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满江雪·情湮灭》: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辛夷凋谢,回忆皎洁
缘分难辨错对
恩怨玉碎,饮尽风雪
人影终究憔悴
爱很完美,痛很凄美
谁成为谁的劫
月光下相依偎,逃不开的伤悲
爱痴狂情不灭,泪纷飞燃成灰
一缕青丝纠结,等待苍老了谁
天一亮,六哥便会知道我离开,必定派人追我,因此,我不敢稍作停留,彻夜疾行,日夜兼程,三日三夜后才在一家客栈歇一晚。
所幸,六哥的追兵没有赶上我们。
第六日,叶梓翔追上我们,望着风尘仆仆的他,我万分惊讶。
原来,十八卫一直与叶梓翔有联系,当我修书给十八卫,命他们陪我北上,他们觉得事态严重,便飞鸽传书给他,告知我北上的事。他做好军务安排后飞马北上,按着十八卫留下的记号,找到我们。
渡长江时,我让漠漠轻寒回绍兴,她们不肯回去,决意随我北上。
“六哥不知我的行踪,必定担忧,你们一月后再回绍兴,将这封书函交给六哥。”我将写好的书函递给她们,“放心,六哥不会惩处你们的。”
“长公主,奴婢识武艺,可贴身保护长公主,就让奴婢去吧。”漠漠求道。
“此行凶险,人太多,容易引起注意,你们回去吧。”
她们继续哀求,直至我板起脸,她们才策马回去。
至於叶梓翔,我是赶不走他的了。
我与他站在船舷前,迎着凛冽的江风,衣袍与鬓发齐飞,於风中凌乱。
他侧眸望我,眉宇凝重,“长公主,末将以为,不该去五国城。”
我道:“父皇病重,挨不过今冬了,无论如何,我要去救父皇。”
他一笑,“既是如此,末将便陪着长公主,深入虎穴。”
我暗自叹气,“叶将军,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是我无以为报……”
叶梓翔拍拍我的肩,“末将不求什么,若是有所求,末将心甘情愿做的事,便不值得做。”
我动容,禁不住他纯粹、清亮而温热的目光,借抚凌乱的鬓发掩饰尴尬。
他一笑,极目远处,长江天阔,雪浪云涛无际,潮落潮生波渺。
进入金境,我们乔装打扮,分成两批通关。
我有两块通关金牌,一块是我南下时从完颜磐身上偷来的,一块是我向乐福要来的,也是完颜磐的。
除了必要的歇息,我们疾行赶路,半个多月后,便赶到金国燕京。
顺利通过关卡,在客栈暂歇一晚,次日早上离开燕京。
然而,刚行至郊外,便遇到一群神秘黑衣人的阻击。
黑衣人约有四十人,我们只有二十人,而且我根本不识武艺,还要叶梓翔保护。
十八卫被黑衣人围攻,浴血奋战,拚死保护我们先行。
黑衣人数次攻击我,企图抓我,叶梓翔不敢离开我太远,每每回身护我,最后,他索性揽着我与敌人厮杀,就像那次我随他前往镇江府途中的庙里,他拉着我作战,挥洒自如。
然而,这些黑衣人的身手明显高於金兵,他的剑招不再从容,疲於应战,为了护我,身中多处刀伤。
我瞧得出,这些黑衣人欲置我们於死地。
衣袍染血,他的脸膛紧绷如弦,额头上汗珠密布,揽在我腰间的手臂却始终不曾松懈。
这些年,只要我在大宋,他总是护在我左右,出生入死,万死不辞,即使得不到我的回应,他也毫无怨言,甚至说:末将不求什么,若是有所求,末将心甘情愿所做的事,便不值得做。
这样的男子,我几世修来的福气,得到他的怜惜与守护?
心下悲怆不已。
十八位死伤大半,叶梓翔不再恋战,让我上马,接着也跃上马,策马疾奔。
黑衣人迅速追来,紧追不舍。
这马是千里神驹,不多久就将追兵甩得远远的。
如果我所料不差,这些黑衣人是金人,只是,是谁要逮我?谁又知晓我的行踪?
“长公主,我们行踪已露,末将以为,不宜再去五国城。”我身后的叶梓翔低哑道,似乎忍着身上的伤痛。
“我们已经过了燕京,怎能半途而返?”
