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 断人(1 / 2)

凤囚金宫 端木摇 8782 字 4个月前

第109章 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 断人肠

去年,在燕京,他要我留在他身边,伴他一生,我拒绝了。因为,他已是完颜亮的眼中钉、肉中刺,我不能再连累他,让自己成为置他於死地的因由。

而今,在临安,我要他与我一起隐退,避世隐居,他婉拒了。

世事真奇妙,也很荒唐,时隔没多久,人心的变化竟然这么大!他想要的时候,我拒绝;我想要的时候,他拒绝。我闹不懂自己的心,也看不透他的心,老天爷,为什么这么捉弄我们?

我和完颜雍有缘再聚,彼此的心意未曾改变,却因为一点点误差而错过一生吗?

不知道,是自己错了,还是他错了,或者,本就不应该将情愫系在他身上。对我来说,他那般遥远,仿如隔着万水千山,仿佛千百道鸿沟阻隔了我们。想和他在一起,像凡夫俗子那般,有情人成为眷属,过一种平淡而充实的日子,却那般艰难。

也许,终究是无缘罢。

一夜无眠。

泪水从眼角滑落,渗入软枕;泪眼干涸,没多久又湿了,不断地流,流着,流着,天就亮了。

大哥,是我强人所难吗?还是你不舍得放弃?是我自作多情吗?还是你不理解我的心?

昏昏然地躺到午时,才起来洗漱用,吃完又继续睡。怀瑾和怀瑜不敢问我究竟怎么了,小心地伺候着,忧心忡忡。

这夜,还是睡不着,我和怀瑜各抱着两坛酒来到高高的城墙上。

夜风呼呼,旗幡猎猎作响。站在城墙上,仰望苍穹,星辰闪烁;俯瞰灯火璀璨的宋国皇宫,那连绵起伏的殿宇在灯影的妆点下,巍峨壮丽,旖旎迷离。

守卫请我下去,我粗声恶气地将他们赶走,向北眺望。

即使望不到那人,这么望着、想着,心中也会好受一点。

酒入愁肠,没什么感觉,却上瘾似的不停地灌入咽喉。

“公主,您已经喝了一坛酒,不能再喝了。”怀瑜苦苦地劝,聒噪得很。

“你别管我,回去!回去啊……我要在这里喝个够……”

“您已经喝得够多了,再喝就伤身了。”她想抢我的酒,我推开她,她后退三步才站稳,“公主,听奴婢的劝,明日再喝吧,明日奴婢陪您喝。”

“走啊,你不要管我……”我烦躁地叫嚷。

“公主,奴婢扶您回去吧。夜深了,不如回沁阳殿,在寝殿痛痛快快地喝,喝到天亮。”

怀瑜上前扶我,又被我一把推开。

在这里喝酒,和在寝殿喝酒怎么会一样?站在城墙上,可以望很远、很远,望向北方的无穷处,望向苍穹的边际,虽然还是望不到大哥,可是,至少感觉不一样。

她又劝我,我吼道:“不要再烦我,你要回去就自己回去!”

蹙眉看我半晌,怀瑜终於走了。

真好,偌大的城墙只剩下我一人,冷凉的夜风相伴,清寂的月辉相随,任我逍遥,多好!

大哥,你已离开了临安吧。

大哥,此生此世你不会再到临安了吧。

大哥,你一定很生气、很生气,可是,你拒绝与我隐世,我也很伤心……

大哥,你我之间,就这么结束了吗?

你要我等你,不是我不想等,而是等不起。再等下去,再留在临安,预料得到的危险就会袭来。我刺杀完颜亮,重重伤了他,他不会放过我……他下旨迁都,就是明证,迁都是他向我讨债的第一步吧,下一步会是什么,我无法预料,却知道,很快就会来临。

大哥,你我相聚总是那么短暂,开心总是与悲怨相伴,快乐总是与伤痛相随;相遇之后就是分离,欢喜之后便是悲痛,柔情之余就是分歧,相拥之后便是转身。

为什么总是这样?是不是我们有缘无分?是不是上苍不让我们在一起?

大哥,你我就这么结束了吗?

是不是,结束之后,才有另一个开始?

“三妹……三妹……”熟悉的叫声仿佛从遥远的天边飘来。

我缓缓抬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布满了忧色的俊脸。

赵瑷的眼眸满是担忧与怜惜,“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喝得烂醉如泥,瘫在地上,倘若父皇见你这样,不责罚你才怪!”

