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南朝事·人清绝》:流水便随春远,(1 / 2)

凤囚金宫 端木摇 6926 字 3个月前

第41章 《南朝事·人清绝》:流水便随春远,行云终与谁同

谁吻我的眸,敛去我的悲伤?

谁抚我的额,拭去我的耻辱?

谁借我微笑,渡过百年悲欢?

那长长的明廊,

万朵白莲盛开,照亮了你的衣袂,

哪一朵是你的深渊色?

那漫天的飞雪,

将月色写成诗篇,

请记住诗篇,忘却飞雪中远去的我。

载着棺木的牛车慢慢停下来,张鹏以女真语笑道:“大人,方才不是检查过了吗?”

金兵粗声道:“打开棺木看看。”

张鹏赔笑道:“这是小人母亲的屍首,没什么好看的。”

“叫你打开就打开,罗嗦什么?”金兵喝道。

“是是是,不过这天怪热的,小人担心棺中的腐臭味熏着大人,坏了大人的胃口。”

“打开!”

“是是是!”

不得已,他们打开半钉住的棺木板,我立即闭目,保持“死”的平和安详。

棺木板刚刚打开,金兵便叫起来,“什么味道?这么臭?”

张鹏赶紧笑道:“大人,小人刚才说过了,这天热,母亲的屍首搁了几日,自然会有屍臭味。”

“好了好了,快点走。”金兵催促道。

“是是,小人这就马上走。”

他们火速钉上木板,留了一点缝隙,推着牛车快步前行。

顺利通过第一关,我松了一口气,思及父皇还在韩州受苦受难,不由得难过起来。

我不能自己南下而丢下父皇不管不顾,我不能那么自私。

这通关牌子是端木先生弄来的,仍然是那个受过他恩惠的克群找来的。

没有追兵追来,这夜,我们在荒郊野外歇一晚,次日一早继续赶路。

已是初夏,金国的夜晚仍然深凉,我靠坐在树头上,拢紧粗布衣袍。

叶梓翔坐在我旁侧,将干粮和水袋递给我,“帝姬饿了吧,吃点儿东西。”

我问:“韩州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暂时没有。”他避开我追问的目光,眉宇略低,“帝姬无须担心,派过去的人是末将的属下,他们做事很有分寸。”

“叶将军,为什么每次提到父皇,你总是避开我?”

我仔细审视着他的表情,他看我一眼,又立即垂眼,那表情分明是尴尬与羞愧。

刹那间,我明白了,怒问:“你根本没有派人去韩州营救父皇,是不是?”

他终於迎上我愤怒的目光,仍然不够坦荡,“有,末将派人前往韩州,但是金兵监管很严,他们……还未见到太上,还未联系上。帝姬,营救太上须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否则营救计划一旦败露,金帝风闻我意欲营救二帝,一怒之下会杀了太上。”

他说得没错,若要营救,就要万无一失,需有十足的把握,否则便是置父皇於死地。

“我不能就此离开金国,弃父皇於不顾,叶将军,我想……我们秘密前往韩州,救出父皇之后再一道南下。”

“不行!”叶梓翔立即反对,“此行凶险,末将好不容易救出帝姬,岂能再入狼窝犯险?我等数人前往韩州,势必引起金人注目,还未救出太上,便被金人抓住,那时还谈什么营救?”

“可是,我不能丢下父皇……”

“帝姬思父之心,末将明白,然而,陛下叮嘱末将,量力而行,能救一个是一个。”

他口中所说的“陛下”,自然是六哥。

六哥竟是这么想的,难道六哥……

我不敢想,不敢深入地想……更不愿把六哥想得那么不堪。

我质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先去韩州营救父皇?父皇乃一国之君,比我重要千百倍……”

叶梓翔被我问得一愣,须臾才耐心解释道:“帝姬,并非末将不想营救太上,而是……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太上便有杀身之祸。”

“你不是将我救出来了吗?有这么难吗?”

