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夜深霜露凄冷,梅妆泪洗(1 / 2)

凤囚金宫 端木摇 9306 字 4个月前

第69章 夜深霜露凄冷,梅妆泪洗

孩子一日日长大,抱在手中并无多大感觉,日月却是如梭,转眼间,宝宝已经一岁了。

绍兴四年秋七月,完颜磐为大皇子、公主摆宴,庆贺一岁生辰。

他视儿女如珠如宝,每日抱宝宝逗着玩,只要他们稍有不适,他便心急如焚,守在榻前不肯离去。我笑他这个父皇比我这个母后还要像母后,母后该做的事,他抢着做,不让我插手。

他爱我如初,唯有我一个皇后,后宫无妃。

宗室朝臣多次上奏劝他广纳嫔妃、充裕后宫,他充耳不闻,不是直接驳斥就是当耳旁风。

这样的家,我很满足,唯一的遗憾是父皇南归仍然无法成行。

偶尔我问起这事,他不是说朝臣同意的甚少,就是说时机尚未成熟,一脸的无奈。

我不好总是催他,担心惹恼了他,虽然他很宠我,在我面前毫无帝王的架子与威严。

日复一日地等待,我很着急,父皇究竟还要等多久才能南归?

宝宝聪明伶俐,不到三岁就言语流畅、反应敏捷,整日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那问题一车一车的,超乎一般小孩的心智,有时候让人不知如何应答,啼笑皆非。我让李容疏当他们的启蒙老师,教他们认字、背书。

第一次教他们认字,豫儿和缦儿问了很多怪异的问题,而且是重复的问题,李容疏一一回答,不厌其烦,有的问题刁钻古怪,他也回答得稳妥高明。然后,这两个小家伙就被他收服了,跟着他摇头晃脑地朗诵诗赋。

不足三岁,完颜豫和完颜缦会背数十首历代诗赋。

每当他们背诗,完颜磐尤为骄傲,赏赐无数。

他常常自豪地说,豫儿和缦儿的聪明绝顶得益於他和我的完美姻缘。

绍兴六年秋八月,宝宝满三岁不久,他琢磨着让宝宝强身健体。

这日午后,豫儿和缦儿睡着了,我终於得空,吩咐深红浅碧备汤浴。

完颜磐命人修造的浴池引来附近的温泉,一年四时皆可泡浴,李容疏说疗养功效颇佳。

殿外秋风萧瑟,殿中温暖如春,水汽蒸腾。

深红和浅碧为我宽衣解带,我赤身步入浴池,命她们候在殿外。

没入温热的泉水中,暖意袭身,疲乏慢慢消失,每一寸肌肤似乎都张开来,遍体舒坦。

轻靠壁沿,我微微阖目。

蓝紫色纱帷绣幔曼妙垂地,一重又一重,潮湿的水雾弥漫、飘荡其间,恍如仙界瑶池。

一抹轩举昂扬的身影自帷幔深处缓缓走来,眉梢蕴笑。

他伸展长臂,深红和浅碧为他宽衣。

仅剩贴身单衣,他挥退她们,行至浴池边上,自行松开明黄色单衣,踏入浴池。

长臂长腿,宽肩窄腰,胸肌强健,腹部紧实,肤呈褐色。

他的身躯,可谓鬼斧神工,惹人心动。

与他成婚的这几年,几乎夜夜被这副身躯搂抱在怀,我仍然面红耳赤,垂眸避开他的目光。

平静的温泉水波因他的加入而轻微晃动着,涟漪一圈圈地荡开。

完颜磐以绸巾抆身,半晌后,行过来,长臂一捞,从身后拥着我。

“你不是在书房吗?怎么回来了?”

