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爱过父皇吗?
我六岁那年,母妃染病身故,只怕是心气郁结、多年郁郁寡欢所致。
母妃是一个痴情女,即使得到父皇的宠爱,也无法忘怀最初的情。
我也无法忘怀完颜磐……
而母妃所爱的那个男子,应该就是叶梓翔的父亲,叶非。
我坦然道出,他笑着颔首,“你母妃薨逝那年,父亲便将当年的事告诉我,要我长进,从军立功,以此得到太上的青睐,这也是我一直没有娶妻的原因。”
在叶非看来,儿子娶母妃的女儿为妻,也算弥补了当年的遗憾。
“你父亲要你娶我,你就这么听话?”我忍不住揶揄道。
“百行以孝为先嘛,过了几年,我听闻太上出嫁的帝姬个个貌美如花,沁福帝姬也必定美若天仙,我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一定要做到最好,让你刮目相看。”
“你们男人啊,好看的皮囊总会先入你们的眼。”
“不是……即使你长得不美,我也会娶你。”
“那我点选你为驸马,你是不是很惊讶?”我选他为驸马,那可真是凑巧了。
“自然又惊又喜,父亲也很高兴。”叶梓翔嘴角含笑,回忆着当年事,“太上召父亲和我进宫,还当场考我。”
“父皇跟我说了,赞你武艺高强,才思敏捷,片刻便作出一词,很赞赏呢。”
“后来,我在宫宴上终於看见你,虽然相隔很远,但在我心目中,你是美是丑,都是最独特的,无人能及。”他低声道,饱含了无限的情意。
我垂眸,不语。
那时候,虽然他是父皇钦定的驸马,可是依照宫规,帝姬不能与男子见面,就连兄弟都不能时常见面。假若我早点了解他,也许会喜欢他的吧,那就不会有以后的遭遇和折磨了。
人的一生,没有“如果”可言,过了便是过了,谁又能回头再来一遍?
他浑然未觉我的伤感,继续道:“你可知,你的眼眸为何是绿色的?”
我惊讶,“你知道?”
他点点头,眸光温润,“你的母妃对我父亲说过,你姥姥也是一双碧眸,是西域人。”
“我姥姥是西域人?”我完全没料到我的碧眸是因为我不是纯粹的汉人。
“你姥姥随父母来到大宋经商,有一次送香料到燕京,不幸与父母失散。你姥姥被金人劫至会宁,因为一双独特的碧眸,金人将你姥姥献给金太祖。也是一双碧眸,你姥姥被封为妃,颇受宠爱,却受到唐括皇后的迫害。你姥姥想念父母,求唐括皇后放她回大宋寻找父母,唐括皇后本就不喜欢她,便悄悄放了你姥姥。”
“我姥姥真的逃出金国了?”我震惊得无以复加,想不到与我一样拥有一双碧眸的姥姥,曾是金太祖的宠妃。
“你姥姥终於回到汴京,不过再也寻不到父母了。她本想回西域,却遇到匪徒欺负,幸得你姥爷出手相救,后来你姥姥便嫁给你姥爷,生了你母妃。”叶梓翔平静地追述着几十年来的往事。
这些事是母妃告诉叶非的,叶非又告诉了儿子叶梓翔,如今由他告诉我,我才了解母妃与姥姥传奇性的故事。
我长了一双碧眸,是因为身上流着西域人的血。母妃曾说过,这双碧眸长得并不好,还有人说这双碧眸会害死自己,更会害死身旁的人。以前我当这些话是胡说八道,从来就不信,现在不禁开始怀疑,母妃为什么说长得不好呢?真的会害死自己吗?还会害死身旁的人?
还有,母妃临终前告诫我,不要出宫,不要去北边,不要与北人相识。还说,若是认识北人,你就会一生多灾多难、姻缘不顺。
母妃所说的北人,就是金人吗?
之所以这样告诫我,是因为姥姥曾为金国宠妃那段经历吗?姥姥的经历,让母妃认为金人都是可怕的,才告诫我不要与金人相识?
