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长江千里,烟淡水云阔(2 / 2)

凤囚金宫 端木摇 6476 字 4个月前

骑着金兵的骏马疾驰到半夜,春雨渐停,我们看见不远处有一户农家,便驱马过去借宿。

敲门等了半晌,无人开门,他用力推开门,屋中却无人。

点燃半根蜡烛,发现这户农家家徒四壁,干净整洁,想来是屋主南下逃难去了。

灶间还有一些木柴,搬到屋中引火点上,我们脱下外袍烘干。

一抹触目的红令我眼睛一跳,他的后背衣袍已被染红。

“我看看你的伤。”我暗自思忖着他究竟何时被金兵划了一刀,而他竟然一声不吭,忍到现在。

“皮外伤罢了,长公主无须担心。”他淡淡一笑。

从包袱里拿出金疮药,撕开一截袍角,接着为他包扎伤口。

我打上结,倏然,叶梓翔侧过身子,握住我的手,“得长公主悉心照料,末将三生有幸。”

火光在他清俊的脸上跳跃,他的目光也因了火光而变得熠熠有神。

我窘然抽回手,低下目光,“再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安歇吧。”

他拉好贴身单衣,屋中寂静。

农屋只有一张床,他坚持在地上将就一晚,但是他已受伤,加之今夜下雨寒凉,如果他因而受寒那就大为不妙。我命令他睡在床上,他才顺了我的意。

这一晚,我与他同床共眠。

他是磊落君子,恪守君臣之礼、男女之礼,与我保持着微末的距离,没有冒犯我。

我们抵达镇江府的次日,韩世宗也率领水军八千赶到镇江府。

叶梓翔与浙西制置使韩世宗早已相识,此番相见,分外开心,互拍肩膀,哈哈大笑。

韩世宗年过不惑,身形魁伟,浓眉精目,美髯飘拂,正是忠勇之相。

他转目看我,目中精光闪动,“这位公子是……”

叶梓翔含笑介绍道:“这位是宁国长公主。”

韩世宗一惊,立即躬身行礼,“末将不知长公主驾到,未及远迎,长公主恕罪。”

“韩将军快快请起。”我赶忙道,“皇兄一向重用韩将军,韩将军为君分忧,守镇江,驱金贼,我宋有韩将军如此安邦栋梁,金贼何愁不灭?”

“末将惭愧,末将没能遏住金贼南下,以致御驾受惊,南下避祸……末将无能……”

说到此处,他万分羞愧悲愤,双目微闭,悔与恨交杂在眼底。

叶梓翔安慰道:“韩将军放心,陛下在温州,该是无碍。”

韩世宗突然想起什么,喜道:“陛下神勇,台州海战,以四千余人击退万余金兵,为我宋扬眉吐气,实在痛快人心。”

叶梓翔看我一眼,见我没有阻止他,道:“韩将军,其时陛下……并不在台州,也不在海上。”

“陛下不在海上?”韩世宗满目惊异,又道,“金兵和我军将士都以为陛下航海避兵,假若陛下不在海上……”

“航海避难的‘陛下’,可不就是宁国长公主?”叶梓翔笑道。

韩世宗惊愕万分,叶梓翔简略地解释一番,又道:“陛下万金之躯,身系天下苍生与国朝基业,御驾行踪自然不能为金贼所知,长公主便想出如此妙计,转移御驾,以身犯险,混淆金贼视听。”

韩世宗赞许道:“长公主智勇双全,末将敬服。如此说来,一箭射中金将完颜阿里蒲芦浑,便是长公主所为。”他竖起大拇指,“长公主射术非同凡响。”

我柔然一笑,“韩将军谬赞。”

当夜,我与二将看着镇江地形舆图,研究、商讨拦截金贼之策。

韩世宗屯兵焦山,兵备事宜准备就绪,只待金兵的到来。

丁巳,完颜弼十万大军直驱镇江府。

韩世宗以八千水军伏击十万金兵的这日,叶梓翔带我站在一处高地上远远观看。

十万金军分布在小战船上,於江上一列排开,犹如一条长长的黑龙,蜿蜒匍匐於焦山与金山之间的长江水面上,军纪齐整,气势惊人,仿佛完颜弼一声令下,那条黑龙便会腾地飞跃而起,冲上云霄,越过长江。

