“完颜磐,你做什么?”

完颜磐从我手中抱过乐福,蹲下来,让奄奄一息的乐福坐在地上,语气淡漠得犹如从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口中说出,“当务之急,是为她解毒。”

话音方落,他的侍从递上来一个水袋,他将水袋中的水灌入乐福的口中,灌得很急,以至於那又稠又白的牛奶从她的嘴角流下来,湿了衣衫。

乐福呛得剧烈咳嗽,须臾,呕出一些乌黑的东西,看来该是鸩毒。

我大喜,握着乐福的手,“乐福,觉得如何?还痛吗?”

乐福正要开口,又呕出一口毒液,色泽较淡。我立即从完颜磐怀中接过乐福,毕竟她还是国相的侍妾,被大皇子这样抱着,这么多人看着,於理不合,说不定明日有关国相侍妾、南朝乐福帝姬的流言蜚语就传遍整个会宁城了。

眼见乐福解了毒,已无性命之忧,完颜烈惊喜得大笑起来,拍了完颜磐肩头一记,“你小子有一手。”

有人欢乐,有人愤怒。

国相夫人冷目旁观这一切,双目覆盖着冰雪。

奇怪了,为何牛奶可以解毒?

我无暇想这么多,乐福的身子还虚弱,倚在我怀里,面容憔悴,满目惊惶,再无往日的光彩与美丽。顺德赶上来,见她没事,身子登时一松,跌坐在地。

我看向完颜磐,他淡淡地看我一眼,利落起身,仿佛我只是他的皇婶,再无其他。

“夫人好手段!”完颜烈扬声道,恢复了先前嚣张的气焰,“乐福没有被你毒死,夫人可以让本太子带走乐福了吧。”

“三太子请便。”国相夫人的语气突然变得很随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完颜烈得意洋洋地笑起来,蹲下来欲接过乐福。

我不能让乐福落入魔爪,正要开口阻止,却有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你不能带走乐福。”

我惊诧莫名地望向完颜磐,他语笑淡淡,语气却是笃定。

在深红和浅碧的帮助下,我揽着乐福站起身。

完颜烈浓眉一皱,惊怒道:“为什么我不能带走乐福?国相夫人都……”

“三太子,你当真得父皇准许,纳乐福为妾?”完颜磐清风徐徐地问道。

“那是……当然。”完颜烈的回答有片刻的不畅。

“我自当相信三太子的话,不过口说无凭。”

“那你如何才会相信?”

“若有诏书,我便相信。”

“完颜磐,你一定要与我作对是不是?”完颜烈瞪起眼睛,恼怒地喝问。

完颜磐仍是一副看庭前花开花落的闲适样儿,“三太子,我为何与你作对?不过,乐福要随我回府,从今往后,是我完颜磐的侍妾。”

我惊震地盯着他,他眉宇含笑,不经意地说出,却让人觉得山摇地动。

乐福也惊得瞪大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三太子和大皇子。

完颜烈暴怒如猛兽,吼道:“完颜磐,别仗着陛下宠信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我想要的女人,没人可以夺走!”

完颜磐移步闲散如云,漠然道:“我已奏请父皇,将乐福帝姬转赐给我,父皇已准许,有诏书为准。三太子,你有诏书吗?”

完颜烈睁圆的眼睛慢慢缩小,看了一眼完颜磐侍卫手中展开的诏书。

顷刻之间,盛气凌人的气焰一泻千里,他像是被霜打的茄子,蔫了。

他与完颜磐对视良久,眼神犹有不甘,最后,恨恨地走了。

完颜磐去灵堂拜祭国相,出堂后对国相夫人道:“夫人节哀,父皇已将乐福赐给我,还请夫人成全。”

国相夫人未曾看过他一眼,挥挥手,木然转身离去。

完颜奢也与完颜磐闲聊着,乐福不安地看着我,犹豫良久才开口,“姐姐,我……”

“乐福,随大皇子去吧,千万保重。”我尽量以平常的语调说着,竭力忍着心中的创伤再次被利刃切开的剧痛。

“这都是命……”皇姐顺德叹息道,搂着我与乐福。

“乐福,你可与环环做伴,我和皇姐也放心了。”我挤出欣慰的微笑。

“姐姐,我不想……”乐福看完颜磐一眼,目光微颤,“姐姐,你帮我大皇子求情,好不好?让我去洗衣院……”

“在会宁,我们再也不是金枝玉叶了,言行需谨慎。”我漠然道。

“金帝已下旨,不能挽回了。”顺德低声劝着,“乐福,大皇子会好好待你的,沁福……会祝福你与大皇子。”

我明白顺德的弦外之音,她要我忘却那段情、那个人,要我“一心一意”地留在皇太弟身边,要我斩断所有的情感羁绊,不再为了旁人而痛苦。

只有断情,才能新生。

完颜磐已有嘉福,现在又有了乐福,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侍妾,还会有明媒正娶的王妃,我算什么?我与他之间,早已不复当初,他有他的选择,我也有我的选择,而我们的选择,都与彼此无关。

於是,分道扬镳,早该各走各的路,这不是很好吗?