“想你了,便回来了。”

他的嗓音低沉得令人筋骨松软,蛊惑人心。

他将我湿漉漉的发拢在左侧胸前,温热的唇落在我的右侧颈间,缓缓滑向肩膀,又往回移动,逗弄着我的耳垂。

每当他碰我吻我,我便会两股发软,克制不住情潮的涌动,总是被他所惑。

“豫儿和缦儿很快就醒了……”这次,我决定试一试自己能否抗拒他。

“我刚看过宝宝了,他们睡得正香,阿未和阿诺照看着他们。”

完颜磐移过我的下巴,侧首吻我。

唇齿间湿热缠绵,我四肢绵软,若非他揽着,早已软倒。

完颜磐扳过我的身子,五指插入我的湿发,“湮儿,生养了孩子,你还是这般窍瘦。”

“被你榨干了。”我喃喃笑道。

“我要把你养得像小猪一样胖胖的。”

“不要,我不要胖。”

“胖点好,摸起来舒服一点。”

我哼了一声,推着他,“嫌我太瘦,那便找个胖的去,我不拦你。”

他将我抵在壁前,抱起我,让我双臂搂着他的脖子,双腿勾在他胯间。

我不知他想做什么,挣扎着下来。

完颜磐移动着我的身子,不意间,他的灼热充实了我。

水中欢爱,还是第一次。

纵横有度的脸庞,如削的线条,坚毅的下巴,微抿的双唇,高挺的鼻子,黑亮的俊眸……

我的阿磐,永远也看不够,永远也爱不够。

纵然厮守一生,也不会厌腻。

满目氤氲,宫灯散发出的昏黄光影辉映在墙上,波光的细碎光影也映在墙上,交相辉映,交缠成双,再难分离。

恍惚中,他抱着我出浴。

抆干身子,完颜磐将我放在小榻上,再次爱我。

上天入地,风里浪里,狂风骤雨,沉沉浮浮。

躺了半晌,我为他穿衣袍,他再次提起让宝宝强身健体的事。

我笑,“你太心急了,他们还小呢。”

完颜磐隐去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金国儿女从小就要习骑射之术,打好底子,长大后方能所向无敌。”

“你想如何让他们强身健体?”

“我让宫人带他们玩耍,跑跑跳跳,活络筋骨,接着慢慢地教他们一些拳脚,然后教他们骑马射箭。”

“宝宝还小,禁不得疼的。”

“放心,我会让那些宫人谨慎的。”

我的担心,应验了。

一日,宫人带他们在花苑玩耍,宫人在一旁闲谈,疏忽了对宝宝的照看,豫儿踩在落叶上滑倒,哇哇大哭。完颜磐见豫儿的双膝蹭破皮,怒得举刀斩了那两个宫人的头颅。

这晚,豫儿骑在他身上玩耍,我搂着缦儿靠坐在床头,笑道:“不能这样,你会惯坏他的。”

“母后是坏人,父皇,我们不和母后玩。”豫儿掀眉,奶声奶气地说道。

“你才是坏人,长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子,羞不羞?”缦儿娇声反驳道。

“父皇,姐姐骂我是坏人。”豫儿委屈道,从他父皇的背上滑下来,装模作样地哭起来。

完颜磐连忙把他搂在怀里,柔声哄着,“豫儿不哭,豫儿是最英武的男子汉,长大后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缦儿看不顺眼,冷哼一声,“就知道哭,他不是大英雄,是爱哭鬼。”

闻言,豫儿立即不哭了,扬起粉嫩可爱的小脸,“你才是爱哭鬼。”

缦儿正要争辩,我清咳一声,两个小鬼立即闭嘴。

完颜磐失笑,以眼神责怪我太严肃了,听小孩子吵嘴也挺有趣的。

我故意板起脸,“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不能以大欺小;你是男子汉,要以男子的宽广胸襟让着女孩子,你们是父皇母后疼爱的孩子,也是姐弟,不能吵嘴打架,要喜欢对方,守望相助,一起长大,幔儿,豫儿,记住了吗?”

“记住了。”他们低声嘟囔着。

“嗯,很晚了,回去睡吧。”

“母后,我想跟你一起睡。”缦儿撒娇道。

“父皇,我也想跟你一起睡。”豫儿也跟着恳求。

“母后和父皇还有话说,明晚再陪你们,好不好?”

他们不说话,撅嘴皱眼,可爱得令人想捏一把他们的小脸蛋。

我让奶娘抱他们回殿,他们祈求地看着完颜磐,希望他们的父皇说一句话,让他们留下来。

眼见他们可怜兮兮的模样,完颜磐万般不忍,却又不好拂了我的意,笑着抚慰,“你们要乖乖的,听母后的话,明晚父皇带你们玩。”

闻言,豫儿和缦儿才死心,依依不舍地离去。

他不满地瞪我,“为什么不让他们在这里睡?”