“救出帝姬,是因为……有端木先生这样的高人作内应。”他握住我的双肩,语重心长道,“帝姬,陛下有句话要末将转告帝姬:切不可任意妄为,一切听从叶将军指令。”

“六哥真的这么说?”我不信六哥会料到我想去救父皇。

“末将纵有千万个胆子,也不敢假传圣旨。”

我怔怔不语,内心挣扎。

六哥与叶梓翔没有错,能够救出我已是万幸,要救父皇,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必须谋划得毫无破漏,方能行事。

既是六哥的旨意,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次日,来到一个小镇上,我们吃了较为丰盛的一餐,买了五匹马,直奔第二个关卡。

我们仍然是中年、老妪的打扮,奉上通关牌子,第二个关卡轻而易举地过了。

过了中京大定府,我们略微安定,却也不敢疏忽大意。

奔驰数日,未曾好好歇息,这一夜,叶梓翔决定好好休整一晚再赶路。

露宿野外,夜里的风很凉,我蜷缩着身子,冻得瑟瑟发抖。

月上中天,淡青的月华流泻整个寰宇,使得整个荒郊愈发的清冷死寂。

我打了一个喷嚏,倏然清醒,便抬眼望着那轮孤月。

孤月泊於浩瀚的银河,洁白无依,一身孤清。

想起远在韩州的父皇,想起远在扬州的六哥,想起会宁府中的完颜磐,想起姐妹们,想起很多人……这样的深宵,他们已经熟睡,我望月怀人,也是一身孤清。

一心怅然。

有轻微的脚步声靠近,该是叶梓翔,我立即闭眼。

一袭袍子轻轻地覆在我身上,顿时,我觉得暖和一些,有点感动。

他却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坐在边上,不知想做什么。

他轻轻一叹,片刻后,我觉得脸上有些痒,是他的指腹轻轻抚着我的脸,娥眉,左腮,动作轻得不能再轻。

白日里,他恪守礼数,对我毕恭毕敬,可我知道,他的意中人应该还是我。现在,深更半夜,他这般“轻薄”我,足以表明他的心,也说明他克制着对我的情意,在我熟睡后才敢“色胆包天”地碰触我。

我不敢动,担心他发现我是清醒的,那样一来,他会尴尬,我也会尴尬。

所幸,片刻后他便离去。

我放松下来,过了好久才有睡意。

猛然间,死寂的荒郊深夜出现不寻常的惊乱,我惊醒,立即起身。

他们仓促地收拾包袱上马,叶梓翔箭步冲过来,将我抱上马,接着他也上马,“有追兵。”

一语惊散所有睡意,我紧张得发抖,冷冽的夜风刮面而过,生生的疼。

驱马飞驰,我思忖着后面的追兵会是谁?完颜宗旺?还是完颜磐?

不久,后面传来震天动地的声响,在这深夜,马蹄踏击大地的巨响异常清晰,就像踏在心坎上,令人心惊胆战。

所买的马和我们一样疲累不堪,再过不久,追兵就会追上我们,那可怎么办?

若是完颜磐,也许还有商量的余地。

若是完颜宗旺,只怕我苦苦哀求也不会心软。

苦思对策,仍是想不到良策。

叶梓翔筹谋那么久才救出我,而且逃出会宁这么远,想不到会在这里被追兵追上,难道我这辈子都不能南归吗?注定一生沦落金国?

想到此处,我咬牙切齿,又悲又怒。

“帝姬莫怕,就算是死,末将也会护帝姬周全。”叶梓翔绝烈道。

“嗯。”此时,我还能说什么?

金兵终於超越我们,匆促勒马,那些趾高气昂的骏马前蹄仰天,长嘶破天。

青黑的月光下,金兵约有二十来骑,个个彪悍,不约而同地引弓搭箭,箭镞对着我们。

那人昂然立於骏马上,稳如山岳,月光洒了他一身,使得他的身影看起来孤硬寒凉,又别有一番睥睨众生的傲然气势。

完颜磐。

他如何知道我还活着,如何知道我已南逃?

“小猫,过来。”他倨傲而温柔地唤我,朝我伸出手。

“你是何人?为何追我们?”我拿捏着嗓子,变得像老妪的苍老声音,我是老妪的打扮,他为何这么肯定我就是赵飞湮?

“赵飞湮,过来!”完颜磐固执道,声音不再温情,略有怒气。

叶梓翔揽在我腰间的手突然加力,“他是谁?”

我低声道:“金帝嫡长子,宋王。”

完颜磐驱马近前,死死地盯着我的腰间,目光如炬,“放开她!”

嗓音冷寒。

“宋王,在我们大宋,以多欺寡非好汉,若想抱得美人归,你我单独打一场,决胜负,如何?”叶梓翔温言带笑,彰显大宋男儿的磊落自信。

“我叫你放开她!”完颜磐气急败坏地怒吼,宝刀尖锋直指我们。

“我不会随你回去,宁死不回。”我决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