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灯花结,片时春梦,江南天阔
“没有,我没有喜欢别人。”阿磐连忙否认,拉着我坐在床沿,捧着我的脸,“湮儿,你还记得豫儿和缦儿吗?”
“豫儿?缦儿?”
这两个名字似曾相识,但我真的想不起来他们是谁。
我认识他们吗?他们是谁?
似有奶声奶气的笑声响在耳畔,有男有女,仿佛是两个三岁小孩奔跑欢笑的声音……可是,他们突然又不见了,我再也想不起来了,太阳穴突突地跳,疼死了。
我捂着头,“他们是谁?我的头好疼……”
阿磐抱着我,“暂时别想了,湮儿,以后会想起来的。”
他的声音又痛又怜,似乎还带有一股凛冽的寒气。
我痴痴地望着他,他为什么不再那么年轻了?我们有多久没见了?不过,他的目光仍然深情款款,他的唇瓣仍然柔软诱人,他的脸膛仍然坚毅俊朗,他的身上有辛夷花的清香……这就是我魂牵梦萦的石头哥哥,是我日思夜想的阿磐,我情不自禁地吻他。
唇与唇相触的一刹那,我脑子里一轰,仿佛看见他与我拥吻的一幕,瞬间即逝。
阿磐激狂地吻我,我闭眼,享受所爱的人带来的迷醉感。
又有温柔而激烈的一幕切入脑中,有如闪电,让我更加相信,阿磐就是我爱的男子。
浑身燥热,体内情潮涌动,我绵软地依在他的怀里,他却放开我,额头触着我的额头,“湮儿,跟我走,好不好?”
“嗯,我要嫁给你……我一直等着你来娶我。”体内似有一把火撩拨着我,我很难受,脑中不断地闪现那些朦胧的场景,但我知道,那是石头哥哥与我,曾经我们竟然那么亲密,亲密得有如夫妻。
“别这样……”他避开我,“我安排好了,今晚我带你走……湮儿,如今时辰还早,我们……先谈谈……”
“石头哥哥,我好想你……”我在他的耳畔呢喃道,“你不想我吗?”
“想……”他的嗓音哑得发颤。
我解开他的衣袍,仿佛焦渴的沙漠旅人急需甘霖浇灌干涸的身子。
他被我推倒,在我的坚持下不再抗拒,松开我的寝衣。
裸身相对,青丝散落,他握住一把青丝,爱抚着我的背。
他的眸光起了变化,如火炙烈,像要将我吞卷其中。
忽然,一幕幕温柔缱绻的欢爱场景在脑中连续不断地闪现。
女子眸光迷乱,肤如凝脂,男子神色沉醉,精壮雄健,二人四肢交叠,芙蓉帐似水晃动。
浴池里温泉水滑,水雾氤氲,莹洁白嫩的身上水珠晶亮,一男一女赤身相拥,波光潋灩。
女子是我,男子是阿磐。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我从未想起过?
一种突兀的炙热抵住我的身,我猛然回神,发觉阿磐滑入我的身,与我融为一体。
“湮儿,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他眸中含笑,温柔得好像害怕伤了我。
“石头哥哥,为什么我觉得你我并不陌生,似乎不是第一次?”
他一僵,欣喜地问:“你想起来了吗?你我已成亲,你也为我生了两个宝宝,是龙凤胎。”
我震惊,“我已经嫁给你了?还生了孩子?什么时候的事?”
他抱紧我,“稍后再说,嗯?”
一闭上眼,那些火热激狂的场景再次闪入脑中,虚幻与现实交织在一起,虚虚实实,不断地闪回,弄得我越来越晕眩。我睁眼,不想被那些支离破碎的回忆干扰。
阿磐抬高我的双腿,我缠紧他的腰,与所爱的人尽付一场干柴烈火般的情爱。
靖康国变,我成为金帅的女人;金军班师北归,我成为完颜宗旺的侍妾。
在金国会宁,我度过屈辱的两年,数度差点儿被害死。
建炎三年,在叶梓翔的巧妙布局下,我逃出金国,回到六哥身边。
我随叶梓翔在军中历练,遇到完颜宗旺,又差点被他掳回金国。
父皇病重,我潜入金国,被完颜磐逮住,终究嫁给了他,为他诞育豫儿和缦儿,度过五年余。
李容疏死了,我再次回到六哥身边。乐福死了,我住在倾瑶别苑,慢慢遗失了记忆。
与阿磐经历一场缠绵的情爱后,我昏睡过去,所有的记忆倒回我的脑中。
一幕又一幕,惊心动魄,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原来,我真的忘记了一切。
我的遗忘,是药物所致,是六哥命人在膳食中动了手脚。
六哥下药让我淡忘前尘往事,是为了囚禁我,让我不再离开他,他便可以拥有我一辈子。
六哥,你保护了我,却也囚禁了我,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以这种卑鄙的手段令我留下。
如今是绍兴八年,九月。
完颜磐来之前,我的记忆停留於辛夷林的约定,我一直等他来娶我。
他一出现,我便迫不及待地扑入他的怀抱。
也许,那种深入骨血的思念来源於对他刻骨铭心的爱与思念,即使忘记了之后发生的事,对石头哥哥的念想却越发纯粹。
我还无法原谅他,虽然已不像当初那般恨他。
从始至终,我从未真正地恨过他,即使他是我的仇敌,可是,我对他,爱,多於,恨。
如果我早早地想起所有事,就不会再度与完颜磐欢爱。
我是不是不知廉耻?
