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凉飕飕的冷风吹过林间,拂过两个互相瞪视的人儿身上,两人之中有一个瞠目结舌、满脸震惊——那是把人制住的袁睿;另一人则一脸淡然镇定——那是被人制住、无法动弹的宋雨脉。
「放开我。」她冷冷的直视他。
他傻愣愣地看着她,花了好一会工夫才听进她的话,脑子浑沌无法多想,就这么放手了。
雨脉直起身子,悄然而立。原本就白皙的脸色,在受伤之后显得分外娇弱而楚楚可怜。
「我替你把手骨接上。」完全是下意识的念头,他忘了之前两人的对立,此刻只看到她额上冒出点点汗珠,显然正承受极大的痛苦。
雨脉退了一步,防备地瞪视他,「你忘了吗?我想杀你。」她冷冷地提醒他。
原本焦急心疼的心情转为炽盛的怒火,「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袁睿吼道。
「哼。」雨脉咬牙不语,转头不看他,只给他一个足以令他气得想杀人的冷哼。
「你说——」轰地一声,他的理智烧成灰烬,他怒极捉住她的臂膀,用力掐紧。
雨脉痛得吸气,浑身抖颤,却半点也不肯示弱,但小脸却由白转青,眼看就要晕过去了。
「该死!」他狠狠地咒駡一声,随即放开她的手,一把抱起她,往府里疾奔而去。
「过来。」
「不要。」
「快过来我替你把手骨接上,否则你那手就要瘫了!」
「我的手瘫不瘫与你何干?」
袁睿的耐性已快要殆尽了,而那个始作俑者却蜷缩在床的内侧,冷冷瞪着他。
他料想不到她是这么刁钻蛮横,个性又倔又古怪的女子,她真是他那刚过门温婉可人的妻子吗?真令人难以置信。
袁睿叹了口气,「让我先替你疗伤,有什么事咱们待会再说。」
「有什么好说的。」她冷笑。「反正你也会把我杀了,干嘛还费事地接回我的手骨?」
「我又没说要杀你!」他低吼道,觉得自己快被她搞疯了。
雨脉秀眉一扬。「你会不杀我吗?难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先别管这些,先治你的伤要紧!」他决定不跟她「鲁」了,迳自爬上床榻——
「不要!」她又往内缩了缩。「不要碰我!」
「你给我闭嘴!」袁睿额上青筋暴凸,沉声喝道,伸指点了她的麻穴。
雨脉的身子软倒在他怀中,一双倔强的眸子却还瞪着他。
「我不要你救,让我死了算了!」她嗔道。
「闭嘴!」袁睿喝道。
她果然闭嘴了,不过不是因为他的命令,而是他在一气之下干脆点了她的哑穴。
「忍着点……一下子就不疼了。」他拧眉看她不断冒冷汗的小脸,小心翼翼地替她接上脱臼的手臂。
雨脉看他温柔地治疗自己的伤口,有片刻的失神。
他为什么要救她……为什么……
袁睿处理完雨脉的伤,顺势解了她的穴。他抬头看她,她早已收起方才眷恋的表情,再次戴上高傲冷漠的面具。
她靠坐在床头,瞪视前方,犹自生着闷气,而袁睿则不说话,默默观察着她。
以前他只觉得她清丽可人,然而,他第一次仔细看清这个已是他妻子的女子,他怀疑自己以前为什么没发现——
她有一双炯亮倔强的双眸,长而卷翘的睫毛不驯地扬起,挺秀的鼻梁,再加上微噘的红唇,那并非是一个温驯认命的女子会有的面相。
她无害柔弱的外表骗过了所有人。想到她居然能把和她本性南辕北辙的角色扮演得如此成功,怎不令人心里发毛……该死!他究竟娶了怎样可怕的女人?
「为什么要杀我?」他要知道原因。
然而,她却不理他。袁睿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捺着性子再问:
「是因为我告诉你我有心上人,你基於妒恨——」
雨脉瞪他一眼,冷笑打断他,道:「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对我而言根本没有意义,你喜欢谁更不关我的事。」
「是吗?」袁睿闻言,脸上微微抽搐,他咬牙问:「那到底是为什么?」
「我原本不想嫁人,真不懂爹为什么一定要我嫁,女人成亲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自由、兴趣、时间,甚至是姓氏。我不要过这种日子,但又没有办法。」她摇头愤慨道。「种种让女人不能过自己想过的日子让我不能选择不婚——」雨脉耸耸肩,彷佛自己也是情非得已,「只有选择做个失婚的寡妇。」
「你疯了!」袁睿震惊地看着她。最令他骇然的不是她离经叛道的言论,而是她陈述时镇静自若的神情,她说的可是一条人命哪,她「丈夫」的命!