他不再说什么,继续前行。
狂奔一个多时辰,我突然发觉身上越来越重,回眸一看,他无力地靠在我身上,闭目昏睡。
许是他伤势太重,未及处理,又在冰寒的北国吹风这么久,这才受寒了。
在这荒郊野外,只能寻一户农家暂歇。
好在农家好客,看见叶梓翔伤重,也没说什么,让我们在柴房歇息。
止血,敷药,包扎,处理好叶梓翔身上多处刀伤,我扶他靠在墙上歇息,不一会儿,他昏昏地睡过去。农家夫妇送来热气腾腾的馒头,我道谢后,一口气吃了三个,喝了一碗清汤,身上才暖和一些,便也靠在墙上,没想到立时沉入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觉得双唇有些痒,接着是柔软的唇吻着我,温柔地碰触着,迷恋地吮吻着我的下唇。
顿时,睡意消失无踪,我蓦然睁眼,对上一双半眯的黑眼。
四只瞳仁凝定,四道目光僵住,而他的唇,仍然停留在我的唇上。
他侧身吻我,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脸膛迅速染上一抹桃红,仓促而慌乱地撤退,坐正身子。
我的脸颊也是烫如火烧。
他趁我睡觉时吻我?
我敬佩他,不愿将他视作轻佻的男子,却不敢相信他在我睡着的时候轻薄我,可是,也只有我毫无防备的时候他才能亲近我。
“末将冒犯……末将情不自已,任由长公主处置。”叶梓翔低声道,满含歉意。
“得叶将军垂爱,是我的福气。只是……我已非完璧,你又何必执着?”我抚了一下散乱的鬓发,发现自己的声音因为尴尬而发哑。
“无论你是否嫁人,无论你是否愿意下嫁,此生此世,我都不会另娶他人,若能守护在你左右,余愿足矣。”他柔情脉脉地说着。
他不再自称“末将”,而是“我”,他终於放下我与他之间的君臣关系、尊卑有别,以一个普通男子的身份对我表明心迹。我再次惊诧於他的表白与执着,深深感动,不由得感叹天意弄人。
如果,如果,我在及笄那年便知道他文武双全,那便好了,若我早早地嫁给他,之后的遭遇也许是可以避免的吧。
他轻声叹气,温言道:“执着的,并非我一人。长公主天人之姿,视你如珠如宝的也并非只有我一人。”
他说的没错,完颜宗旺,完颜磐,都执着於我,还有……六哥……六哥执着吗?或许没有吧。
我没有应答,不知该说什么好。
叶梓翔沉缓道:“十二岁那年,你母妃薨逝,我便知道,太上宠爱你,一定会选一个文武全才的驸马匹配你,因此,我勤练武艺,勤修文章,立志文武全才,让太上刮目相看。”
我惊愕地转眸看他,“母妃薨逝,我才六岁,你才十二岁,没见过我,怎会……”
“你的母妃,是太上宠爱的香妃,闺名香拂。”他一笑。
“你怎会知道得这般清楚?”我诧异地问。
“那是很久的事了,若你想知道,我便说予你听。”
我的母妃,香拂,生长於汴京南郊,十岁丧父,十二岁丧母,十七岁在辛夷林遇见一个男子。母妃与他一见锺情,约定一月后他来接她回老家。然而,那男子回府后,才知道母亲已为他安排了一门亲事,他拒婚,说认识了一个女子,母亲却不同意,一定要他先成亲,再纳妾。
那男子与父母僵持了三日,最终妥协,答应成亲。
一月后,他再来汴京的辛夷林找母妃,却没有等到母妃,母妃的住处也是人去楼空。
实际上,是男子的母亲派人抓了母妃,将母妃藏在一个秘密之地,不让她和儿子相见。
那男子在辛夷林等了数日,以为是母妃忘记了约定,薄情寡义,最终伤心地离去。
三年后,那男子回朝受封,再次来到辛夷林,终於与母妃相见。这个时候的母妃,贵人装扮,侍从如云,软轿华锦,一瞧便知她是达官贵人的妻房。
他们闲话别来物事,终於明白他们这段姻缘被男子的母亲掐断了。
母妃知道他的身份,也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当今圣上的嫔妃,香妃。
那男子万分震惊。
父皇遇见母妃很偶然,十八岁那年春,母妃挎着两篮鲜花到汴河卖花。当时父皇微服出游,站在船头看见荆钗布裙的母妃,就像在一园子的奇花异卉中看见一丛清丽素雅的野花,大感兴趣。父皇当即命人请母妃上画舫,买下两篮鲜花,又见母妃姿容清灩、身段窈窕,颇有秋水为神、玉为骨的神韵,便邀她一起游览。
起初,母妃吓坏了,不肯陪父皇游览,不过画舫已离岸,母妃也无奈。
是夜,母妃便成为父皇的婕妤,次日一早随父皇进宫。
那男子听了母妃所说的与父皇相遇的经过,感慨不已,不敢再有丝毫妄想,闲聊几句,便匆匆告辞。
怪不得母妃总是蹙眉,眼底眉梢总是积聚着淡淡的忧愁,怪不得母妃总会在辛夷树下呆站半个半个时辰,原来,辛夷林也是母妃与所爱的男子定情的地方,是母妃的伤心地。
在我幼年的记忆里,父皇宠爱母妃,想方设法地搏母妃一笑。母妃当然会笑,但很难得。
之所以不笑,是因为最初的那段情不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