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上官复已是殿前司都虞候,一袭武职衣袍衬得他颇有几分慑人的官威与不俗的气势,少了几分憨厚。他又道:“卑职本想带公主一起回临安,不过郡王说公主不会回去,卑职就没有来打扰公主。”
我大为疑惑,“那你为何又折回?”
他黝黑的脸膛浮现凝重的忧色,“此次卑职到平江府只带了八个下属,启程没多久,就遇到一批黑衣人,约有二三十个。这些黑衣人体形壮硕,身手高强,最可怕的是,他们根本不怕死,交手时疯了似的,就像一只疯癫的猛豹,招招狠毒,不置敌人於死地绝不罢休。对方人多势众,我方不敌,只剩下卑职一人,郡王被黑衣人抓了。”
“依你所见,他们是什么人?”我惊震,二哥竟然被人掳走。
“临走前,一个黑衣人扔来一封红泥密封的书函,让卑职交给公主。”上官复从怀中取出书函,递给我。
我连忙打开书函,差点儿站不稳,触目惊心——完颜亮的字迹。
欲见普安郡王,速来扬州。
二哥被完颜亮抓走了!
完颜亮以二哥要挟我!捉我!
卑鄙!
上官复着急地问:“公主,是什么人?”
时隔两年,那地府阎罗仍然不放过我……是啊,他怎么会放过我?他差点死在我手中,只怕恨不得将我大卸八块吧……惧意从脚底窜起,猝不及防地侵袭而来,击中我的心……仿佛刚刚从恐怖的噩梦中醒来,脑中充斥着骇人的梦魇,我急促地喘着,后背汗液淋漓,无力地下滑,下滑……那人阴鸷的眼眸、冷酷的微笑在脑中不断地盘旋,侵蚀着我的神智,让我几近虚脱……
有人扶住我,我好像听到了焦急的声音:“公主……公主,你怎么了?”
上官复扶我坐下来,斟了一杯茶给我喝,我才缓过劲。
原以为,只要我隐姓埋名,大隐隐於世,完颜亮就找不到我,我可以过随心所欲、简单快乐的日子。终究,他还是找到我了,还以二哥要挟我!
这辈子,注定当不了凡夫俗子吗?注定被完颜亮纠缠到死吗?
“完颜亮掳走了二哥。”我的声音似在颤抖。
“竟然是金主。”上官复恍然大悟,面色越发凝重,“金主残忍嗜杀,公主千万不能再落入他的手中。”
“你速速回临安向父皇禀报,如实禀报,我在这里等你消息。”
“卑职担心金主的人找到这里,掳走公主。公主还是随卑职回临安,营救郡王还需从长计议。”
他说得在理,可是,既然完颜亮时隔两年再出手,必有周密的谋划,绝不会轻易地让二哥被救走。掳走二哥,目的在於让我亲自去找他,我不去,他绝不会放二哥。
上官复又劝道:“公主,速速随卑职回临安,陛下会有法子救郡王的。”
我坚决道:“我不会再回临安,你立即回去,不必管我。”
他又想劝,我板起脸道:“若你当我是公主,就听我的,我在这里等你消息。”
最终,他无奈地离去,赶回临安报信。
收拾好换洗的衣物,带了银两,我将“众所粥知”交给大厨打理,嘱咐他务必好好做下去。接着交给他一封书函,若是自称上官复的男子来此找我,就交给他。
大厨老张问:“姑娘何时回来?”
我环顾整个粥铺,心生不舍,“希望还有回来的一日。”
策马北上,雇船渡江,赶往扬州。
其实,可以选择回临安,躲在大宋皇宫,继续当衣食无忧、平平安安的沁宁公主,让父皇去操心、营救二哥。然而,二哥是因为我才被完颜亮掳走的,是因为我才遭难的,我岂能弃他於不顾?
那些年,二哥为我做过的点点滴滴,无论是为我受伤,还是为我出头,都镌刻在心中,无法忘记。他待我如此,连性命都可以不顾,我怎么能躲在父皇的羽翼下苟且偷生?
我做不到。
纵然前方是龙潭虎穴,是刀山油锅,我也义无反顾。
两日后,终於抵达扬州。
踏入扬州城门,便有几个黑衣大汉从旁走来,对我很客气,“陛下有请。”
随他们来到一座小院,门槛内站着一人,面无表情,身着流水纹白色轻袍,轩举俊逸,宛如风姿翩翩的宋人,没有丝毫戾气与杀气。
可是,过了两年,他还是他,眉宇间的冷鸷泄露了他的本性。
那些大汉无声无息地消失,我一人站在台阶下,完颜亮站在门槛内,静静地凝视我,仿佛等着我走向他,走回他的怀抱。
於是,我迈开沉重的步子,重如千斤,重如山岳,仿佛走向惨绝人寰的地府。
踏过门槛,在他面前两步远站定,竭力佯装镇定。
流火般的热气从四面八方袭来,粘在肌肤上,烤着我,后背的汗水湿了衫裙。却有寒意铺天盖地地袭来,从头顶泼天洒下,瞬间寒彻心间。
忽然,完颜亮打横抱起我,直往卧寝。
没有挣扎,没有反抗,仿佛心甘情愿,我乖乖就范,心被恐惧与恨意填满。
自己选择的,自己承受。
也许他已算好我到扬州的日子、时辰,派人在城门接我,就连沐浴的汤水也备好了。
剥了我的衫裙,他将我扔进浴桶,手持木杓舀水淋在我身上,尚算温柔。他那张俊脸沉静如水,不露喜怒,也不显阴晴,令人捉摸不透。
他想怎么样?