“你六哥命人下的药物,让你遗忘那些不开心的事,只记得开心的事。所幸分量不是很重,否则,你不会见到我便想起所有事。”完颜磐眷恋地抚着我。
“阿磐,你如何知道我被六哥囚禁?”
我怎么忘记了?李容疏说,秦绘是完颜磐安插在大宋的奸细,而六哥竟然任他为相,一个敌国奸细拜相执政,这也太荒谬了。
完颜磐知道我被囚,是秦绘传递的消息吗?可是六哥将我软禁在临安城郊的倾瑶别苑,应该无人知晓,六哥必定也不会告诉秦绘。
“大金有大宋的密探,大宋自然也有大金的密探,互有往来嘛。”完颜磐一笑,“湮儿,方才你已答应我随我离开,你不会反悔吧。”
“六哥以药物控制我,我自然不能再留在这里。”后面还有半句,我没说,那是:可我不会随你回去。
“豫儿和缦儿很想母后,整日问我母后为什么不见了,去哪里了,我都不知如何应付。”说起宝宝,他幸福地笑着,滔滔不绝地说着,“湮儿,你走以后,宝宝找不到母后,天天哭,哭得肝肠寸断,哭得我恨自己为什么留不住你……三日后,宝宝相继染病,治了好几日才有起色。这一年多,宝宝长高了,也更聪明了,我说不过他们,更骗不住他们。”
黑眸蕴泪,他说得动情,我也听得伤心难过,那压在心底的思念幡然上涌,似浪冲击着我。
豫儿,缦儿,不是母后狠心,而是我是大宋长公主,我不能再当金帝的皇后,再当下去,我会鄙视自己、痛恨自己。
完颜磐以指腹揉抚着我的娥眉,温柔祈求:“豫儿和缦儿还小,不能没有母后,湮儿,若你想念他们,就回来看看他们吧。”
我侧首不语,他长长一叹,无限伤感。
豫儿,缦儿,你们还好吗?母后对不住你们……
过了半晌,他道:“母后毒杀李容疏,我没有保护好,是我错了;你走两月后,我终於查出你爹爹的死,也是母后下的毒手……母后命人在你爹爹的膳食中下了微量毒粉,那毒藏於五脏六腑之中,日积月累,不出半年便会暴毙,毫无症状,屍检也查不出什么。”
无语泪流。
父皇,湮儿忍辱负重、筹谋奔波,终究无法救你回宋。
这十二年来,若非一心救父皇回宋,也许我早已支撑不住,自尽去寻母妃了。
那时候,在金国皇宫,父皇死了,李容疏也死了,我将所有的悲痛化作恨,恨他欺瞒我,恨自己愚蠢……心中的恨,让我无法再面对他。
“母后先杀你爹爹,再杀李容疏,就是为了让你恨我,逼你离开我。虽然我没有杀他们,但他们因我而死,湮儿,我只想好好爱你,只想我们一家四口开开心心地在一起,可是,爱你却让你失去你所在乎的亲人,承受这么多痛,这并非我的初衷,我也很难过。”完颜磐的声音浸染了痛意,令我相信,他的话发自肺腑。
“如果与你厮守,却要你日日煎熬,我会放手。我本没有夺位之心,为了保护你,为了更好地爱你,我费尽心思地筹谋、布局,一步步地实现我的谋划,最终夺了皇叔的皇位。然而,短短五年,我所拥有的至高权柄也无法留住你,我要这大金天下有何用?”他悲沉道。
“湮儿,一山不能容二虎,我大金男儿好战,不会停止对大宋用兵。即便我是皇帝,也无法保得宋金十年无战火,如此一来,你我永无宁日,我们的爱也不再纯粹。”
也许,他说的是都是真心话。
他想以自己的方式好好爱我,却没未曾料到会有那么多阻力、会发生那么多事,未曾料到宋金两国之间的宿仇不会允许他与我长相厮守。
我与他之间,早就注定了无法爱得纯粹,注定了爱恨交织。
完颜磐的眼神无比哀痛,“两个相爱的人,只想走近彼此,只想厮守一生,为什么会那么难、那么痛?”
也许,这只能说,天意弄人。
我亦心如刀割,“我们生不逢时,生於帝王家,一生身不由己。”
完颜磐诚挚道:“既然宋金无法消弭战事,我宁愿我不是大金皇帝,你也不是大宋长公主,我们只是平凡的老百姓,带着一双儿女在一处山明水秀的隐秘之地过着无忧无虑的平淡日子。”
我惊心,他说的,是真的吗?是看透了国事、世事而得出的结论吗?
为了我,他竟然愿意放弃已经到手的一切!
我不会当他的金国皇后,也不想被六哥囚在临安,避世隐居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与他隐居,可以吗?他真的可以放弃自己的家国、皇位吗?他想清楚了吗?
假若他真的可以放弃,我愿意与他隐居,平淡地过完下半辈子吗?
此时此刻,我真的不知道。
他涩笑,“我知道眼下你无法抉择,你想清楚了再答覆我,我会等着你,十年,二十年,我永远等着你。”
我颔首,算是答应他,我会好好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