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磐缓缓收回宝刀,寒声下令:“放箭!”
箭雨疾射,张鹏和两名护卫举剑挡箭,挡得了一支两支,却挡不住源源不断的箭雨,不久,三人中箭身亡。
眨眼之间,他们死於非命,叶梓翔悲痛不已,我亦悲伤。
我眨去眸中的湿意,“阿磐,可否谈谈?”
“好,你想怎么谈,都可以。”完颜磐冷沉一笑。
“不可,帝姬三思。”叶梓翔更紧地抱着我,不松手,“末将死不足惜,帝姬……”
“无妨,他不会伤害我。”我掰开他的手,利落地下马。
他立即跟着下马,扣住我的手腕,不让我去。
“把他的手砍下来。”完颜磐冷酷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敢伤他,我与你势不两立!”我怒吼。
我决然拂开叶梓翔的手,“无须担心,我不会有事。”
叶将军,你孤身一人,如何保护我?我不愿你死,你还要为六哥安邦定国,为大宋子民保家卫国,还要率军北伐、驱除金贼,我怎能让你死?如果我不与完颜磐谈谈,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我朝完颜磐走去,金兵策马逼近叶梓翔,所有的箭镞都对着叶梓翔。
完颜磐潇洒地下马,拉起我的手,我巧妙地避开,“假若你伤他一根毫毛,我会自毁一根。”
他怒目圆睁,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半晌,他下令:“兄弟们,好好招呼这位朋友,把人看紧了。”
话落,他强硬地握着我的手,走向远处。
此处是土地平整的野外,有辽阔的视野,也有高耸的树木,夜月下的风光,秀丽幽静。
走出不远,完颜磐便伸臂揽在我腰间,我心神一荡,刻意保持的冷静与疏离瞬间瓦解。
远离了叶梓翔和金兵,他解下披风铺在草地上,扶着我坐下来。
他问:“他是谁?”
我笑,“很早以前我就说过,父皇为我寻了一个驸马,他就是我的驸马,叶梓翔。”
“叶梓翔是你的驸马?”完颜磐微惊,“叶家军颇有名望,此人颇有胆略。”
“是宋王来追我的,还是得你皇叔的命令?”我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你放心,对於你的死,皇叔没有起疑心。”
“宋王如何知道我已逃出会宁府?”
“叫我阿磐。”他低低道,曲起双腿,抱膝而坐,“我始终不相信你就这么死了,以端木先生的医术,不可能束手无策。”
“端木先生不是神,中毒已深,人已死,怎么可能救活?”
“还有一件事,让我确定你的死只是一个障眼法。”他苦笑,“我命人暗中跟着父皇的侍卫前往城郊,后来,我的属下回来说,火葬时发生了一件怪异的事,在火葬处附近竟然有萨满教做法,而且所有的侍卫都去看萨满教做法,忽略了火葬。”
我莞尔道:“因此,你猜到有人会偷龙转凤,猜到我只是假死?”
完颜磐颔首,“我派人前往韩州,自己带了二十多骑南追。”他握住我的手,“南追之前,我犹豫了一日,徘徊於追与不追之前。”
我讥诮地问:“那为什么还是追来了?”
他涩笑,“追你回来,让你继续留在皇叔身边,你会很痛苦;不追你回来,我会因为失去你而心痛。”
“现在你追到我了。”
“我在城郊有一座别苑,你暂时住在别苑,谁也不会知道你还活着。然后,我向父皇请旨外调,去云中枢密院也好,去燕京枢密院也罢,只要离开了会宁,你我便能在一起,谁也不会阻止我们。”
“宋王的打算可真周到。”我冷冷讥笑,“你以为你的皇叔蠢得永远也不会发现吗?”
“发现又如何?那时你已是我的妻,我不会再拱手相让。”完颜磐目光冷厉。
“这么说,你承认你曾经将我让给你的好皇叔?”我又是一声冷笑。
他突然扣住我的手腕,“小猫,为什么你总是对我冷嘲热讽?”他又气又急,“我不是把你让给皇叔,而是……皇叔一年半载不会放手,我只能让你暂时留在皇叔身边,暗中布局筹谋,再把你抢回来。”
我甩开他的手,“别再叫我小猫,恶心。”
我再次嘲讽,“在你们金国,可以无视纲常人伦,皇叔的侍妾,作为侄子的可以堂而皇之地纳为妾吗?”