我笑道:“不能让孩子过於依赖大人。”

“孩子才三岁,依赖又不碍事的。”

“你呀,太宠溺他们了。”

“我不爱他们,爱谁?”完颜磐一笑,一臂搂过我,“明晚陪孩子睡吧,可好?”

“好啦,你都答应了,我还能说什么?”

他贼贼地笑望着我,“湮儿,豫儿和缦儿这般聪慧可爱,我们再生养几个,可好?”

我笑睨着他,“孩子一多,就不是宝了。”

他解开我的寝衣与抹胸,轻吻着我,“你为我生养的孩子,每一个都是宝。”

我不答,吻他的唇。

衣衫尽褪,帷幔垂落,他爱抚着我,就如初时那样,情浓如血。

激情似火,身躯炙烫,那交叠的四肢绵延了最初的爱恋,那纠缠的发丝谱下一生的执念。

当了他五年的妻,为他生儿育女,平淡而快乐的日子缓缓流逝,每日沉浸於孩子带来的烦恼与欢笑中,沉浸於他一如既往的爱恋与恩宠中,我几乎忘了我与他之间截然不同的宋金立场,忘了大宋的国恨家仇,忘了靖康国耻,忘记了父皇与六哥,再无当年的锐气与果决。

有时候会扪心自问,真的要在金国皇宫伴他一生吗?真的可以放弃大宋的一切吗?

假若父皇得以回宋,我应该何去何从?离开他回到六哥身边吗?

可是我不愿伤他,他倾尽所有爱我,我却利用他救父皇回去便背叛他回去,他怎能承受得住?

但是,父皇仍在五国城。

想这些事,也许还太早了。

完颜磐越来越激烈的索求唤回我的思绪,我轻笑看着他。

这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为什么总也看不够?

李容疏奉旨给我诊脉,诊断的结果是,我还可生养,不过要看天意。

完颜磐高兴坏了,要他给我开一些滋补的药调理我的身子。

如今,李容疏年已二十,从玉朗的少年长成一个英姿俊秀、洒脱如行云的青年,寡言内敛,却丝毫不损他翩翩的君子风度。那些正当年华的宫女、宗室女纷纷侧目於他,他不为所动,付之一笑。

在金国皇宫的这四年,李容疏谨言慎行,除了照料我与两个孩子,他还做些什么,我一无所知。我一直不明白,他到金国究竟有何目的?他所说的来金国陪我,我不信,却又猜不到他真正的意图。

这日午后,他亲自端药到飞镜台二楼。

屋中并无旁人,我服药后,他忽然叹了一声。

“长公主,太上……已於今年三月薨。”李容疏清淡如水地说道。

“什么?”我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太上已於半年前在五国城薨。”他重复了一遍,语音平静。

父皇死了?

父皇怎么可能死了?

假若父皇死了,完颜磐怎会瞒着我?

李容疏一定是骗我的。

我不信!

绝不相信!

李容疏神色悲戚,语声却残忍如刀刃,“我也是最近几日才打探到太上薨逝的消息……我知道你无法接受,可是我不想瞒你。”

我怒吼:“你骗我!”

他怜悯地目视着我,“容疏从来不会欺瞒长公主,长公主节哀。”

好久,好久,不曾感受那种心被利刃切开的痛了,这种令人无法承受的锐痛,迅速传至四肢百骸,铺天盖地地淹没了我。

我豁然起身,指着头的脑额,“我不信!我就是不信!”

他拉住我的衣袖,“你想做什么?”

“我要去问完颜磐。”

“他怎可能不知道?他有意瞒着你。”李容疏毫不客气地说出事实。

“放开!”我睁目怒道。

“即使你去质问他,又有何用?太上已经薨了……”

他看透了我,对,我要去问完颜磐,为什么父皇会死,为什么父皇死了半年他仍然不肯告诉我。我狠狠地拽出衣袖,冲下飞镜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