叶梓翔道:“长公主,起初我确实是因为家父之命,然而第一次在宫宴上远远地望见长公主后,便再也无法忘怀,非长公主不娶。”
那么远,望见的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影子,太儿戏了吧。
他自嘲一笑,又道:“第二次见到长公主,是在康王府。你应该是刚从街市回来,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穿着浅绿薄罗短衫和翠绿轻罗长裙,活泼可爱,当时我站在街的另一端,终於看清了你的容貌。”
这次见面,我确实不知。
他苦笑,侧眸望我,“长公主,我别无所求,只愿你平安喜乐。”
他满怀深情,我真的无法接受,也无以回报。
我狠下心肠,诚恳道:“叶将军,与六哥一样,我敬你是兄长。”
叶梓翔艰难地牵起唇角,涩然淡笑,“得长公主此言,我已满足。”
见他心伤,我也难过,软言安慰道:“此生此世,我都会记得,有叶将军这样护我左右的兄长,以及你这份情。”
天色渐暗,叶梓翔填饱肚子,说歇息够了,可以启程赶往五国城。
夜里赶路太过损耗体力,再者他有伤在身,理应在此歇一晚,因此我决定明日再启程。
方才对他说的那些话,希望他能明白,希望他能够放下执念,将目光从我身上转开,或许,他会找到比我更适合他的女子。
“天色还早,我们到外面走走吧。”他提议道。
“好呀。”我含笑应道。
离开农家,我们漫步在乡野之地,满地衰草,满目荒凉。
金国的冬季已经来临,寒气逼人,已下过一场雪。
他静静不语,举目四处,我想着今日早上的那些黑衣人,他们究竟是谁派来的?
蓦然,身上一暖,是他脱下外袍裹在我身上。
我连忙脱下,他按住我的手腕,宁和道:“长公主若是受寒,会耽误行程。”
我颔首,拉好他的外袍,满身都是他的温暖,似有一股淡淡的梨花香。
忽然,前方不远处出现一抹黑影,那黑影有着刚健挺拔的身躯,有着沉着从容的步伐,更有着冰冷如霜的脸膛。
我惊骇,手足发颤。
而我身旁的叶梓翔,也惊得立即拽起我的手,转身狂奔。
然而,刚刚跑出一丈,便有数不清的金兵赫然出现,从四面八方逼拢。
我所料不差,那些黑衣人真的是完颜磐的人。
完颜磐步步紧逼,叶梓翔紧扣我的手,想突围,却无路可退。
“放开她!”完颜磐语声冷冽,就如这冰冷的北国空气。
“你如何知道我在这里?”我挣开手,不想激怒他。
“你拿着我的通关金牌通过关卡,我岂会不知?”完颜磐浅勾唇角,“你进入燕京的那一刻,我的人就盯上你。”
“完颜磐,若你想带走长公主,便与我较量一场,若你赢了,我无话可说。”叶梓翔朗声道。
“我不与受伤的人较量,即使胜了,也胜之不武。待你养好伤,我再与你较量。”
“即使我身上有伤,你也未必能打赢我。”
“不必激我,我不会与你浪费时间。”完颜磐一笑,看向我,“湮儿过来,我带你去见你爹爹。”
我静静地看着他,恍然明白,我北上潜入金国,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他已非昔日的金国大皇子,我还能逃得掉吗?
叶梓翔拦在我身前,厉声道:“我不会让你伤害她!”
完颜磐轻描淡写地笑道:“我疼她都来不及,怎会伤害她?我会伤害的,也是你。”
是的,如果我不顺他的意,叶梓翔会遍体鳞伤。
叶梓翔大怒,正要开口,我按下他的手臂,“你无须担心我,我与他谈谈。”
他拉住我的衣袖,惊痛道:“长公主……”
我决然拽过衣袖,举步向前——北上前,我便已料到完颜磐早晚会知道我北行,会被他捉去,只是没料到,他的行动会这么快。
身后,金兵纷拥而上,制住叶梓翔,他挣扎着,叫着“长公主”……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知道,金兵拖他远离了我。
站定,漠然。
完颜磐解开我身上的外袍,扔在地上,那是叶梓翔的外袍。
然后,他脱下身上的黑色披风,披上我身上,拥我入怀,双臂急速收紧。
这久违的、温暖的怀抱,是我想念的么?
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似乎是辛夷花的香味。
“湮儿,我终於等到你了。”他满足地笑起来,目光灼灼,“这半年来,可有想我?”
“嗯。”我确实想着他。
他扣住我的后颈,俯唇,封住我的唇,激烈,狂热。
我倾心回应,尽付一腔柔情。
这些年,我唯一爱过的,只有他,虽然他是我的仇敌。
完颜磐以额触着我的额,恋恋不舍,不肯松开我,“湮儿,我们连夜回会宁,可好?”
一到会宁,一入金宫,想要出来,只怕比登天还难。
可是,我可以说“不”吗?
“爹爹病重,现今病情如何?”我最想知道的,便是父皇的病情,最想做的事,便是见父皇一面。这也是我与他亲热的一个原因,我必须让他得到满足,因为父皇的生死,掌控在他的手里。
“到了会宁,自然会见到你爹爹。”他嗓音暗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