他腾地跪起身子,拽我起身,“你们宋人讲究那么多,我们金国,只要喜欢,就算是父亲的姬妾、伯伯叔叔的妻妾,或者是兄长的妻妾,都可以娶之、纳之。”
我摇头失笑,“果真是蛮夷。”
完颜磐怒目而视,我不惧地抬起下巴,四目相对,他怒,我冷。
突然,他伸臂揽过我,以袍角抆拭着我的脸,力道适中,举止温柔。
我挣了一下,却听他道:“别动,我不想对着一张陌生的脸。”
这双俊眸专注而深沉,令我心澜微漾。
我静静地望着他,此时此刻,我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他,面对金帝的嫡长子,宋王完颜磐。
如果他不是金人,或者不是金国宗室中人,或许我与他就不会这般艰难。
可是,“如果”往往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假设,是一种美丽而脆弱的幻想,瞬间即灭。
他的吻不知何时落在我的唇上,待我发觉,他已紧抱着我,右掌扣着我的后脑不让我闪避。
这样的亲密,这样的炽情,我期待了多久?
可是真正面临的时候,我又退却了,大宋与金国之家的国仇家恨,提醒我不能与他为伍,不能陷入他的情意与怀抱。
我瞬间的迷失,已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得到他想要的。
拥吻越来越激烈,他纠缠着我的唇舌,沉醉於这一场想念已久的情爱里。
我看见他微睁的眼中皆是缠绵之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缠绵,眼中的火花渐渐燎原……
我拚力推开他,他怔忪地凝视我,脸上的激情慢慢消退,却仍然搂着我,“为什么?”
“你是我的敌人。”我再次推离他,想起适才他冷酷下令射杀保护我南逃的护卫,不寒而栗。
“只要你还爱我,所有的仇恨都可以淡化。”
“你可以淡化,那是因为你是强者,是入侵他国的一方。”
片刻后,完颜磐无奈地放手,颓丧地坐下,“我想不到你会变成这样,更想不到你对我会有敌对、仇视的一日。”
他所说的,正是他作为强者所想的:我是亡国奴,理应被他囚禁,在他的怜悯中屈辱地度过下半生,老死金国。
我亦无奈一笑,“我也想不到你是金人,甚至还是皇子皇孙。”
夜寂,月冷,露清。
长长的静默。
“我不会再回去。”我的声音竟然可以变得这般冰冷,不含一丝一毫昔日的情意,“若你执意带我回去,带走的会是一具屍首。”
“我会安排得很好,没有人会发现你还活着。”完颜磐音量微高。
“尊贵的宋王,你想将我藏在一个无人知晓的金屋,让我在你的宠爱下屈辱度日吗?”我轻笑,问得尖锐。
“湮儿,你完全可以将我当做石头哥哥,我们会像以前那样,开心地打闹,快乐地在一起。”他的眼中满是期待,“你爱我的,是不是?爱我,就跟我回去。”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除非你们金国从未入侵过大宋,除非大宋和金国仍然是井水不犯河水。”
我悄然解开衣带,“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爱你,但我知道,我恨你,恨你这个灭我家国的金人。”衣袍滑落,我仅着抹胸,刹那间,冷意袭身,“若你执意带我回去,那么,就像你皇叔那样,现在就强行要了我,然后我会恨你一辈子,你带走的只会是一具屍首。”
完颜磐惊震地望我,眸色立时转浓,火花四溅。
我凄楚地望着他,决然道:“你有第二个选择,放手,就当没追过我。”
他黯然低眸,“你不要逼我。”
我失笑,“是你逼我,不是我逼你。”
“放你走,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会觉得,你和你的皇叔不一样,你真的爱我,在乎我的感受,而不是像你皇叔那样,强取豪夺。”
“湮儿。”他低声唤我,取了落在草地上的衣袍裹在我身上,然后拥我入怀,“你可知,要我放手,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而且需要多大的勇气?”
泪湿双眸,我哑声道:“那你又可知,再留在金国,我真的会死?你真的愿意看我死吗?”
他一震,深深地凝视我。
半晌,他俯唇,吻着我的眼眸,吻去泪水,双唇微颤。
我看见他微闭的俊眸滴落一颗泪珠,顿时心痛如割。
“阿磐,放我走……求求你……如果你真的爱我,就放我走……”
完颜磐寻到我的唇,轻轻触着我的唇角,“万一我找不到你了,怎么办?万一你嫁给你的驸马,我怎么办?我说过,我会娶你……我要娶你……”
泪珠簌簌而落,“我答应你,不嫁人……一辈子都不嫁人。”
“真的吗?”
“嗯。”
“好,你等着我携聘礼娶你。”
话音甫落,他吻住我,唇舌交缠,深切,缱绻。
我知道,他已心软,不会再带我北归。
而此刻,我只能满足他的需索,或许我也是情不自禁。
他抱我愈紧,鼻息愈发急促,满目欲念,好像不满足於单纯的拥吻,大掌不安地摩挲着我的背,慢慢倾身欲倒。
在他的激情里,我迷乱了。
离开了会宁,没有完颜宗旺这座大山横亘在我们中间,他没有顾忌,我心中的压力好像也少了,只想着他是我此生唯一爱的男子,我怎能拒绝他?
我的心,仿佛也需要他的慰借与爱抚,才能填满毕生爱恋的空缺。
(本章完)