“罚就罚咯,罚什么都行。”我伸手去拿一旁的酒,被他扣住手腕。

“不许再喝!”他低声呵斥,“我背你回去。”

他正想拉我起身,我猛力一推,口齿不清地嚷嚷:“你不要管我,我不回去!不回去……”他强硬地扯拽,我大怒,用力地推他,他跌坐在地。我指着他的脸,吼道:“再碰我,我杀了你!”

赵瑷哭笑不得,“你醉成这样,杀得了我吗?”

酒意泛上来,我打了一个酒嗝,双手抱住他东摇西晃的头,不让他动来动去,“不陪我喝酒,就不是我二哥……就给我滚远一点……别妨碍我喝酒……”

“好好好,二哥陪你喝酒。”他无可奈何道。

“你的头怎么还动来动去?不要动……晃得我头晕……”

“是你喝多了。”他坐到我身边,揽着我,让我靠在他胸前,“你靠着我,就不会头晕了。”

“二哥,你真好……真舒服……”我拎起酒坛,往口中倒酒。

“让我喝一点。”赵瑷抢了酒坛。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正要出宫回府,怀瑜去资善堂找我。”

“哦……是怀瑜……”头越来越疼、越来越晕,手足烫热,体内似有大火灼烧,烧得我浑身都痛,“二哥,这酒是不是很不好?你疼不疼?”

“疼?你哪里疼?”赵瑷扶我起来。

“到处都疼。”我蹙眉道,指了指心口,“这里,最疼,你不疼吗?”

“躺下来,会好一点。”

他面色有异,似有痛惜;接着,他让我躺在他腿上,将外袍盖在我身上。

好美啊!

漫天的星辰晶莹闪亮,微小的光芒汇聚在蓝绒般的夜幕上,变成了璀璨耀眼的星芒。

赵瑷的声音渐渐飘远,仿佛隔着满天星光,“三妹,为什么心……痛?为谁而痛?”

遥远的星辰一颗颗地落下来,落在梦中,镌刻在心中,成为一个经久不忘的回忆。

怀瑜说,天蒙蒙亮的时候,赵瑷背我回沁阳殿,巡守的守卫都看见了。

可能是他嘱咐过那些守卫,我在城墙喝酒一事并没有传到宋帝的耳中,我逃过责罚。

喝到烂醉,纵然可以忘记那些磨心的烦恼与伤痛,但是醒来后,烦恼与伤痛依旧磨心,并没有消失。终於明白,醉酒并不能解决所有烦恼,反而更烦了。

见我一连数日闷闷不乐,赵瑷想方设法地逗我开心,从市集买来各种奇怪的玩意儿给我玩,我都提不起兴致。却也渐渐明白,沉浸在伤痛中,自伤自怨自艾并不能改变事实,忘记前尘往事,想想将来,让每一日充实、忙碌起来,才能让心上的伤止血、结疤、复原。

忽然想起,送给父皇的贺礼只剩下两个月让我准备,我急忙问他:“你为父皇备了什么贺礼?”

他不告诉我,我多番追问,他才说了。原来,他从采薇轩的那组乐瓷得到了启发,从官窑和市井坊间搜罗了一套瓷具,一套可以奏出美妙乐音的瓷器。

心中萌生出一个想法,我央求他为我找一把制作精良、音质上乘的琵琶。

赵瑷还告诉我,李大哥那件事,已经解决了。

正巧,宫人禀报,上官复求见。

我连忙问:“赵璩没有以势压人吗?上官大哥,这事怎么解决的?快告诉我。”

“卑职和李兄按照郡王的指示,将这件事告到临安府。”上官复笑道,“知府大人不敢得罪恩平郡王,必然会包庇他。郡王就秘密地去了一趟府衙,和知府大人谈了半个时辰。”

“皇兄,你和知府大人说了什么?”