八千水师对阵十万精锐之师,形势堪忧。

忽然,焦山与金山的中间水域,忽有形制高大的海舰驶出,猛烈攻击金兵战船。

去岁金兵南下浙东之后,韩世宗便命人加紧制造作战用的海舰。海舰形体高大,稳定性好,攻击力强,非小型战船可比。

金兵战船遇上海舰,便只有挨打的份。

韩世宗以八千水师从十万金军的中段伏击金兵,以迅猛的速度拦腰截断金兵,打得金兵狼狈不堪,击毁敌方战船甚多。

金兵遭到截击,不敢妄动,便停留於江上,派人送出一封书信给韩世宗,约定两日后再行决战。是夜,韩世宗与叶梓翔、我商讨对策,皆认为此乃完颜弼缓兵之计,不能相信。

果不其然,这夜,完颜弼乘着夜色、亲率部将潜到金山龙王庙站侦查敌情,被我军堵截,埋伏的水师追击数里,完颜弼才逃掉。

两日后,宋金於长江水上交战。

叶梓翔与我都在主帅海舰上,看着韩世宗指挥水师作战。

虽然水师兵少,海舰亦不多,然而,韩世宗不愧是我宋不可多得的猛将,指挥时从容镇定,脸孔紧绷如弦,手势干脆利落,指点江山一般,魄力非凡。

韩世宗夫人亲自擂鼓助威,令水师士气大振。

江风猎猎,风帆嘭嘭作响,吹起她的红衣,宛如一团火焰在风中燃烧飞扬,点燃了众士兵的激昂士气。

顿时,我觉得心中好像也有一把火,豪情万丈。

金军战船整齐地铺陈於江面上,船上弓箭手引弓搭箭,蓄势待发。

江水辽阔,烟波浩渺,春风寒面,心中却是火热。

叶梓翔与我相视一笑,他神采奕奕,一向温润的眉宇微有凌厉之色,江风荡起他烟白色的衣袂,宛如疾速行进的行云。

这一战,打得异常激烈。

金船抵不住海舰的袭击,不是被撞翻,就是被火焚烧。

金兵死伤惨重,节节败退之下,仓惶后撤。

此次重挫金军,我军士气如日中天。

忽有一日,我无意间听见几个士兵在说金兵於台州海战战败北退,他们还说到宁国长公主射了金将一箭,射术非凡,巾帼不让须眉,云云。

我一惊,很多人都已知道航海避兵不是六哥、而是我?

我向叶梓翔和韩世宗提起此事,韩世宗意识到此事后果堪重,立即请罪。

他垂首道:“长公主,那日末将与部下提起长公主射术了得,射中金将的那一箭,乃长公主所发。末将并无对部下提起长公主代陛下航海避兵,他们只知陛下与长公主亲自督战,击退金贼。末将并无折损陛下之意,长公主明鉴。”

我道:“代兄避兵一事若是传扬开来,皇兄必定以为我到处宣扬,污损皇兄清誉,皇兄怪罪下来,我与韩将军都担待不起。”

“末将言辞有失,但凭长公主责罚。”

“下不为例,往后韩将军务必言辞谨慎。”

代六哥航海避兵一事没有流传开,我便放心了。於是,再次叮嘱他们莫再传扬。

完颜弼遣使求见韩世宗,言道:愿以在江南所掠财物全部献给韩将军,借道北归。

金国通事翻译了使臣的话,韩世宗闻言,大怒,“尔等所掠财物皆为我宋所有,贵国元帅以我宋之物与我借道,豺狼之心当真可笑之极。”

完颜弼真不要脸,竟然以我宋财物开道。

金国使臣再劝道:“此乃元帅小小心意,韩将军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韩将军为国守疆,无非也是为了金银财帛,然而宋主自登基以来,国库并不充盈,给不了韩将军多少赏赐,元帅念及韩将军劳苦功劳,特将所掠财物献给韩将军。”

韩世宗严词拒绝:“此事不必再说,你且回去告诉贵国元帅:还我两宫,复我疆土,则以相全。”

果然是我宋忠心耿耿、刚正不阿的猛将!

金国使臣闻言,沉思片刻又道:“韩将军不必急於一时答覆,元帅说,韩将军可考虑三日。”

韩世宗正欲开口,我摆手阻止,对使臣道:“此事没得商量,告诉完颜弼,若要北归,就送还我宋二帝,否则我让他有来无回,长江天堑就是他的葬身之所。”

话音一落,金国通事立即翻译,使臣惊震地看我,也许是惊异於我直呼金国元帅之名吧。

我冷目看他,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与目光,他似在研判着什么,半晌才避开我的目光。

金国使臣没有完成使命,讪讪回去。

翌日,完颜弼见行贿不成,便率军溯江而上。

韩世宗率水师沿江追击,且战且行,并不紧逼。

夜里,我们在海舰上研究镇江府与建康府周边一带的长江地形。

叶梓翔指着舆图上的一处地方,“这里就是死港黄天荡,照目前金军的行进方向来看,必定落入我们的圈套,驶进黄天荡。”

完颜弼十万大军趋近镇江府之际,我们便制定了全盘作战战略,决意在黄天荡困死金军。

韩世宗点头,“假若金军中有熟悉建康、镇江长江水域之人,我们未必可以瓮中捉鳖。”

“密切注意金兵动向,看是否有宋人进出金贼战船。”我凝视着黄天荡,真想把全部金兵扔进黄天荡填平水域。

“长公主,末将已经派人侦察。”韩世宗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