自我进入王府,他一直在走自己的路,我也一直在走自己的路,即使有过交叉,他也会匆忙地将我送回原来的道上,将我送回他皇叔的怀抱。他的所作所为,早已表明了一切。

可是,我无法不受伤。

平静地回到王府,却要掩饰着伤痕累累的心。

完颜宗旺冲早会知道国相府发生的事,深红和浅碧也会告诉他,那不如我自己告诉他吧。

说完之后,我问:“大皇子给乐福灌的是什么?是牛奶吗?”

他笑道:“牛奶可解毒,不过鸩毒剧毒无比,非牛奶可解,我想那牛奶里加了一些解毒的灵丹妙药,再者,乐福体内的鸩毒只是少许,否则再多的灵丹妙药也救不回来。”

如此说来,完颜磐是有备而来,并非偶然救乐福一命。

静默片刻,他又道:“阿磐携诏书前往国相府,可见并非一朝一夕的决定,湮儿,阿磐处事越来越有我当年的风范与手腕。”

我好笑道:“是啦是啦,哪有人像你这样王婆卖瓜的?不过王爷这么说,是承认自己老了么?”

他低笑,“我是否老了,你不是最清楚么?”

次日,国相下葬,葬仪很隆重,整个会宁城哀声一片,为国相猝死而难过。

完颜宗旺伤势未愈,只是在出殡前到国相府拜祭,之后便回府了。

乐福,原是国相宠妾,如今成为大皇子完颜磐的宠妾,不知是谁散播出去的,整个会宁城议论纷纷,大有愈演愈烈之势,每日都有一种新说法、新传闻。深红和浅碧把从府中下人听来的流言蜚语转给我听,我越听越是心痛。

传言道:乐福仙姿玉貌,大皇子完颜磐纳为妾后,喜欢得不得了,日日狎昵,夜夜专宠,连昔日宠妾嘉福都撇在一旁。更有甚者:大皇子完颜磐早已看上乐福,只是碍於乐福是国相宠妾,无法染指,便在国相身故之后立即奏请陛下,将乐福转赐给他。

我知道这些传言不可当真,可是,心口仍然一阵阵的抽痛。

在完颜宗旺面前,我不敢流露丝毫的情绪,不过以他的精明,也许他早就瞧出来了,只是不给我难堪罢了。

他的伤势好了一半,一日午后,他不肯午憩,硬拉着我闲聊。

“湮儿,这几日你话少了,是否在想乐福那件事?”他拉我坐近点。

“没什么,国相春秋鼎盛便遭横死,乐福福薄,往后不知会怎样。”我担心他别有所想,接着道,“你也知道,一女不侍二夫,而且,宗室子弟,多少有点亲伦关系,这……”

其实,我最厌恶一女不侍二夫的论调,无论是天家儿女,还是平民女子,若是夫君离世,或是其他缘由,女子还可再觅夫君,只要双方两情相悦,又有何不可?

男人可以妻妾成群,女子为何不可以侍二夫?

世人论调,当真可笑。

不过,金国宗室子弟多多少少沾亲带故,一女侍二夫,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完颜宗旺笑道:“你们宋人就是想得太多、规矩太多,在大金,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就会拚了全力把那女人抢回家,即使是抢亲,即使那女子不再是黄花闺女,也不遗余力。”他满含笑意的眉宇一分分地冷沉下来,“阿磐喜欢乐福,奏请皇兄赐乐福予他,是得到乐福最简单的法子。”

我颔首,有所释然。

耳畔却响起辛夷树下石头哥哥说过的话:即使你嫁给别人,我也会去抢亲,把你抢回来。

这句话,阿磐不是随便说的,而是金国的风俗便是如此。

可是,阿磐,你知道吗?当初你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多么开心、多么欢喜!

而今,你抢的却是我妹妹,乐福。

要我释怀,要我放开,要我全然不当一回事,我真的做不到。

“阿磐不会让乐福受苦的,你就别担心了。”

“我担心的是,乐福会想不通,你也知道乐福死心眼嘛。”我叹气道,状若苦恼。

“湮儿,你该担心的是我。”他双臂一紧,将我拥在胸前。

“我何时不担心你了?”我嗔笑。

“有没有想我?嗯?”完颜宗旺的鼻尖触着我的鼻尖,眸色渐暗。

“嗯。”

不出意外,热吻袭来,深深的沉醉。

国相横死,金国勃极烈制做出调整,太祖嫡长子完颜峻为国论勃极烈,即为国相;四太子完颜弼为阿买勃极烈,国相的第一助手;完颜磐仍是昊勃极烈。

也就是说,国相一死,得益最大的便是大太子完颜峻和四太子完颜弼。

完颜宗旺说,置国相於死地的人,应该就是大太子或四太子,不出两人。

至於是哪个,有待查证。我在想,会不会是这二人联手呢?

宫中传出喜讯,柔妃再次怀孕。

完颜宗旺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这日,柔妃召我进宫,陪她解闷。

怀柔的贴身侍女小鱼引我来到柔仪殿的后苑,值此盛夏午后,郁热的暑气有所消退,习习凉风悠悠拂来,苑中碧树繁深葱郁,绿荫如云遮蔽,尤觉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