“知府大人以为我要包庇赵璩,让他严惩李兄,说会重重地责罚那些刁民。我就对他说,我已查清这件事的始末,那李氏不是刁民,而是良民。”赵瑷笑眯眯道,“他听我的口风变了,立即变了脸色,不过他坚持说是刁民惹事,污蔑恩平郡王。赵璩有太后和皇后的宠爱,他不敢得罪。”

“然后呢?”我兴致勃勃地问。

“我又说,其实父皇早已知道此事,也知道这次是恩平郡王的不是,强占百姓家产,知法犯法。接着我说,不过父皇不想皇室丑闻传扬出去,又想给恩平郡王一个小小的教训,就命我秘密前来,嘱咐大人秉公办理这件事,莫要因为他是恩平郡王而有所包庇,让百姓蒙冤受苦。最后,我说,父皇让我秘密前来,自然不希望你传扬出去;若他泄露了风声,后果如何,他一人担着。”

我开心地大笑,“皇兄,你这番话说得太妙了,那知府大人必定被你唬得一愣一愣的。”

上官复咧唇笑道:“郡王找过知府大人以后,就秉公办理了此事,恩平郡王府管家的儿子不再找李兄的麻烦了。郡王,公主,李兄托卑职代为传话,谢谢你们的大恩大德。”

我一笑,“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三日后,赵瑷果真为我找来一把凤首琵琶。

这琵琶以上好的杉木所制,制工精良,尤其是雕工精细的凤首,栩栩如生,形态优美,仿若一只高傲的凤栖息於琵琶上,翱翔高歌。

他不解地问:“三妹,你想学琵琶?学来做什么?”

“我向父皇旁敲侧击过,娘亲擅弹琵琶,因此,我也要学。二哥,你会弹琵琶吧,教教我。”我摸着凤首、冷弦,脑中浮现娘亲弹琵琶的模样,必定风华绝世。

“我可以教你,不过你要告诉我,你学琵琶做什么。”

“哎呀,你教我就是了,时机成熟了自然会告诉你。”

“好好好,教你。”

我挤眉弄眼地笑,“你教我基本的指法、弹法就行。”

如此,接下来几日,一有空闲就练习弹琵琶。赵瑷说我颇有天赋,教两三遍我就会了,我更坚定了这个决定。

掌握了基本指法之后,我前往照晚阁。

第一次,香袭的近身侍婢如眉说她正在午憩,不见客。

第二次,如眉又说她身子不适,不见客。

第三次,如眉还说她近来神思倦怠,不见客。

我气急,差点儿没按耐住、直闯进去;有求於人,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求见,以诚意打动她。

回到沁阳殿,怀瑜看见几个宫人站在树上、墙头砍树。那两株树紧挨着沁阳殿的宫墙,是西域品种的奇树,叫做香兰,暮春时节开花,花朵皎洁如白玉、硕大如莲蓬,花香浓郁得呛鼻,可以传出一二十里远。枝梢还会长一种类似柳絮的小绒球,随风飘落,漫天飞舞,烂漫美丽。

我最喜欢这两株香兰了,此时正值香兰盛开的时节,竟然有宫人胆敢砍树,我气得跑过去,命那些宫人下来。怀瑜呼喝道:“这是公主最喜欢的香兰,你们胆敢砍树,不要命了吗?快下来,不许砍!”

宫人纷纷下来,跪地行礼,赔笑道:“公主息怒,奴才并非有意冒犯公主,奴才只不过是奉命行事。若公主想保住这两株香兰,就去向陛下请旨。”

“是陛下下旨的?”怀瑜惊诧地问。

“若无陛下的旨意,奴才怎敢动公主喜欢的香兰树?”

“陛下明明知道本公主喜欢香兰,怎么会下旨?”这件事太不寻常了。

“奴才听闻,是照晚阁的香袭姑娘不喜欢香兰树的浓郁花香,对陛下提起,陛下当即下旨,砍掉两株香兰。”宫人小心翼翼地说。

又是香袭。

我三次求见,三顾茅庐,她不见我就算了,竟然还让父皇砍掉我最喜欢的香兰!

欺人太甚!

似有大火在五内焚烧,我冲回大殿,气愤难忍。

怀瑜也气得冒火,为我打抱不平,“公主,那个香袭太欺负人了!她也不拿镜子瞧瞧,只不过是在烟花之地打滚的下贱女子罢了,竟敢这么欺负公主!”

怀瑾也同仇敌忾地说道:“可恨的是,陛下竟然对那贱人言听计从。之前陛下那么喜欢公主,那贱人一进宫,陛下就把所有心思放在那贱人身上了!”

是啊,自从香袭进宫,父皇就很少来沁阳殿看我了,想必是忘了还有我这个公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