片刻,他又为我抆背,我全身绷紧,不敢动弹。原本最喜欢沐浴,大热天的浸在水中也很舒服,此时此刻,却像是受刑,不知何时是尽头。
抆着抆着,忽然发觉右肩热热的、柔柔的,我身子一僵,侧首看见完颜亮俯首吻我的肩。
想躲开,想推他,却按捺住了。
“时隔两年,朕的阿眸还是这般花容月貌、冰肌玉骨,令朕情不自禁。”他阴阳怪气的话就像一条阴毒的小蛇,仿佛立即就要缠住我;他凑在我耳畔,灼热的鼻息令我的心一阵阵地紧缩,“朕应该把你怎么办?”
“只要你放了赵瑷,我任你处置。”我竭力冷静,驱散聚集在心中的惧意。
“为了另一个男人,你竟然心甘情愿地回到我身边,竟然对恨得咬牙切齿的人献出一切,朕很妒忌,妒忌得发疯!”完颜亮掐住我的嘴,迫使我面对他。
“他在哪里?”我直视他的黑眸,迎上他阴寒的目光。
“你大可放心,赵瑷好吃好喝、好穿好住,朕不会亏待他。”
“我要见他。”
“哦……你不信他落在朕的手里?”他缓缓笑起来,冰冷得令人发抖,“实话对你说,你的好皇兄不像恩平郡王那草包那么贱,是可造之材;再过几年,普安郡王足以独当一面,朕怎么能让宋主有这么能干、聪明的养子呢?在他羽翼丰满之前,朕必须折了他的羽翼,让他再也飞不起来,成不了大鹏,更成不了雄鹰。”
“你想怎么折磨他?”我再也无法克制愤怒,原来,他掳了二哥,还有这么一层缘由。
完颜亮“啧啧”有声,“朕怎能不妒忌?不就是挂名的兄长吗?值得你为他牺牲所有吗?”
我气得推他的手,他反而握住我的双臂,将我整个人从水中拎起来,“你乖乖的,心甘情愿地服侍朕,朕高兴了,兴许会少让他少受点皮肉之苦。”
我再次问:“他在哪里?”
他的目光往下移,落在我胸脯上,眼眸立即腾起一抹亮色,“到了中都,你就能见到他。眼下,你的好皇兄应该抵达南京了。”
一个月前,“众所粥知”的客人说起金主迁都,我侧耳细听,就此忐忑不安。
今年三月,完颜亮迁都到燕京,改元贞元,改燕京为中都,府曰大兴,改汴京为南京开封府,改中京为北京大定府。加上原来的西京大同府、东京辽阳府,总为一都四京。而上京,早在两年前他下诏迁都燕京的时候,就削了“上京”之号。
还以为到了扬州可以见二哥一面,没想到他已经将二哥押往中都。
他说的是真是假?会不会诈我?
“若你不信,无妨,朕立即派人北上,削下他的小指给你瞧瞧。”完颜亮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碧玉扳指,放在我眼前,“这玉扳指,你不会不认得吧。”
“玉扳指是他的。”这玉扳指是父皇赏给二哥的,他一直戴着,我怎么会不认得?
“给你作个念想。”
他松了手,“咚”的一声,玉扳指落入水中。
我想去拿,却被他攫住,动弹不得。
他盯着我的胸脯,眼眸好像着了火,两簇火苗幽幽燃烧,“这只红鸾仍然那么艳丽,仍然那么冷傲,朕每日每夜、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你可知道?”
我不语,他对红鸾说的,又不是对我说。
“这些年,你为朕守身如玉,是不是?”
“朕知道,你也很想朕,让朕好好爱你。”
完颜亮对着那只红鸾自言自语,像一个神智失常的人,眸光如火。
尔后,他将我的双臂扣在身后,紧紧箍着我的身,倾身俯首,柔软的唇吻触那红艳的鸾,灵巧的红舌宛如烙铁一般,烙下一片片的湿热与耻辱。
紧闭双眼,一动不动,以冰冷对抗炙热。
顷刻间,他的鼻息急促起来,愈发用力,痛意蔓延开来,一波波地刺激我,我竭力忍住。
尔后,他抱我出浴桶,将我放在铺着竹的榻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