「我没疯,除非你能想到更好的方法来解决我的困境。」
袁睿不语,借着几次深呼吸来平复今夜所经历的怪诞荒谬。
同床异梦也就算了,想不到他们夫妻俩一个是处心积虑要与妻子的陪嫁侍女再续前缘;一个是成亲前就打着杀夫的主意……
他无法责怪她,应该说,他们是半斤八两,谁也不欠谁。
「其实你不一定要杀我,应该有别的方法解决我们的『困境』。」袁睿摇了摇头,疲倦地开口。
「愿闻其详。」雨脉秀眉轻扬。
「我可以让你回云霞山居。」
「你要休了我?」
「怎么,你怕丢脸?怕背上这被休离的恶名?」
「杀了你会容易些。」雨脉无所谓地耸耸肩,淡然道。
这女人,一把无名火立刻又烧了起来。
「可是你做不到,不是吗?」他咬牙切齿地说。「承认吧,你武功不及我、历练不及我、心机不及我,要杀我,还早得很。」
雨脉又羞又怒,他恶毒残酷的言语如一把利刃划破她的尊严。
他说的是事实。这正是她最恨他的一点,她一向骄傲自负,而他却是她一生中最大的挫败。
可恶、可恨的他!
看她气急败坏的模样,袁睿忍不住扬起唇角。扰乱她镇静高傲的外表,带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胜利戚,她因气愤而晕红的双颊看来确实比那清冷的模样可爱多了。
可爱?他在想什么?
袁睿收回散乱的思绪,心脏兀自怦怦地跳,好不容易勉强镇定下来。
「你怎么说?」他僵声问,这回语气中的挑衅已不自觉地淡了。
「我同意。」宋雨脉咬牙,她根本没选择,不是吗?
袁睿点了点头。
「何时?」她可是一点也不浪费时间。
「不急,这事得缓一缓。」他说。
「为什么?」雨脉不耐烦地蹙眉。
「一来,为了不让双方父母太难堪,需要时间先编好理由;二来,是有个忙得要你帮我。」
「什么忙?」
「我就老实告诉你吧!我喜欢的姑娘是甯儿。」他再也没有隐瞒的理由。
雨脉猛然一震,抬眼看他。
「你不知道,其实一年前我就见过你们了。那时我受了伤,是甯儿姑娘救了我,不过你当时一直在马车内没有出现。我能活到现在都要感谢甯儿姑娘,她不但替我疗伤,还照顾我一夜……」袁睿想到那一夜的事,脸倏地一热。
「这一年来,我从未忘记她,当我查清楚她是云霞山居五小姐的贴身侍女,我立刻向你爹提了亲——」
雨脉听他诉说着过往的一切,脸上表情阴晴不定。直到他说完,她脸上已无一丝血色。事到如今,她终於明白了。
她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远处,不辨喜怒……
「原来你娶我是为了甯儿。」她淡淡地轻诉,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我是不得已的,因为娘不会同意一个侍女做武扬镖局的媳妇。」
「原来如此。」她嘲弄的扯动唇角。「你原本打算先娶我,等甯儿陪嫁过来,再纳她为妾?」
他听出她话中的冷讽,出於防卫,他反驳道:
「我承认确实有此打算,可我不曾瞒你,新婚之夜我就告诉过你,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但我俩之间仅止於名义上的关系;更何况。男人三妻四妾也很平常,我自认并没有亏欠过你。」
没有亏欠吗?她恨恨地想。袁睿,你真如此肯定吗?
她被他的一句「没有亏欠」伤得好深。她不想让他看出来,依旧面无表情的直视着他。
「你比我更恶毒不是吗?你还想杀我!」他指责。
雨脉勾唇清冷地一笑。她不想辩驳,也不曾辩驳。
「看来我们是谁也不欠谁了。不久之后,就各走各的阳关道,再也没有任何瓜葛。」
他凝视着她,不知为何,她这般决绝的话让他不舒服极了。
他静了下来,雨脉反而想到了什么继续说下去。
「我懂了。你不希望我立刻回宋家,是想把甯儿留在身边,那没问题,我可以等你。甚至,我可以撮合你跟甯儿。」
「你要帮我?」袁睿挑眉。
「有何不可。」她轻笑。
他恐怕永远无法了解这个女人在想什么吧!
望着雨脉那张冷艳而神秘的脸蛋儿,袁睿心头顿觉混乱异常……
***
她知道这是他独自练功的时间,於是她带着甯儿来看他。
「小姐,您在这儿陪姑爷,我先回去了。」
甯儿一见只有姑爷在练武,就感到浑身不自在,恨不得不要碰见他。不是因为新姑爷不好,相反的,是他对她「太好」了。
他不但命人给她准备了一间客房,还交代镖局里的所有下人要好好照顾她。除了服侍小姐,府里的活儿她一项也不用做。
甯儿从小为仆,哪里听说主子会这么对待一个下人的?但最让她觉得「怪怪」的是,姑爷老是若有所思的瞅着她,被他那双好看的眼睛这么盯着,她的心总会不由自主地怦怦乱跳,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
那种感觉——好恐怖喔,所以她才尽量躲着姑爷,免得再被他这么瞧上几眼,她的小命就没了。
「站住,谁准你走的?」宋雨脉喝住转身要开溜的甯儿。
「小姐……」甯儿一脸苦瓜相。
她正要求雨脉放她走时,却瞥见袁睿已向她们走来。来不及了,甯儿在心中暗自叫苦。
他赤裸着上身,露出纠结壮硕的胸膛,刚练完功的他全身湿透,汗水沿着黝黑的肌肉往下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